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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中興

卷4-20章 蒲無傷 ? 叁

大周中興 姬為毅 2219 2020-02-10 21:28:00

  “楊兄,快動手呀!”蒲無傷差點叫出聲來。

  此時此刻,他和楊不疑正貓在翠屏峰山巔的溶洞門外,看著羋芙以一敵五,與黑衣人們廝殺在一起。蒲無傷不曉武功,望著眼前阿沅陷入危險,卻只有干著急的份。

  “不急,再看看?!睏畈灰晌⒙暤?。

  “哎呀,你要等到什么時候?依我說,一發(fā)現(xiàn)這幫刺客之時,便當(dāng)把他們一刀一個宰了,你偏等到現(xiàn)在還不動手。”蒲無傷頗有抱怨。

  “不急,我保你的阿沅無虞!”楊不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其他人也不能有事?。 ?p>  蒲無傷眼看自己有力使不上,不斷地在衣襟上擦拭著滲出的汗水。

  “尾隨”方興一行到巫山以來,一路歷程太過艱辛,這位神農(nóng)派掌門不愿過多回憶。

  在大江北岸倒還一切順利,只要和方興等人保持一定距離,倒也還能游山玩水??僧?dāng)四人折而南下,前往江南三峰時,蒲無傷的痛苦旅程便告開始。

  比起羋芙和阿沅,楊不疑扎木筏的水平顯然差了許多,鉅子雖然躲在樹上“偷師”了一個晚上,但最終只是模仿出了個姑且稱之為獨(dú)木舟的小艇。

  大霧垂江,為了不把四人跟丟,不習(xí)水性的楊不疑孤注一擲,撐起長蒿便駕舟往南岸追去。大江波瀾起伏,波濤洶涌,蒲無傷不是被顛簸昏迷,就是被驚嚇暈厥。如是昏昏醒醒數(shù)次,腹中三日飯食早吐一空。

  緊趕慢趕,獨(dú)木舟到了次日晌午,這才勉強(qiáng)在南岸擱淺。可此地如何尋得到方興等人蹤影,楊不疑沮喪不已。

  二人沿著岸邊尋了整整三個晝夜,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楊不疑總算在飛鳳峰下,找到四人遺棄在山下的車馬。

  兩匹戰(zhàn)馬雖然被放生,但因其在軍營吃慣了草料,在這潮濕的山林竟難覓食物,餓得皮包骨頭。蒲無傷用水化開丹丸,這才把兩匹牲口救活。

  就在二人準(zhǔn)備上山之際,卻撞見五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在密謀些什么。楊不疑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行事作風(fēng)、兵刃武功皆與前番在神農(nóng)架別院劫掠姜艾、刺傷阿沅的刺客相同,故而特意留心竊聽。

  跟蹤了一陣,這才搞清對方意圖,他們原要前往捉拿私闖巫山之人。楊不疑喜出望外,知他們定然知道方興等人蹤跡,故而決定一路跟蹤。

  果然,黑衣人們最終找到了這座通體翠綠的藥山,并在山頂洞內(nèi)與羋芙、阿沅交上了手。

  “楊兄,再不救人就來不及了!”蒲無傷拽著發(fā)小的衣袂,“你在等什么?”

  “看,熊徇這幼妹居然有巫教南方使的令牌!”楊不疑的苦等果然有收獲,羋芙亮出了其兄身份。

  “那又如何?”蒲無傷不解道。

  “這商盟的刺客居然不認(rèn)此令牌,這倒是印證了本鉅子的想法?!睏畈灰舌?。

  “什么想法?”

  “咦,奇怪,他們又是沖艾姑娘而來?”

  蒲無傷剛還要發(fā)問,楊不疑已然鉅劍出鞘,直奔那黑衣人頭目而去。

  “來者何……”

  那黑衣人話剛開了個頭,就再無后文。當(dāng)蒲無傷看清他時,已被割破喉頭、倒地殞命。兔起鶻落,另兩名黑衣人也被楊不疑一劍一個擊斃當(dāng)場。

  “楊兄,”劫后余生的方興激動萬分,“我就知道你會來相救!多謝多謝!”

  “方老弟客氣!”楊不疑拍了拍方興肩膀,又對羋芙邪魅一笑。

  “嘿,我說你這么猴急干嘛?一個活口都不留下來盤問盤問?”羋芙并無感恩之意,而是白了鉅子一眼,不冷不熱道。

  “羋姑娘,你這口氣可不對,”楊不疑不以為忤,皮笑肉不笑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吶?”

