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將那張符箓遞還給蘇小七,然后坐了下去,才對著蘇小七招了招手。
蘇小七也跟著坐下,雙眼卻看著手中的符箓,愛不釋手。
吳元笑著道:“說說看,這幾天畫符有什么感覺?”
蘇小七想了想,很認真的回道:“說不上來,累算不上,可也不輕松,就是覺得煩躁。”
吳元點了點頭,突然顯得無比鄭重,“既然已經學會了畫符,若是以后遇到心煩意亂的事情,可以拿出來畫一畫,對你沒什么壞處。”
蘇小七以為他是怕自己以后荒廢了畫符,便保證道:“我一定會時常練習,將符箓當成我修行的一部分?!?p> 吳元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接著說道:“還有些事情要跟你說一說?!?p> 蘇小七認真的等待著,洗耳恭聽。
吳元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年,眼神復雜,然后他在心里運量了一番,才開口道:“你所畫的這張符,屬于玄膽符的一種,我之所以給你這張符箓,而不是品秩更低的黃膽符,一是想讓你知難而退,放棄學符,二是想用這張符拖延一些時間。”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看著蘇小七問道:“若是我沒看錯,你現在應該處在凡軀鏡后期,不日就能進入靈體境?!?p> 蘇小七一愣,但并沒有多吃驚,點了點頭,“應該就這兩天?!?p> 吳元道:“我知道你迫切提升自己的實力,但我還是希望你延遲一些時間突破,這對你以后的路,有沒有好處我不知道,但絕不會有壞處。當然了,這只是我的意見,具體你要如何,還得你自己決定,在修行這件事情來,其實最切記他人指手畫腳,我只是……”
蘇小七還在等待他的下文,但等了半天,還是一個字也沒等到,不由得看向對面這個矮小的漢子。
吳元似乎在想著什么心事,等蘇小七看向他的時候,他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后站起身來,輕聲道:“你也累了幾天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告訴你關于敕劍符的一些注意事項?!?p> 蘇小七有些難以置信,自己這就可以學習敕劍符了?還以為最少要幾個月呢,看來畫符也不是這么難嘛。
吳元已經轉身走了出去,只是走到門前的時候,又停下了腳步,轉身道:“對了,提醒你一句,你雖然已經可以畫出玄膽符,但也只能證明你確實有成為符師的天賦而已,可別覺得畫符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p> 蘇小七急忙起身應是。
吳元離開屋子后,獨自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吹著晚風。
初春的晚風,格外刺骨。
他雙手攏袖,看著燈火稀疏的潘陽鎮(zhèn),愣愣出神。
很久以前,他只是這個小鎮(zhèn)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每天放??巢模炅诉€要背著大大的背簍去尋找豬菜,那個時候,他本以為自己就該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直到有一天遇上了那個老人。
他已經忘記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但卻能清清楚楚的記得那一天。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那一天他一如既往的背著背簍,趕著自家那兩頭牛出了小鎮(zhèn),卻在小鎮(zhèn)外的一棵梧桐樹下,遇上了那個老人。
那個老人當時笑著問他,想不想以后都不用放牛了。
他當時回答說不行的,不放牛就沒飯吃。
老人搖頭笑道:“這世上吃飯的門路很多,不一定要放牛才能吃飯,還有一些辦法,不僅能夠吃飽飯,還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
他一聽就來了興趣,心想天下要真有這么好的事情,那自己無論如何肯定都要學的,就算再苦也沒關系。
所以他就開始跟老人聊了起來……
從那天之后,他就成了那個老人的弟子,但至今為止,他依然不知道老人來自哪里,真實姓名,只知道老人姓陳,別人都叫他陳老頭。
陳老頭沒有騙他,做了他的徒弟以后,不僅每天都能吃飽,還能攢下不少的銀子,甚至都不用被人欺負了。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自己就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孩童了,而陳老頭總是那樣,那樣老,所以才會這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是那么老。
好像他已經老到了極致,所以哪怕過了這么多年,他也不能再變老了。
而自己不但長大了,也變了,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全然不顧老人的諄諄教誨,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小鎮(zhèn),那個時候他在外面確實憑著實力,闖出了不小的名堂,但他覺得還是不夠,直到闖出了那件禍事。
那個時候,他以為他肯定是死定了,卻沒想到那個自己幾乎已經忘記的老人,出現幫他化解了一切危機。
也是從那以后,他再沒去見那個老人,覺得沒臉。
但他又不敢走得太遠,所以就選擇了附近的一個城市,又生活了很多年。
時間總是那樣靜靜的流走,后來他認識了蘇如凡,那個時候蘇如凡的懷中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不知不覺,那個嬰兒都長這么大了。
那一次,他跟著蘇如凡來過一次潘陽鎮(zhèn),但依然沒有去看自家那位老師,以至于老師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孫女他都不知道。
想著想著,他已淚流滿面而渾然不自知。
……
……
當晚,在萊茵河岸邊的那間院子里,老人破天荒的沒有吞云吐霧,但依然拿著那根煙桿。
小姑娘依然穿著那厚厚的棉襖,她本來想換薄一些的,但爺爺不許,還說什么春捂秋凍,她也就只能作罷,反正就是走路的時候顯得有些笨重而已。
小姑娘看著自家爺爺似乎有心事,而且好像有些傷心,長這么大,她還真沒見過爺爺有這種情緒,不由得有些擔心。
她來到自家爺爺身前,擔憂道:“爺爺,你怎么了?”
