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飛虹過江
王七合帶人在村后劃出一片空地,村里人聽說有熱鬧看,很快地就圍了過來。
殷曉晴這時候開始有一些慌張。她雖然是習武之人,可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比武。
即便她出身武學世家,比普通女子開放一些,可這個時代禮教下的女子仍是不宜拋頭露面的。她的俏臉漲紅,低著頭走到寶馬旁邊,再次抽出了雙刀。
關(guān)暢見殷曉晴再次拿出雙刀也不再多說什么。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占了好大的便宜,就算對方再多拿幾把刀都不介意。
兩人定下比武章程,點到為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某方軀干或者頭被對方的手或者兵器觸碰到即判為輸。
協(xié)定完這條規(guī)則之后,殷曉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雙刀在手,已經(jīng)是占了優(yōu)勢。這條規(guī)則又是偏向有武器的一方,一寸長一寸強可不是說說而已。
她看了看兩手空空的關(guān)暢,禮貌地提示了一句:“關(guān)掌門也可以拿一件趁手的兵器?!?p> 關(guān)暢略微詫異,沒想到這個拆遷少女這么講究,竟然還怕“敗之不武”嗎?
“也好?!标P(guān)暢轉(zhuǎn)身從看熱鬧的馬大刀手里奪過兩截甘蔗,吩咐道:“去煮兩個雞蛋拿來。別問,有用?!?p> 馬大刀不明所以地跑向自家院子,關(guān)暢已經(jīng)站在了殷曉晴的對面。
殷曉晴看著關(guān)暢手中不過半尺多長的甘蔗,剛下去的火氣蹭地一下就竄了上來,而且燒的更旺!兩人比武,我用刀子,你用甘蔗,這不是看不起人嗎!
殷曉晴暗自想,剛才本姑娘想著只用七成功力;既然你如此不識趣,我就用八成!
兩人站定,互一拱手。
“關(guān)掌門,我來領(lǐng)教你的‘高招’?!?p> “殷姑娘,請!”
殷曉晴等這一刻等得花開花落花滿天,此時更不會按奈。她話說到一半人就已經(jīng)沖將出去。
殷曉晴疾步上前,腳不沾地。只見她身影微動就已經(jīng)來到關(guān)暢面前,手持雙刀一上一下,一攻一守齊齊向關(guān)暢逼來。
關(guān)暢也不退后,原地一拔,凌空躍起。這一躍在最高點有個滯空的時間,關(guān)暢在那須臾之間倒立半空用手中甘蔗向殷曉晴的額頭緩緩敲下。
殷曉晴眼前一空,心中漏了一拍,原來那人真的有些本事!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瞬間察覺威脅來自上方。
殷曉晴柳腰半下,玉體如橋,長刀收回,短刀上揚。此時她的俏臉向天,正好與半空中翻跟頭的關(guān)暢四目相對。
說來遲,打來快。兩人爭斗不過一回合,轉(zhuǎn)瞬間又分開了。
關(guān)暢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根甘蔗已經(jīng)被削下去一大半,非常郁悶。這姑娘的刀磨得太鋒利了,有點兒嚇人……
啪,正是剛才被削飛的半段甘蔗落在地上的聲音。
背對背的二人聞聲同時轉(zhuǎn)身再戰(zhàn)。
啪,又是一聲甘蔗砸出的動靜。
“哎呦,這是誰扔的!”
殷曉晴才向前邁出一步,就捂著額頭。她有些暈,覺得自己似乎撞上了很硬的東西。然后就看到地上的另一半甘蔗。
她還看到關(guān)暢緩緩向她走來,一只手空無一物,另一只手拿著一截甘蔗正在往嘴里送。
“你拿甘蔗扔我?”殷曉晴怒道。
“你輸了。”關(guān)暢說道。
“我怎么就輸了?”殷曉晴覺得關(guān)暢有些莫名其妙,打到一半就不打了嗎?