  “要你救,”羋芙語氣略微軟了半截,“三個毛賊,芙兒自然能對付!”

  “行了,”蒲無傷見危險已然解除,這才放心走到眾人跟前,與阿沅相視一笑,“你主人和鉅子怎么一見面就拌嘴不停?”

  “羋姑娘,你傷得不輕,趕緊讓蒲老弟給你治療,”楊不疑佯裝關(guān)切,嘲笑羋芙道,“順便把你這不服輸?shù)淖彀鸵部p上。”

  羋芙皺著眉頭,轉(zhuǎn)向姜艾:“我有艾姐姐,勞不上神農(nóng)蒲掌門大駕!”言罷便背過身去,讓對方治傷。

  阿沅見到蒲無傷,屈身行了個禮:“恩人?!?p>  “嗨,你這丫頭怎么這么見外?師爺對你用情至深,你這么生分,他老人家可是要傷心的呢?!绷d芙死里逃生,一邊等著姜艾上藥,一邊開起阿沅玩笑來。

  蒲無傷無奈地?fù)u了搖頭,他掃視著洞內(nèi)的諸人,也覺莞爾——羋芙和楊不疑從一見面便拌嘴,姜艾和方興都在一旁看熱鬧。而自己的心上人阿沅,則忸怩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方老弟?!逼褵o傷悻悻笑著,沒話找話同方興聊起來。

  “蒲兄,有何見教?”

  “這幾日你都去了哪里?讓楊兄和無傷頗為牽掛?!?p>  于是,方興把這幾日在飛鳳峰、聚鶴峰和翠屏峰的經(jīng)歷與蒲、楊二人簡要一說,也介紹了巫禮氏、巫祗氏的壁畫,以及其他與靈山十巫有關(guān)之事。

  “你呢?自神農(nóng)架一別,你二人怎么也來這里?”方興對蒲無傷眨了眨眼,反問道。

  蒲無傷微微一笑,自己和楊不疑同行前來巫山之事,方興自然早就知情。只是此時對方有意替自己隱瞞真相,故而明知故問。

  “他們呀,早就預(yù)謀跟蹤我們了呢!”羋芙經(jīng)過姜艾簡單包扎,手臂已然能活動自如,她嘴上又閑不住,又懟起楊不疑來。

  “跟蹤?你這姑娘好生不識好歹!”楊不疑故意激羋芙生氣。

  “你!”她果然中計,面帶怒容。

  “我和蒲老兄早就想來巫山找巫教蹤跡,又不和你們同路。只不過沿途遇到這五位刺客,聽他們說要來找你等晦氣,只好改變行程,專門上山相救。要怪,就怪你打不過他們呀!”楊不疑故意調(diào)侃羋芙。

  “強(qiáng)詞奪理?!绷d芙?jīng)]有方興那般口才,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瞪眼嗔怒。

  “你不是問我為何不留活口么?”楊不疑噘著嘴道。

  “為什么?”

  “因為我們一路偷聽他們對話,何須額外盤問?不信你問蒲老弟。”楊不疑轉(zhuǎn)頭,對蒲無傷拋來詭魅的眼神。

  無緣無故招惹我干嘛,蒲無傷一臉無辜,只是點了點頭。

  “那這些毛賊所來為何?”羋芙追問道。

  “當(dāng)然不是為你,”楊不疑故意賣著關(guān)子,指著她手中還握著的半截黑木牌,“再說,你這個巫教的南方使,只是個贗品而已?!?p>  “這……”她惱羞成怒地把木牌摔在地上,“哼!”

  “那他們是為了誰?”方興接著問道。

  楊不疑收斂了笑容,對姜艾道:“艾姑娘,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神農(nóng)架也好,翠屏峰也罷,巫教刺客兩次都點名要活捉你,是何緣由?”

  聽聞楊不疑質(zhì)問姜艾,眾人皆看向了她。

  “我?”姜艾惶惶然道,“巫教刺客難道不是沖著神農(nóng)派來的么?怎么可能只針對我?”

  蒲無傷也不解地看著楊不疑。這位發(fā)小自始至終都對姜艾充滿了懷疑,他總是提防他看不透的人。楊兄總是會給他的猜忌找許多佐證,但在蒲無傷看來,未免防備心過重。

  姜艾的眼神并未閃爍,蒲無傷看不出端倪。當(dāng)然,她若真是別有用心,那她的偽裝功夫也早在楊不疑之上,自己更不是對手?

