“昨個兒落了雪，今兒梅園的紅梅都開了，皇后娘娘還特意在梅園設(shè)了賞宴，除了抱病的研妃，貴人以上的娘娘們都去了，連張貴妃都去了?！辫黝?zhàn)诨鹋柽叄鹋枥锏乃上闾?，滿室都是淡淡松柏清香。
“梅園地滑，咱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壁w青杬靠在榻邊看著書，另一只手搭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自打太子遇刺一案定了是前朝余孽作亂，拿了怡紅館相關(guān)眾人，斬首示眾后，皇后和楊家消沉了許久，好在延福宮還有個得皇上喜愛的六皇子，如今臨近年關(guān)皇后也打起了精神，難得她要去賞梅，眾嬪妃豈有不作陪的道理，可既然張貴妃都去了，那便就不是要和和氣氣賞梅了，她大著肚子，還是謹(jǐn)慎為好。
“娘娘，趙家的小姐與公子們來拜見了?！蓖忸^，江福進(jìn)來稟道。“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壽安門?！?p> 聞聽此言，她才將視線從書中移開，迷惘的看著冰天雪地的窗外，久久才回神，喃喃道：“今兒是臘八，是該過來拜見的.......扶本宮起身?！?p> 侯在一旁的環(huán)兒忙上前要扶，便被梓顏擠到了旁邊。
“你去打盆熱水過來，伺候娘娘洗漱?！辫黝亽吡怂谎?，扶著貴妃坐到銅鏡前，環(huán)兒抿抿嘴，便走出了殿內(nèi)。
“環(huán)兒到底是皇后賜的人，你也對她客氣著些。”趙青杬看著銅鏡中人比花嬌的容顏，許是近來顯懷了，眉眼神色越發(fā)慵懶沒精神了。
“娘娘，您打入宮起就帶在身邊兒的梓珠.....”梓顏說到這里，眼中暗含怒色，“她都能做出那種事兒，更遑論是半路被皇后賜過來的人了。”
“我都知道。”她笑了笑，拍拍梓顏的手，“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p> 正說著，江福進(jìn)來又稟了一遍。
“娘娘，幾位小姐公子，已經(jīng)在門外候著了。”
“外頭冷著呢，叫他們先進(jìn)殿里等著吧?！壁w青杬見她還要往自己的發(fā)髻上簪發(fā)釵，忙道：“行了，見的都是自家孩子，沒那么多規(guī)矩?！?p> 殿內(nèi)
趙煙裊四下打量著，“怎么不見上次那盆墨菊了？”
旁邊伺候的宮婢蓮若忙回話道：“菊開秋季，如今已是深冬了，殿內(nèi)自然擺不得?！?p> 趙鳴鶴笑道，“叫你不好好讀書，如今連花開的季節(jié)都不清楚，豈不鬧了笑話?！?p> “我自然知道菊花是秋季開的，不過隨口一問罷了?！壁w煙裊替自己辯解，她確實(shí)只是看到那里擺著的花兒不見了，沒想那么多便問了。
“二公子說笑了，五小姐天真爛漫，真是令人生羨?！鄙徣粜χ钌蠋妆P糕點(diǎn)。
趙祈鸞聞聽這話，瞥了一眼那宮婢，從前來倒是沒見過，看裝束不過是個普通宮婢，卻做著永慶宮的掌事宮女才能做的事。
“叫你們久等了?！?p> 趙青杬進(jìn)來看到一屋子四姐弟，個個兒都神采煥發(fā)，連她都跟著心情好了許多。
“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金安?！?p> “都起來吧，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禮。”她笑著在主位坐下?！霸趺唇駜憾际悄銈冞@些小輩過來了？兄長沒來？”
“臨近年關(guān)，父親與二伯事務(wù)繁忙，便讓我們幾個一起來拜見姑姑。”趙鳴鶴答道。
“好，你們誰來我都開心。這眼看著又過了一年，你們姐弟幾個，該下場的要下場了，該說親的也該說親了?！闭f完，她又問，“慕鳶還是沒好？”
趙月鶯與趙鳴鶴對視一眼，答道：“三妹體弱，父親說今年過年，還是留她在金陵先好生養(yǎng)病?！?p> 這便是還沒消息，也沒回來了。
