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緣。淵戈本有些失落,甚至莫名委屈想一笑從容。
驀地抬頭,卻見頭頂廊橋一白衣女子手扶朱紅柵欄,悻秧秧迎著風任青絲凌亂婆娑,見到他時微微一蹙眉,而后抬起手里的糖葫蘆向他招搖。
他一躍上了岸,等著對方說話。
翊嶼嫣然一笑,她有無限感慨。
半天把糖葫蘆遞給淵戈,解釋道:“本想吃糖葫蘆,大老遠跑來買了才發(fā)覺吃絮了酸得牙痛。
不知現(xiàn)下你可想吃……只是竟不想你居然也在這里,”又俏皮的想緩解一下尷尬說:“戈兄當真清閑。”
淵戈睫毛撲閃,而后,莞爾接過糖葫蘆來鄭重其事抓在手里,回答說:“著實無聊。想來江南湊個熱鬧……鳳凰你面色不好?!?p> “下午被你應(yīng)龍劫砸了一下。無妨,再有中了些毒,”翊嶼滿不在乎。
那花糕里有毒。櫻籟所下,她早些年禍害過織云仙子,那會又時常會帶著風遂。固而在錦云宮見過她一眼,是個對風遂眉目溫柔的女子。
淵戈伸手扶住她額頭,探查過后冷靜依舊,沒有什么責怪的意思,甚至語氣有些溫柔,“收了鳳凰囚?!?p> 聞言便在心里喚了一聲,翊嶼身體里的應(yīng)龍盤旋而上回到他手心里。這時突然感嘆:“何以值得你如此來救?”知翊嶼不會答他繼續(xù)說:“你體內(nèi)是噬魂散?”
“沒事。讓她們鬧,”翊嶼覺得自己大概也是不怎么想為難櫻籟的癡情一片。
畢竟刺殺天君成功了日后未必不會被指使者滅口,不成功是直接的萬劫不復(fù)。那天籟知道主動親切與自己拉進距離,她便知她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淵戈低下頭去,有些不忍心。沉默好久,終于告訴她:“你可想過我們未必就是應(yīng)天柱垮塌而來凡塵?”
翊嶼從前想過元始天尊那顆‘覺醒之心’已經(jīng)石化了,可能需要重新寄托在別人身上覺醒。所以落世也牽引他們一同問世。
原始天尊所有修為力量盡數(shù)他們身上,可是畢竟那顆淵戈所謂‘離開身體就沒什么用的肌肉’,也是指引原始天尊非要醒來要開天辟地的‘決心’。
就憑現(xiàn)在其現(xiàn)在擁有者,以一己之力抽掉了那么多人之五行——未必他們身上的力量不可以受他支配。
這不足為奇——所以,為了不被有心人調(diào)動那至高無上的能力,以免活該蒼生,所以便要他倆共同出世守護其在次覺醒。
但他倆著實助紂為虐,可是又怎樣?她從來不在乎要應(yīng)的什么劫,反正卦像顯示大劫定過而他們應(yīng)劫有去無回。
該來的阻止不住。就如自己心思萬千罷了。
她事后也曾試著把絲絲紅線全部剪碎,倒頭來,不過證明徒勞。
于是別過頭去沒有底氣的說:“我很抱歉,”便走了。
留淵戈一個人月明風清之下,水光波瀾,寒煙涓涓之中執(zhí)一串冰糖葫蘆冥思苦想對方到底抱歉什么。
他素來慶幸自己是上古洪荒神。
即便有愛也是大愛,一種不求回報的真摯。
何況整件事情背后‘烏漆墨黑’不忍直視,并且錯綜復(fù)雜,完全沒必要誰來對誰說抱歉。
風神殿。一道花雨翩翩徹底隔開封神殿往日迎來送往的門庭若市。
依漪在門面,風遂在門里——風遂不悅,眉頭抬得高高,“不想水神竟是如此心儀本座的?!?p> 依漪笑道:“不知吟風天君想要小神如何報效呢?”
“本座不必你如何報效,”風遂眉頭稍松,揣著一副大義凜然,以退為進道,“你們家族與棠裳家族自詡上古之后,怎么如今強權(quán)之下竟然如此貪生怕死?”
“這場鬧劇本不關(guān)我事。如今小妹已經(jīng)消香玉損,夠了,小神亦在沒了抱負天下之野心?!币冷羧滩蛔∪ハ肽莻€人能看到人性至真至誠的一面,如此暴戾,是否是為自己感覺不值得?
雖她只看到鳳凰囚日,但感同身受。應(yīng)龍一身鱗甲落下成就了星辰浩瀚——遙想應(yīng)龍鱗夾在古書有記載說,無一物可攻破,便知月亮是有多冰冷。
所以又是怎樣的決心才能一個人從洪荒時代苦撐到鴻蒙開始呢?
依漪笑容諷刺不加掩飾,又說:“眾所周知,小神心悅吟風天君,可天君卻只執(zhí)著瀲沐天君。甚至為求其青睞,竟不惜傷發(fā)小之身取其羽翼只求討美人歡心。
今我來看,想來一切可都是天君謊言、是陰謀?