  “嘿,鉅子大人,你可別亂扣帽子。”羋芙聽不下去,站出來給姜艾鳴不平。

  “你少來添亂?!睏畈灰蓻]心情搭理她。

  “我說,”羋芙似笑非笑,“我可能打不過你,但我不怕你!”

  “不用可能,你就是打不過我?!睏畈灰蛇有Φ?。

  羋芙嘿然一笑:“那我問你,你與蒲大掌門煞費(fèi)苦心地跟蹤我們到此,豈不是嫌疑更大?你急著把這幾個黑衣人滅口,在芙兒看來,你們才是巫教同黨咧!”

  蒲無傷聞言,大吃一驚。更糟的是,阿沅似乎對主人的話如奉圭臬,也將信將疑地看著自己。

  “不,不是我!”他趕緊擺手朝丫頭示意,“你們這兩個冤家斗嘴就斗嘴,平白無故把我牽扯進(jìn)去干嘛!”

  “好一張伶牙俐齒,”楊不疑鼓了鼓掌,“不過,你不知艾姑娘是何來頭,就這么信任于她?”

  “少來挑撥!”羋芙有些生氣,“七年前她救了我,去歲她又救了方大夫,我不信她,難道信你不成?”

  方興見狀不諧,只得出來勸架。“楊兄,你說他們是巫教刺客?可為什么又拿著商盟的兵刃?”他擅長轉(zhuǎn)移注意力,眾人果然都把目光改投地上的五具死尸。

  “他們不是巫教刺客,而是他人假扮?!睏畈灰蓳u了搖頭。

  “嘿喲,上次在神農(nóng)架山腰別院,信誓旦旦說黑衣人乃巫教刺客的也是你。喏,他們身上也有黑羊頭標(biāo)記咧!”羋芙舉起利刃,挑開這些黑衣人衣襟。

  “死者為大!你別……”蒲無傷最反感他人對尸體不敬,但話說一半,就被羋芙瞪了回去。

  “我不想說第二遍,”但楊不疑還是很快松口,“但他們確實是他人假扮,千真萬確!”

  “為何?”羋芙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楊不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那黑木令牌是真的?是巫教之物?”

  “當(dāng)……當(dāng)然,”她猶豫了下,“是君兄給我的,千真萬確?!绷d芙偷偷瞄了一眼方興,她也知道對方忌憚巫教與她的關(guān)聯(lián)。

  “哪位?你君兄那么多?!睏畈灰烧Z帶譏諷,故意問道。

  “亡故的那位!你問這個干嘛!”羋芙有些不高興,所有人都知道她與長兄熊霜最親近。

  “有關(guān)聯(lián),”楊不疑雙手叉在胸前,斟酌道,“南方使,巫教南方使,是也不是?”

  “是!”羋芙眼光有些閃爍。

  蒲無傷看不懂,她眼眶中吐露的究竟是思念亡兄的淚光,還是有意隱瞞的秘密?

  “熊霜,巫教南方使。如果這些刺客真是巫教教眾,如何會對這令牌不敬?”楊不疑自言自語。

  “芙兒哪里知道?!”她咬著牙,但更多的怨憤被發(fā)泄在那幾句尸體身上,羋芙又用力踏了幾腳死者。

  楊不疑繼續(xù)分析道:“只有兩種可能——要么你的令牌是假令牌,要么巫教刺客不是巫教的刺客?!?p>  “當(dāng)然是真的,君兄讓我?guī)Я钆苼砦咨?,或許芙兒能接任他的南方使……”羋芙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嘴,支吾道,“咳咳,不可能,令牌是真的!”

  “你比熊霜還天真,你不可能接任南方使!”楊不疑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蒲無傷認(rèn)識這種微笑,他總愛設(shè)計從別人口中套話,而成功之后都會有這般促狹的笑容。

  “為什么?”羋芙瞪大了驚疑的雙眼。

  “哪有女人當(dāng)四方使之理?”楊不疑攤了攤手,故意對羋芙作遺憾之態(tài),“熊霜似乎搞錯了,南方使又不同于楚國君位,想傳誰就傳誰呀?”

  羋芙似乎很受打擊,嘟囔道:“那我來巫山干嘛?我就是來接替君兄……不,芙兒就是來巫山探尋南方使之事的……”她都快要哭了,雙手不安地搓揉著衣襟。

  方興一直在沉思,弱弱問道:“既然令牌是真的,那依楊兄方才推測,只有另一種可能咯?”