趙青杬輕聲嘆了口氣，對著煙裊諄諄教導(dǎo)，“你可要向你四姐姐多學(xué)學(xué)，萬不能學(xué)了你三姐姐和長姐?！?p> “小姑姑。”趙月鶯聽了這話，便不依了，“阿鳶她主意大，我是不敢的，怎么連我也一起說上了。”
“你呀，別以為我不出宮就不知道?！彼种复亮舜猎满L的腦門兒，“前些日子在玲瓏坊，是誰和韓家的小姐打了起來？那韓家的小姐出身將門，你也敢與她動手?！?p> “出身將門怎么了，是她先......”說到這里，趙月鶯頓了下，“是她先挑釁與我，真當(dāng)我是那嬌滴滴的內(nèi)庭女子，不會與她動手嗎？”
“你眼看著要及笄了，再如此性子，媒人可是不敢上門的?！?p> “沒人上門倒好，我便留在趙府一輩子?！彼χ^祈鸞的手，“日后我們趙府的姑娘都不嫁出去了，一輩子待在一起，多好?！?p> “你自己要做個老姑娘，可別拉著四妹下水。”趙鳴鶴說她。“這話回頭讓祖父聽到，你少不了一頓罵?！?p> “你不說還有誰會去告狀？”趙月鶯與他反駁。
“好了好了?！壁w青杬嘴角噙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卻是不經(jīng)意間被勾起了在府中時與二哥時常拌嘴的回憶，“說到二房，怎么錦鴻這次又沒來？”
“姑姑懷著身孕，錦鴻年紀(jì)小又性子跳脫，母親便沒敢讓他跟著來?！壁w祈鸞忙柔聲答道。
“二嫂向來謹(jǐn)慎體貼，你也隨了二嫂，性子極好?！彼f著，看了眼雖坐著端正，眼珠子卻忍不住四下打量的趙煙裊，“可要說到性子跳脫，煙裊也是個不安分的，怎么今日，倒是難得一見她如此老實(shí)?！?p> “姑姑，我向來聽話的。”趙煙裊得了夸獎，一笑，便露出了兩個酒窩。
“她這是被母親勒令，若是敢調(diào)皮，到過年之前都不許吃點(diǎn)心了?！壁w祈鸞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殿內(nèi)眾人都沒忍住笑了出來。
“那可真是難為她了，日后若想吃點(diǎn)心，便到小姑姑這里來......”
殿內(nèi)歡聲笑語，其樂融融，殿外不知何時竟又落了雪，皇帝從永慶宮外過，聽到里面好生熱鬧，便詢問守門的小太監(jiān)：“杬貴妃，這是在和什么人說話？”
“回陛下，是趙府的小姐與公子們?！?p> 趙府的小姐與公子們？皇上又看了一眼殿內(nèi)的反響，“可有趙府的三小姐？”
“來的是趙府的大小姐，四小姐，五小姐與二公子，三小姐未曾進(jìn)宮?！?p> 彩月在旁邊聽著，給黃余使了個眼色，黃余忙上前小聲提醒道。
“陛下，皇后娘娘還在梅園等著呢?！?p> “也罷?！被噬宵c(diǎn)點(diǎn)頭，估摸著這一年之約馬上也就到了，他且等著吧；想到此，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見皇上抬腳才走兩步，又停了下來，黃余心生疑惑，“怎么了陛下？”
“還是不去了，召大理寺少卿趙振遠(yuǎn)，內(nèi)閣學(xué)士沈岸，還有......”他想了想，“還有御史臺大夫朱禽，御書房覲見?！?p> “陛下，皇后娘娘那邊兒......”彩月一聽急了，她好不容易將皇上請了出來，都走到這兒了又回去，娘娘知道了不得扒自己一層皮。
“前段時日番邦上貢的幾盤東珠，黃余你去親自給皇后送去，就說朕政務(wù)繁忙，無暇抽身過去了?！闭f完，皇上便轉(zhuǎn)身回了御書房。
早起
趙慕鳶坐在園子里，看著兩只兔子在菜地嬉戲，身后有人推開門走了出來，是千玨，還扛著把鐵鏟。
“前輩您要去哪里？”
“修陵墓唄?！彼f著，順手從廊下的碗里拿了半根煮好的玉米。
“我跟您一起?！彼φ酒鹕砼呐幕覊m，跟了過去。
“你去干什么？再炸一道門？”