“你死了?!标P(guān)暢覺得這拆遷少女天真可愛,所以孜孜不倦地教她,“如果剛才是生死之戰(zhàn),你已經(jīng)死了?!?p> “明明還沒分勝負,你是不是傻了?”殷曉晴完全沒意識到這和自己平時切磋的玩法規(guī)則不一樣?!澳愕氖趾臀淦鞫紱]碰到我?。 ?p> “我的武器是什么?”關(guān)暢問道。
“甘蔗啊!”
“剛才我拿什么扔的你?”
“甘蔗??!”殷曉晴懂了,只要這場比試沒有結(jié)束,甘蔗就是武器,武器就是甘蔗。
“你用暗器!無恥!”
關(guān)暢說道:“沒規(guī)定不讓用暗器?。《椅夷眠@么大一截甘蔗,也能叫暗器嗎?”
殷曉晴揉了揉自己額頭,頭痛啊,越來越痛了。她心中不甘地說道:“這局不算,你是拳腳功夫門派,怎么能用暗器!
關(guān)暢笑了笑,指著圍觀村民說道:“可以。不過今天之后,武林之中可能會多了一句名言警句罷?!?p> “什么名言警句?”
“咳咳。有一位殷女俠曾經(jīng)說過:被甘蔗打到不算輸?!?p> “你!”殷曉晴俏臉秀紅,惱羞成怒。錦繡雙刀的錦刀脫手而出——
“不!”這一出手殷曉晴就后悔了,這一刀太突然,尖刀直奔關(guān)暢胸口。她只是要泄憤,并不想殺人。
“啪。”關(guān)暢一根甘蔗打飛了短刀,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吃甘蔗。
邊吃邊吐邊說:“殷女俠還說過:打輸了可以扔刀子!”
殷曉晴剛才的后悔再次蕩然無存,這家伙欺人太甚!她又想到自己還跟他打了個賭,這下輸了。不但沒能幫上爹,還丟人現(xiàn)眼。她心里委屈,胸中憋悶,眼淚就在眼窩中打轉(zhuǎn),隨時可能決堤。
“馬大刀?”關(guān)暢喊了一嗓子。
“在,掌門師兄我在這兒!”馬大刀十分狗腿地跑上前來。
“剛才讓你煮的雞蛋呢?”
“掌門威武,雞蛋來了。這是醬油,這是鹽末,這是蒜泥,師兄想怎么吃?”
關(guān)暢搖搖頭,把雞蛋剝開遞給殷曉晴,道:“殷姑娘,把熟雞蛋放在受傷的地方滾一下,可以消腫止痛……”
“誰要你管!”殷曉晴一把推開關(guān)暢遞過來的雞蛋,撿起短刀快步?jīng)_出了人群。
“駕!”殷曉晴飛身上馬,皮鞭狠狠一抽,縱馬而去。
關(guān)暢望著一道煙塵,忽然喊道:“咱們的賭注還算不算數(shù)??!”
……
潭縣,殷府。
殷曉晴跪坐在書房里,膝下是一個蒲團。她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今天這種委屈,從來只有她揍別人,什么時候別人敢揍她!哪怕是京城的紈绔和將門子弟見到她也要躲著走,那些江湖子弟更是如眾星捧月般把她當大姐頭捧著供著。
房門打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殷曉晴聽得有腳步聲直接由坐轉(zhuǎn)跪,臉上神色從惱羞成怒變成了泫然欲泣。
男子一身文士打扮,四十多歲,正是壯年,兩撇一字胡打理得十分精致,看相貌與殷曉晴有六分相似。
此人正是殷曉晴的父親殷正陽。
“曉晴,這是在做什么,你的額頭?”殷正陽一進門就看到女兒跪在地上,額頭一個紅印,眼睛里淚水漣漣。
殷正陽扶起女兒問道:“是誰竟敢打傷我的寶貝女兒?!?p> “關(guān)暢,那無賴叫關(guān)暢。”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殷曉晴嗲聲嗲氣地叫喚一聲,正要醞釀一下感情,潤色一番接下來的長篇大論。
忽聽一個女子聲音傳來,“不許哭,好好說,不得添油加醋!”