  “對!這幾個死鬼不是巫教的刺客!”楊不疑斬釘截鐵道。

  “不是巫教的刺客……那會是誰?”許多人關(guān)心這個問題的答案,方興、蒲無傷、姜艾皆在此列。

  “商盟,除了他們,誰還會有這種利器?”楊不疑撿起黑衣人手中的兵刃,挑了兩把,分別遞到羋芙和阿沅手中。

  “給我干嘛?”羋芙白了他一眼。

  “好刀配女俠,二位收下吧?!睏畈灰烧f得輕描淡寫。但蒲無傷瞥見二位姑娘眼中,感激和興奮之情交織。

  “誰說只有商盟有的,我四兄也有!”羋芙嘴上不服,但雙手很誠實。她摩挲起這把削斷自己佩劍的寶刀,并配在腰間。

  “呵呵,你開心就好,”楊不疑又挑了兩柄寶刀,遞給方興和姜艾,“你二人雖不會武功,但巫山之旅兇險,留著這兵刃防身也不錯,尋常刀劍不是它對手?!?p>  “多謝鉅子!”二人異口同聲,相視一笑,又各自羞澀地背過頭去。

  蒲無傷仔細(xì)觀察方興和姜艾的神態(tài),艾姑娘盡管努力掩飾對方大夫的情意,但畢竟少女懷春,她臉上的紅暈瞞得過羋芙主仆,卻瞞不過自己。

  “拿著,剩下的這柄給你?!睏畈灰砂炎詈蟮膶毜哆f給蒲無傷。

  “我才不要,打打殺殺的破玩意兒,拿來干嘛?”蒲無傷連連拒絕,他最討厭這些銳利的不祥之物。

  “拿著防身!”楊不疑哭笑不得。

  “有你在身邊,我還不夠安全么?”蒲無傷笑道,“再說,你留著多好。”

  “保不齊,大部分時候我并不想保護(hù)你!更何況,我有隕鐵打造的鉅劍在手,這些銅刀又如何用得上?”楊不疑深吸一口氣,不耐煩寫滿臉上。

  “那我也不要,這么長如何帶得!”蒲無傷繼續(xù)拒絕。

  楊不疑二話不說,拔出鉅劍朝這柄銅刀便是一剁,刀鋒應(yīng)聲兩段。

  “哎喲!”溶洞中傳出輕聲嘆息,那是羋芙和阿沅的惋惜聲,她們顯然識貨。

  “你這是?”蒲無傷一臉不解。

  “嘿嘿,你不是嫌棄它太長礙事么?給你改造下——利刃可以割草藥,斷裂處磨平了,也是個不錯的藥鋤!怎么樣,這回你這神農(nóng)派掌門用得上了吧?”楊不疑揶揄道。

  “哈哈,早說嘛,”蒲無傷欣然接過,興奮地在地上鏟著,“楊兄你別說,還挺趁手!哈哈哈!”

  眾人皆忍俊不禁,溶洞上空一片笑聲飄蕩。

  方興小心翼翼地?fù)炱鸨灰慌鼉蓴嗟奈捉棠戏绞沽钆?,把碎片重新拼接在一起,道:“?dāng)初我先隨周王師西征西戎,又東征東夷,見過兩次商盟的令牌,與這巫教南方使之牌相比,倒是大差不差?!?p>  “然也。”楊不疑點頭道。

  方興微微頷首,問道:“楊兄說過商盟與巫教同盟反周?為何這些刺客完全不把南方使令牌放在眼里?難道有結(jié)什么仇怨?”

  “是我疏忽了,”楊不疑有些不安,雙手緊攥鉅劍,輕聲嘆道,“早知道我該留個活口……”他說這話時壓低了聲音,刻意避開羋芙的注意。

  “這倒無妨,這幫刺客想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只要他們還來,憑楊兄之能,定會順藤摸瓜,找到其由來。”方興安慰道。

  “實不相瞞,自出恩師仙逝以來,不疑一直在追尋巫教四方使下落,如今好容易有些眉目?!?p>  “噢?愿聞其詳!”方興眼神放光。

  “商盟常年贊助巫教四方使,扶持、煽動赤狄犯彘、四夷五路犯周。不疑經(jīng)數(shù)年明察暗訪,查得西方使西戎渠帥速答、南方使楚君熊霜、東方使淮夷國主皆死,僅余北方使尚在人世,想必便是黑衣赤狄中兩大首領(lǐng)之一?!?p>  “舊四方使死后,會有新的四方使遞補(bǔ)么?”方興頓了頓,又道,“為何我覺得這幾個巫教四方使死后,反叛勢力不弱反強(qiáng)?”

