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老子
趙惇見人已到齊，二十六個下人加上五經(jīng)，一共二十七個人，趙惇便讓小柳三人和其他二十三人，每人負(fù)責(zé)一份字章，而五經(jīng)則負(fù)責(zé)將他們找到的字章收集起來，送到趙惇的案上。
“第四個道字，十一可字，第六非字……”趙惇對照著《老子》，不斷說出字章所在的位置。
一千多個字，分成二十六份平均下來也就五十來個，哪怕不需要趙惇指出字在哪一份之中，這些下人也能很快找出來。不過一會兒，《老子》第一句第二句的字所需方塊，便被五經(jīng)送到了趙惇的案上。
趙惇將這些方塊在桌案之中碼放整齊，又取了四塊石條將這些方塊固定。一旁早有準(zhǔn)備的好筆墨，趙惇便用毛筆蘸墨，小心翼翼的在這些方塊之上涂上墨跡。
趁著墨跡將干未干，趙惇忙取了一張紙，這紙，趙惇下午的時候便用戒尺測量，在其上畫出了格子，將紙對準(zhǔn)碼放整齊的木塊放下，取一塊木條輕輕一按，隨后取下紙來。
只見那紙上，一個個正楷字整齊的羅列在格子之中，赫然便是《老子》的第一二兩句。
隨后，趙惇將下一句《老子》之中所需的木塊留在案上，將不需要的暫時讓五經(jīng)分派回去，放回原位，又進(jìn)行下一句的印刷。
這邊五經(jīng)也是明白了趙惇的意圖了，不在需要趙惇提醒，趁著趙惇印刷的功夫，便對照著老子，將下一句的字章讓下人們給收集起來了。
有時候下人一時間找不到的，趙惇則根據(jù)字母讀音來提醒其位置，印刷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姜楓安靜地坐在一旁，并不明白趙惇的用意。看著下人們將字章不斷地篩選出來，遞給五經(jīng)，五經(jīng)再送到趙惇手上。起先的速度非常慢，《老子》的第一章七十余個字用去了半個時辰?？墒堑搅撕髞?，這速度竟然越來越快，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
一個個字組成的篇幅不斷的在空白的紙張上印下，見到眾人的速度越來越快，姜楓的眸子也微微張大，眼神之中帶著驚異的光芒。別人或許不太了解這一項(xiàng)技術(shù)的發(fā)明，但是她卻深深地知道，這一項(xiàng)技術(shù)能夠?yàn)辇R國帶來一場巨大的變革！
一本《老子》單靠手抄，速度慢些就要十天左右，速度快一點(diǎn)也要七八天。而趙惇現(xiàn)在所用的字章，竟然能夠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nèi)就將《老子》的半數(shù)章節(jié)都印了出來。這是多么令人驚嘆的速度。
趙惇等人一直忙到酉時，《老子》的印刷才終于結(jié)束了。印刷完畢之后就是裝訂，趙惇將下人們都打發(fā)了回去，讓他們保守秘密，只留下五經(jīng)和姜楓以及小柳三人。
趙惇將紙張在桌上敲了敲，整理整齊。他上午的時候除了畫格之外，每張紙還刺了孔洞，便是為了裝訂。至于封面，則是藍(lán)色布帛包裹一張紙，用漿糊粘在一起，比之書頁略微厚一些，就像是藍(lán)皮書一樣，每張封面趙惇也都畫了格子，親自蓋上了正楷老子二字。
由于這紙有些厚度，太厚了難以翻頁，所以一部五千多字的《老子》，一共制成了上下兩冊。
看著趙惇將書冊裝訂好之后，累得坐在地上的模樣。姜楓不禁有些心疼，走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坐到椅子上，為他倒了一杯茶，有些嗔怪地說道：“累了怎么不休息一下？”
“嘿嘿，不累?！壁w惇笑了笑，然后用手摸了摸那本書冊，將它遞給了姜楓，笑道，“你看一下。”
姜楓接過那本書，小心翼翼地翻開。只見書中，每一個字，都是一樣大小，正正方方的正楷字體，工整無比。一連翻了十幾頁，全都是這些字體，要不是事先來到趙惇的房中觀看了全過程。她打破頭也想不出來這是怎么完成的。
“這本書送給你啦?！?p> 姜楓低下頭，用手輕輕摩挲著，聽見趙惇的話。她抬起頭來，正巧對上了他滿是笑意的眼睛，臉上浮起一絲紅暈，喃喃道：“你有心了?！?p> 趙惇正要說話，忽然用余光瞥見一旁似乎還有幾個黑影，扭過頭去，只見五經(jīng)四人滿臉古怪地看著他，他朝著他們擺了擺手，一臉嫌棄地說道：“去去去！”
“哦。”聽見自家少爺這么說，五經(jīng)乖乖地轉(zhuǎn)身就要出門。
小菊卻故作傷心，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沒有的淚水，說道：“駙馬真壞，利用完我們就將我們拋棄了?！?p> “是啊是啊，駙馬爺真壞?！毙×苍谝慌愿胶偷?。