老人回過神來,像是打了一個瞌睡,有些恍惚,笑著道:“沒事,就是想一些往事,想著想著,差點睡著?!?p> 小姑娘點了點頭,看爺爺又恢復吞云吐霧,不像不開心,才鼓起勇氣道:“爺爺,我明天去看看小七哥哥好不好,都好幾天沒看見他了?!?p> 說完這句話,似乎就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所以立馬低下頭去,等著被爺爺拒絕。
老人吐出一口煙霧,“嗯”了一聲。
小姑娘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自家爺爺。
老人卻已經閉上了雙眼,悠悠哉哉,似乎已經睡著。
小姑娘咧嘴一笑,小跑著回到房間。
小七哥哥說了,早睡早起才能長得快,所以自己一定要早早睡下,明天早早的去看小七哥哥。
等小姑娘進入房間后,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自言自語道:“看來是真的老了?!?p> 說完這句話,他人已經消失在屋子中,只留下一圈圈煙霧彌漫在屋子中,久久不散。
……
……
城主府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使得整個城主府如臨大敵,才熄滅沒多久的燈火,再次點燃,將偌大的城主府照得透亮。
先是一批護院高手當先出現,之后是無數手持兵器的家丁快速趕來。
這些人一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而他們所面對的,不過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
老人就坐在一棟并不算高的屋頂,抽著旱煙。
人群散開,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男人緩步走出,作為江家的家主,作為整個藩陽鎮(zhèn)的主人,他此刻的面色卻顯得尤為凝重。
江帆出現后,對著房頂的老人抱拳行禮,才皺眉問道:“陳老突然駕臨,不知有何指教?”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吐出了一大口煙霧,然后緩緩站起身來。
下方,不論是那些身懷絕技的護院還是那些手持兵器的家丁,竟是不約而同的向后退去,如潮水一般。
沒人看到老人有什么動作,他就已經消失在了屋頂上,再出現時,竟是已經站在院子中。
他還是佝僂著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似乎是一個好不容易才熬過了這個寒冬的垂暮老人。
但在場所有人,沒有誰敢小看這個老人。
就連掌握一城百姓生死的江帆也不敢。
老人出現在院子中后,江帆的表情顯得更加凝重。
老人抬眼看著江帆,終于說了一句話,他說:“指教不敢,就是答應了一個人,來跟城主大人談一筆買賣?!?p> 江帆更加疑惑不解,問道:“何種買賣需要陳老親自出手?”
老人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連同江帆在內,都覺得莫名其妙。
老人將煙桿隨便插在腰帶上,淡然道:“先請城主大人接老頭子一掌,再談買賣不遲。”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出手,右手抬起,向前推出。
就那么隨意的一掌,竟然實實在在的打在了江帆的胸前,實力已是照神境的江帆,受了這一掌后,整個人直接向后飛了出去,直接撞入一堵結實的墻壁中。
所有人全都愣在當地,一時間出手也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江帆站起來的時候,嘴角掛著血跡。
他緩緩走到剛才的位置,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跡,冷聲道:“在陳老看來,江某的誠意是否夠了?”
這句話,自是為了找回一些面子,畢竟當著這么多下人的面,這樣一說,別人自然都覺得他是故意接下這一掌的。
其實他自己很清楚,剛才那一掌,他并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躲不掉。
老人伸出三根手指,淡然道:“很簡單,三年內,城主府不能再找那小子的麻煩,而作為回報,我會傳授令千金一套秘法,三年之后,你們要如何,我管不著?!?p> 說完,他取出了一物,隨手丟給江帆。
江帆接住后瞇起雙眼,沉聲道:“陳老這是在威脅城主府?”
老人已經轉身,而且已經拿出了那根煙桿,抽了起來,等他吐出煙霧的時候,人已經在城主府外,只有一句話如煙霧一般輕輕飄來,“你可以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