  “方老弟擔(dān)心頗為有理,”楊不疑帖耳輕聲對方興道,“東方使、南方使要是換成徐翎、熊徇,怕是要比原先的人選難對付許多。”

  “我聽申伯誠對太師召公說過,大周平定四方叛亂,反倒是替巫教做嫁衣裳。”方興若有所思。

  “申伯誠?就是原先姜戎的族長?”

  “正是?!?p>  “他倒是個智者,”楊不疑皺眉沉吟,“北方赤狄實力在四夷中最弱,西方諸戎亦為大周徹底平定。只怕……”

  他們?nèi)藙偛胚@番談話很是低聲,羋芙等三位姑娘對政治話題不感興趣。但等得不耐煩了,羋芙便湊了過來催促。

  “嘿,下一步我們?nèi)ツ??”她重重拍了下蒲無傷肩膀,差點把他拍散架。

  “這座山是座藥山吧?”蒲無傷吃疼之下,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好。

  “正是!蒲兄請看這壁畫,”方興見羋芙在場,便也不再談?wù)撍姆绞怪?,“上面畫滿了當(dāng)初巫族人各種本草藥物,你定會喜歡!”

  “無聊!”羋芙見他們又聊起壁畫,失望地又揚(yáng)長而去。

  但蒲無傷卻興奮不已,踱步到壁畫之前觀瞧。才看了片刻,便已然心潮澎湃。

  “這……這是《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里的內(nèi)容?。 ?p>  “看來我猜的不錯,”方興也來了興致,“先圣神農(nóng)當(dāng)年的醫(yī)術(shù),曾同巫族人有過融合?”

  “這是巫彭氏的洞穴?”蒲無傷想起來《神農(nóng)治世經(jīng)》中的內(nèi)容,“當(dāng)初神農(nóng)祖師擊敗魁隗氏和靈山十巫后,有三個巫族部落改邪歸正,投奔神農(nóng)祖師,巫彭氏便是其中之一。”

  “那另外兩個部族,可否是巫祗氏和巫禮氏?”方興道。

  “正是,神農(nóng)祖師吸收了這三個部族的智慧結(jié)晶——豐富了華夏族的祭祀、占星和藥理之學(xué)說。對了,賢弟你是如何知道的?”蒲無傷很是好奇,對方說得一點也不差。

  “哈哈,他們都把本族事跡刻畫在壁畫之上,”方興眉飛色舞,“我方才和你說的飛鳳峰和聚鶴峰,便是巫禮氏與巫祗氏的發(fā)祥地!”

  蒲無傷驚喜交加:“原來如此!這么說,投奔祖師神農(nóng)的三大巫族部落,其本營就是這江南三峰?”

  “不錯。其中巫禮氏的壁畫內(nèi)容豐富,翔實介紹了其族之歷史。”方興道。

  “此話當(dāng)真?速帶愚兄前去一觀!”蒲無傷迫不及待。

  “那倒不必,”方興嘿然一笑,取出一大摞泥板,“我已將其壁畫大部分內(nèi)容都拓在其上,正待蒲兄前來破譯其中密碼?!?p>  蒲無傷連連稱妙,便將這些拓片在地上擺開。方興的記錄非常細(xì)致,而且分門別類,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毫無疑問是巫族人的派系與族徽。

  “這是窫窳!”蒲無傷一樣就認(rèn)出地上那個馬面人身的怪物。

  “窫窳?原來蒲兄識得它,”方興眼中放光,“這江南三峰的壁畫中,有且只有這個符號同時出現(xiàn),我百思不得其解?!?p>  “當(dāng)然認(rèn)識,說起來,當(dāng)初神農(nóng)氏擊敗魁隗氏,便是靠這個神奇的怪物呢!”