“........怎么會?！?p> “有什么不會的，不是都已經(jīng)炸過了?！彼f著便走進(jìn)了墓室，放下手中鐵鏟，先是去將長信侯的棺木擦拭了一遍。
趙慕鳶在旁邊看著，昏黃的燭火下，千玨的身影顯得有些寂寥，擦拭棺木這件事他也許已經(jīng)做了十幾年了，可依然沒有一絲懈怠，仔仔細(xì)細(xì)的擦著每一個角落，然后又去檢查蓮花臺上的每一盞長明燈。
一人一棺，故人長眠，世間最孤獨(dú)之事，莫過于此了吧，她淺嘆一聲，看向蓮花臺上的畫像，畫中的女子約莫十六七歲，正抱著紙鳶，站在梧桐樹下笑的開懷，眉眼可窺風(fēng)華絕代。
“畫像里的人，是瓊?cè)A公主嗎？”
“嗯?！?p> “為什么她沒有和長信侯葬在一起？”
“穆欒安若是知道侯爺?shù)牧昴乖谀模薏坏脤⒛苟季蛄?，又怎么可能讓他們合葬?！?p> 可侯爺又做錯了什么，他不過是想看到這太平盛世，能四海皆平，能無寒門凍死骨，最后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侯爺是個好人?！?p> 千玨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你為何覺得，侯爺是好人？”
“若不是好人，前輩您為何要在他死后十幾年了，還依舊如此忠心耿耿的替他守著墓呢。”趙慕鳶笑了笑。
千玨冷嗤一聲，將手中抹布扔回盆中，“我只是出不去罷了。”
“即便出的去，前輩也會再回來的?！彼粗九枥锏那逅浩饾i漪，篤定的說著，“不過我更好奇，前輩您究竟，是如何認(rèn)得我祖父的?！?p> “想知道？”他坐下來，看著燭影下略顯削瘦的小姑娘，“不如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p> “什么？”
“你是不是有個姑姑？”
“有?！?p> “她如今過得可好？”
“這是兩個問題了?！壁w慕鳶伸出兩個手指，“您這是耍賴?！?p> “你只管回答就是了?！鼻Йk白她一眼，這丫頭怎么如此較真兒。
“小姑姑如今入宮為妃，應(yīng)當(dāng)，算是過得好吧?！?p> “那就是過得不好了?！鼻Йk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沒有想到她竟會走上這一步。“你想不想一夜變強(qiáng)？”
“雖然這里點(diǎn)了燭火，可外面天還沒黑呢，您就別哄我做夢了?！彼龘u搖頭，靠在了棺材邊上，還不如讓她趕緊出去更好。
“我把內(nèi)功傳給你?！?p> “你把內(nèi)功傳給我干什么，傳給我我也出不去......”
“你這人能不能有點(diǎn)追求？我傳給你，就算你現(xiàn)在出不去，以后等你出去了也是頂尖高手啊。”千玨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
“可是為什么？”趙慕鳶坐直了身子，看著他，“前輩您為什么要把內(nèi)功傳給我，我可是連拜師禮都沒行過，連您的徒弟都算不上?！?p> “別問了，問就是我們欠你們趙家的?！?p> “你們？我們？”她眉頭微皺，千玨前輩不像是在說笑，“所以你還是認(rèn)識我祖父的，可你到底為什么認(rèn)識，又如何得知我小姑姑的？”
“唯有此事不可說?！鼻Йk搖搖頭，并非他不愿說，而是不能說，“不過你只要知道一點(diǎn)，即便我把內(nèi)功傳給你，也不夠還長信侯府欠你們趙府的恩情，所以你大可心安理得的接受?！?p> “這又是什么意思？”她更懵了，“還有，你若是把內(nèi)功傳給我，你該怎么辦？”
“我又沒說是全部傳給你，十成給你六七，便足夠你用的了；至于剩下的，我在這陵墓終年無事，重新修行倒也不錯?！彼旖锹冻鲆唤z笑意，卻看不出是苦笑還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