“姑母?”殷曉晴的聲音瞬間恢復正常。
來人是一個白衣女子,一眼看去不像是殷曉晴的姑姑,反倒是像她的姐姐一般,只不過更加成熟穩(wěn)重,氣質(zhì)也更顯高貴。
“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嬌慣曉晴,這樣只會害了她。”白衣女子也不看殷曉晴,皺著眉對殷正陽道。
殷曉晴在家最怕的不是父親,反而是這個久居在她家中的還嫁不出去的姑母——殷姝!
殷曉晴自幼喪母,殷姝就是和她最“親”的女性,只不過這個親姑母對她格外嚴厲!從小到大她沒少挨姑母的打,讀書瞌睡——打;練武偷懶——打;不吃蔬菜——打;偷吃甜食——打。
江湖人只知道殷氏是武學世家,殷正風殷正陽兩兄弟刀法絕倫。卻無人知道他們還有一個武癡妹妹。但是殷曉晴知道,這位姑母的武功才是殷氏兄妹三人中的翹楚。
殷曉晴暗自嘆息,心想今天這事怕是要和盤托出了。
……
殷曉晴無精打采地敘述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
每當她想自由發(fā)揮一下的時候,就會看到殷姝那凌厲到能洞察一切的眼神。
殷正陽本來以為女兒真的被人欺負了,可越聽到后面臉越黑。
鄉(xiāng)間縱馬,毆打村民,上山踢館,仗勢欺人……賭輸賠了自家地產(chǎn)不說,最關(guān)鍵的是錦繡雙刀竟然輸給了一個無賴門派‘無敵宗’!
而殷姝此時神情嚴肅,心里想得是另一件事。她伸手摸了摸殷曉晴額頭上的紅印,緩緩說道:“二哥可看出這是什么手法了嗎?”
她與哥哥相比更是武癡,而且更為純粹,不會被外物所擾。
殷正陽這才仔細盯著殷曉晴的額頭看了半刻,反問道:“我只知道這是一種高明的打石手段,以曉晴的反應竟然未及閃避。至于是什么手法,愚兄不如三妹博學,自然是不知道的?!?p> “不是未及閃避,而是根本看不見!”殷姝糾正道。
“對對對,我似乎是看到他手上一揮,但沒有看到有東西飛來!”殷曉晴急忙道,“然后我就中招了,莫非他會妖法?”
“飛虹過江!”殷姝眼神灼熱,仿佛撿到了寶一般?!斑@是一種詭異的暗器手法。如果我猜得沒錯,此人一定與那《探星攬月集》有莫大的關(guān)系。天意吶,我苦尋多年的《探星攬月集》竟然又有了線索!”
……
關(guān)暢用的是《探星攬月集》里的暗器手法,名曰:飛虹過江。
這一招旨在制敵而非殺敵。特點是出手時迅捷無比,擊中時力道被卸去大半。特殊的發(fā)力方式也導致暗器的軌跡如彩虹一樣是弧線,這就會造成暗器瞬間在眼前消失的假象。猶如橫亙江面的彩虹,從一畔到另一畔,雖然轉(zhuǎn)瞬即至,卻又安寧無比。
這一招關(guān)暢在林中和師弟們一起擲斧的時候就一直在體悟,直到前些天才勉強練到收發(fā)自如。
關(guān)暢用這一招贏了比武,但此刻他看著桌上的契約怎么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宋熊從潭縣回來了,他把自己打探道的壞消息和王七合知道的江湖流言匯總了一下,就得出了一個更大的壞消息。
買下馬家村地盤的人叫殷正陽,與哥哥殷正風并稱錦繡雙俠,二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錦繡雙刀創(chuàng)始人。
錦繡雙俠不但在江湖上大有名氣,哥哥殷正風還在京城密諜司任要職,據(jù)說可以直達聽天,就連一些京中權(quán)貴也惹不起這尊“殺佛”。
而就在剛剛,關(guān)暢毆打了殷氏兄弟最寵愛的晚輩——殷曉晴。他還費盡心機地忽悠她簽了一張賭約——這就是欺騙少女的鐵證?。?p> “自作孽,不可活啊……”關(guān)暢哀嘆一聲,心想就算殷曉晴肯認下賭約,她也不可能做得了主。
也罷,胳膊擰不過大腿。趁天色還早,自己還是先研究一下搬家的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