  “愿聞其詳。”

  “史載窫窳是個赤身、人面、馬足的怪物,體型與牛一般大小,聲音卻細(xì)如嬰兒。它本生性祥和,一直被魁隗氏歷代炎帝奉若瑞獸。直到魁隗氏末世,其部落中出了強(qiáng)悍的勇士,名曰貳負(fù),奔跑極快,殘忍好殺。

  “魁隗氏里有個叫‘危’的小人,經(jīng)常挑唆貳負(fù)干盡壞事。一日,危向貳負(fù)獻(xiàn)讒言,說窫窳長著人臉,乃是天下至不詳之物,故而二人一起設(shè)下埋伏窫窳。沒想到,窫窳死后怨氣化作瘟疫,降臨到中原大地,奪人命無數(shù)?!?p>  “所以,這就是那場讓魁隗氏由盛轉(zhuǎn)衰的天災(zāi)人禍?”方興問道。

  “正是,就在此時,魁隗氏末代炎帝并未責(zé)罰貳負(fù)和危,而是不分青紅皂白,把這場瘟疫怪罪到巫彭氏、巫禮氏、巫祗氏三個部落身上?!逼褵o傷道。

  “這又是為何?”方興不解。

  蒲無傷道:“事有反常必有妖,魁隗氏末代炎帝已然昏聵不堪,事事倒行逆施。瘟疫肆虐,其便怪罪于巫彭氏無藥可醫(yī),怪罪巫禮氏失敬于鬼神,怪罪巫祗氏未能提前占卜預(yù)知?!?p>  “好不講理的君王?!狈脚d訕訕。

  “魁隗氏炎帝要屠戮他們?nèi)齻€部族以謝罪,故而他們棄暗投明,轉(zhuǎn)投祖師神農(nóng)?!?p>  “怪不得,原來這三個部落并非背叛,而是謀求自保?!狈脚d若有所思。

  “正是如此。這三個部族給神農(nóng)氏部落帶來福音——他們知道瘟疫乃是因窫窳而起,故而帶領(lǐng)祖師神農(nóng)前往尋找窫窳尸體,最終根除了毒源,瘟疫自解。百姓對祖師神農(nóng)感恩戴德,奉其為中原共主,最終擊敗了魁隗氏炎帝?!?p>  方興聽罷,沉吟許久:“原來如此!看來這三個部族的改邪歸正,才是神農(nóng)氏奪取中原的關(guān)鍵轉(zhuǎn)折。”

  蒲無傷道:“正是,《神農(nóng)治世經(jīng)》中有記載‘開明六巫’的事跡,巫彭、巫抵、巫禮及其后代支族巫陽、巫凡、巫相,共六個氏族,皆為神農(nóng)氏功臣,受后代子孫祭祀頂禮?!?p>  “開明六巫,靈山十巫……唔,巫族人的歷史也真是紛繁復(fù)雜。那蒲兄可否聽聞靈山十巫將這三個改投門庭的族人斬盡殺絕之事?”方興問道。

  蒲無傷驚疑道:“這倒沒有聽說,怎么,開明六巫的族人被屠戮殆盡了?”

  于是方興便把在飛鳳峰和翠屏峰看到的骸骨慘狀描述一番,蒲無傷聞言掩袂,唏噓不已。

  “書到用時方恨少,”蒲無傷努力辨認(rèn)著腳下琳瑯滿目的拓片,“當(dāng)初每讀到《神農(nóng)治世經(jīng)》中介紹上古部族部分,無傷都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如今才追悔莫及……”

  好在這些氏族符號都極富特色,又經(jīng)過方興仔細(xì)整理和歸類,蒲無傷很快找到頭緒。

  飛鳳峰壁畫上最早出現(xiàn)的一系列族徽,來自于三皇治世時代,都是散落于中原及四方的上古部落。

  除了燧人氏、伏羲氏、女媧氏這天、地、人三皇外,還有容成氏、大廷氏、柏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連氏、赫胥氏、尊盧氏、沌渾氏、昊英氏、有巢氏、葛天氏、陰康氏、無懷氏、東扈氏、帝鴻氏等等部落。

  這幾十個氏族或早或晚、或遠(yuǎn)或近,都?xì)w附于三皇,為其子民。只因時代久遠(yuǎn),大多不知其詳。

  而飛鳳峰壁畫的第二部分,則是三皇之后的炎帝帝系——朱襄氏、魁隗氏、神農(nóng)氏三族相繼稱帝。

  率先稱炎帝的乃是朱襄氏部落。朱襄氏繼有巢氏而立,定都于朱,創(chuàng)號“炎帝”,傳三世而亡。朱襄氏歷來神秘,但其以飛龍為圖騰,故而蒲無傷不難認(rèn)出。