小薇眼中透露著些許狡黠，使壞道：“公主公主，我們回去吧?！?p> 趙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自己去帳房領(lǐng)賞錢去?！?p> “嘻嘻，駙馬真大方?！比ξ嘏艹隽碎T，留下五經(jīng)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五經(jīng)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嘟囔著問道：“少爺，我呢？”
趙惇?dú)獾醚例X癢癢，從椅子上起來，將五經(jīng)推出了門，說道：“你罰錢！”
“?。俊蔽褰?jīng)欲哭無淚。
看著趙惇坐回椅子上，姜楓忍不住為她們解釋道：“小柳她們跟了我許久，平日就是這樣活潑，你可不要怪她們。還有五經(jīng)……”
趙惇聞言，啞然失笑。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生氣，逗他們玩呢，我可舍不得罰五經(jīng)?！?p> “來，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趙惇從桌上拿起另一本書冊，自己隨意翻了幾頁后問道。
姜楓沉默了下來，姜家乃是當(dāng)今的皇室一族。齊高帝還未建國的時候，還出了姜家五虎，各個都是當(dāng)時南燕的頂尖學(xué)者、大儒，上馬能打天下，下馬治天下的能臣。傳到姜楓姜武這一代，對于治學(xué)一事，那自然也是頗為重視的。不然也不會請先生教導(dǎo)府中的下人識字。
若逢天下紛亂的時候，無數(shù)文經(jīng)古籍都會毀于戰(zhàn)亂之中，這是姜楓不忍心看到的。
書籍，文學(xué)為什么難以傳承？
其一便是因?yàn)楦鞔笫兰议]門自守，從不互通有無，一但家族因?yàn)閼?zhàn)亂被毀，書籍也便徹底斷了傳承。
其二便是書籍難以批量制造，一本書若用竹簡記錄，起碼需要雕刻上月才可制成，而且竹簡制書，數(shù)量太多了，就比如論語，不過一萬五千字，用竹簡記錄，起碼得是十?dāng)?shù)策。
后世有個成語，叫學(xué)富五車，明面上的意思就是讀的書，能裝五輛車，形容有學(xué)問的人。然而這書指的乃是竹簡，這樣算下來，其實(shí)是沒讀幾本書的。
書籍流傳的稀少，且難以制造，一遇戰(zhàn)亂年代，自然輕易便會斷了傳承。
就姜楓所知，齊靈帝當(dāng)朝時，異族南下，將士們血撒邊疆。所幸有徐轅大將軍坐鎮(zhèn)，才沒讓異族大舉入侵，可是即便是這樣，也有成千上萬的文經(jīng)古籍毀于戰(zhàn)亂。
到了后來，齊靈帝病逝，姜武繼位后，就派人在民間尋找前朝大儒。讓他們回憶之前被損毀的古籍，命人抄書成冊，收藏于觀文殿內(nèi)。
而如今趙惇送給姜楓的紙書，卻將姜楓帶到了新的天地。
看書籍上的墨跡尚新，有的甚至還未干透，用手一摸還能再手上留下墨跡。若非她親眼所見，自然不可能相信這本書是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nèi)制成的。
要是趙惇制書的辦法能夠流傳出去，如此不是可以保住文學(xué)的傳承可以一直延續(xù)下去嗎？
一本書毀了就沒了，可若是批量制造，廣為流傳，就沒有那么容易輕易被摧毀了。
齊國世家大族雖然大多閉門自守，但姜氏卻不同，身為齊國的統(tǒng)治者，那自然是希望文學(xué)可以一直延續(xù)下去。而不是放在書庫內(nèi)被蟲子蛀爛，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面對文學(xué)，姜楓是真正的一心為公，希望它能夠永遠(yuǎn)的流傳下去，發(fā)展的越來越昌盛，而不是閉門自守，漸漸斷了傳承。
姜楓聞了聞書中的墨香，手指繼續(xù)摩挲著布帛包成的封面，喃喃道：“你怎么會想到這種方法來制書？”
趙惇自然沒有想得那么遠(yuǎn)，他原先的用意只是偷懶罷了。畢竟……毛筆字寫得跟狗爬一樣，哪好意思出來見人？
他輕咳了一聲，說道：“那自然是為了大齊強(qiáng)盛?！?p> 聽到這話，姜楓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趙惇一眼，笑道：“你還是那樣啊……但也變得不一樣了?！?p> 趙惇聽著姜楓這句略帶深意的話，有些摸不著腦袋。不過他也不細(xì)想，忙了這么久，天色也不早了，是時候吃飯了。
趙惇把姜楓從位置上輕輕拉了起來，牽著她的手，朝著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好啦，已經(jīng)這么晚了，你是不是有些餓了？我們?nèi)コ燥埌?，不知道今天做得是什么菜呢。對了，下回要讓廚子少放一些油，不然吃起來太膩了，吃完之后腰都多了兩塊肉……”
聽著趙惇口中的念叨，看著他那并不太寬厚的背影，姜楓卻是低下頭笑了起來。抱緊了懷中的那本書冊，用著極輕地聲音喃喃道：“趙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