因先帝素來對大殿沉穩(wěn)妥帖的性子另眼相待。且大殿修為、威信天君彼時又無法睥睨,固而一直臥薪嘗膽——瀲沐天君是眾所周知的驍勇善戰(zhàn)。
所以天君這些轟轟烈烈的追求可是只為拉攏?想其有朝一日為您帳下爪牙?為您效忠一掃異己?”
她回憶從前自己于他一念執(zhí)著、一意孤行,若非現(xiàn)在知對方身份特殊,若非那個特殊的身份手上還有親姐性命,可能至今仍無悔。
因為若是真的喜歡,豈是一個小小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便能叫人坦坦蕩蕩放下了?
何況風遂亦一直知道翊嶼與‘魔君’一直交情頗深。
又繼續(xù)問:“可是瀲沐與魔君交好也不是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知天君為何昔年還故意拉攏?如今又為何非打著這個幌子大肆討伐,誅其之?”
回憶昔年先天帝、先帝后著實看中彼時的花神大殿??梢矎奈凑鎸δ菚r的風神二殿虧待過。
甚至二殿活潑開朗帝后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不過二殿修為心性著實比不上大殿。戰(zhàn)亂年間天帝、帝后只能依賴大殿一馬當先,為三軍做表率來安穩(wěn)軍心。
而大殿不負眾望,總是身先士卒,臨陣不懼。待人又親厚長久下來樹立了自己威望。
身后更是有眾多包括瀲沐天君在里面的誓死效忠之黨,便被天帝早早立做太子。
是否二殿見登基便無望了?
可真的即便事實如是。大殿也從未對二殿有過一點怠慢,甚至天界都知道先帝臨終前大殿還有心退居讓賢,如此這天帝之位便是二殿自己推托掉的了……
風遂靜默良久,忽然盯著依漪笑得像個壞人樣令人不懷好意,叫人毛骨悚然,笑過,毫無保留告訴她,“水神果真冰雪聰明。只是本座昔年只以為魔君貪戀美色,古話說得好,就連英雄也會在石榴裙下折腰……不想這兩廝竟是兄妹?!?p> 如此答案竟叫依漪不知為何他非要去拉攏魔君助他躥位,又問:“為何天君昔年不屑水到渠成?為何如今處心積慮又要來奪?”
風遂已經(jīng)掏出扇子了,一派無所事事,撐開扇子揚得微風吹起他額頭的碎發(fā),親切道:“不想水神心悅本座多年,竟不知道本座素來心高氣傲不接別人的殘槃冷炙嗎?”
依漪冷笑,和從小自己玩到大的發(fā)小好友素來竟都是如此表里不一嗎?
沒笑完又聽到他口吻極為諷刺,又說:“你不知花神大殿自小就想博得天下圣賢之名嗎?如此施舍抬舉本座,若接了豈非成就了他?
到時候還不知道那群二臣要如何陽奉陰違,也不知那群賊子又該得多心急如焚,忙拉著本座下水,重新?lián)砹⑺麄兝现髯訛榈?。?p> “笑話,大殿素來醉心風花雪月,世人皆知。”依漪不想風遂竟如此理解親人對他的包容,想到長姐心意不免在次惡心,不欲再說,轉(zhuǎn)身要走。
風遂眼神凝固,不敢怠慢,他就在等這一刻。
立馬化扇為詠風長劍念了誅神訣后,脫手放劍直搗其心臟——一陣火光亮起,她察覺自己被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環(huán)繞,回頭劍彈開了,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這時一道月光隱藏在靜謐夜里無聲無息向這邊流淌過來。須臾,淵戈落地,看了依漪一眼,揮手除掉了剛才風遂的記憶令其昏睡。
依漪頭低下去。
淵戈刻意離她挺遠,冷漠看了一眼,風輕云淡交代說:“罷了,既然鳳凰不想為難你,本座也放過你就是了。
方才本座已將他今日記憶除了。他素來精明,不若如此,日后他定當找機會殺你滅口。
想來如今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以后明哲保身好自為之便是,”說完欲離開。
“慢著……不知尊上夜訪仙都要去哪里?”
依漪有自知自明,知道淵戈定不是特意來救她的。
她見其眉眼有少許慌亂,這神情只出現(xiàn)在他曾經(jīng)不小心打傷鳳凰始天尊時。她心下有猜想,“可是鳳凰尊上有事?”
淵戈頓了一頓,不答她徑直先走了,依漪見狀追了上去,果真——片刻后淵戈一臉嚴肅橫抱著翊嶼破門而出,留了個安然睡著幻想守在屋里,便化作月光離開。
她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但是見翊嶼氣息奄奄,‘龜縮’在淵戈懷里,一只手無力的垂在空中隨風搖擺,另一只手似乎微微吃力試圖抓緊淵戈的臂膀。
她適才發(fā)覺翊嶼平素那張囂張跋扈或者嬌艷欲滴都動人的美人面,此時微微顰眉蒼白如紙,可惜可憐如斯。
淵戈臨走前回頭盯了她一眼,她自覺的駐足不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