  朱襄氏之后,奪取其炎帝之位者乃是魁隗氏。

  魁隗氏發(fā)祥于終南山麓之常羊山,故而以黑色羊頭骷髏為族徽。其興起于南國赤水,經(jīng)靈山十巫輔佐成一方霸業(yè)。后滅朱襄氏、奪三皇江山,最終定都陳倉??笫鲜最I(lǐng)曰魁,在位五十八年而歿。其后炎居、節(jié)并繼位,最終因遭逢瘟疫,而把政權(quán)拱手讓給神農(nóng)氏。

  但魁隗氏炎帝后代并未徹底消亡,其后戲器、祝融等相繼即位自立為炎帝,與神農(nóng)氏分庭抗禮,直到五帝時代,末代君主共工才被堯、舜徹底剿滅。魁隗氏后人被舜帝流放幽州,成了鬼方,化身北狄諸部的始祖,這便是后話了。

  最后的炎帝世系,便是世人最為熟知的神農(nóng)氏一脈。

  神農(nóng)拜悉諸為師,依托烈山氏、歸臧氏殘部,與魁隗氏炎帝節(jié)并爭奪天下。最終,因靈獸窫窳死后化作瘟疫,開明六巫轉(zhuǎn)投神農(nóng),神農(nóng)氏才得以最終擊敗魁隗氏,成為中原共主。

  神農(nóng)之后,傳位臨魁、姜承、姜明、姜宜、姜來、姜克,直到第八代炎帝榆罔即位時,蚩尤興起,中原大亂。榆罔不能獨(dú)有天下,阪泉之戰(zhàn)敗于軒轅黃帝,這才與其攜手,最終在涿鹿之戰(zhàn)擊敗蚩尤。

  榆罔死后,炎帝時代徹底宣告終結(jié)。而軒轅黃帝則成了華夏始祖,他開啟了五帝時代,以及其后的虞、夏、商、周諸朝。

  但巫禮氏族人顯然并沒有等到這個時代,他們在魁隗氏失勢、靈山十巫重回巫山時,便被當(dāng)做“叛徒”而遭屠戮殆盡。

  壁畫的第三部分,便是介紹巫族世系。

  巫族人發(fā)祥于靈山之上,除了歸附中原的巫禮氏、巫祗氏、巫彭氏之外,還有其他七大氏族。

  其中,身為靈山十巫之首的,便是巫咸氏,蚩尤據(jù)說便是其后人。但巫咸作為巫教的遠(yuǎn)祖,其大本營也最為神秘,在壁畫中并不知其所蹤。

  而剩余的六巫,皆發(fā)祥于江北,所處之地乃是江北六峰。其中以巫姑氏為尊,其下有巫即、巫盼、巫真、巫謝、巫羅五族。

  至于留在中原的三個部族,也都各有際遇。巫彭拜神農(nóng)氏為師,互相切磋醫(yī)術(shù)藥理,終成上古神醫(yī)。而巫禮和巫抵擅長祭祀和占卜,也把這些特長融進(jìn)中原文明,成為華夏禮樂教化的前身。

  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蒲無傷終于把方興帶來的所有拓片都翻譯一遍。但所有人都對他的“研究”成果一頭霧水,畢竟,上古歷史實在太過枯燥,毫無生氣。

  “不對呀,不對!”羋芙搖頭晃腦,似乎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

  “什么不對?”蒲無傷奇道,難道自己說錯了?

  羋芙道:“當(dāng)初我們在江北之時,碰到一個魚氏小部落,其族長告訴我等,說巫族的大本營在江南,我們這才折而渡江南下的?!?p>  “所以呢?”楊不疑也湊了過來。

  “可蒲掌門說,大部分巫族人生活在江北??!除了不知所在的巫咸部落,江北至少還有六個山峰咧!”羋芙略微激動。

  方興也品出一些異常:“你的意思是,魚氏部落有意把我們引到江南?”

  羋芙道:“既然他們都知道江南有巫族部落出沒,又怎么會不知江北亦有六峰?他們在隱瞞些什么!”

  “芙妹子此言有理,”姜艾也連連點頭,“我們下一步該去哪,應(yīng)該沒有懸念了罷?”

  眾人頻頻點頭。不論是尋找剩余巫族部落的下落也好,還是探索巫教身后的不解之謎也罷,這個并不起眼的魚族部落身上,看來藏有大玄機(jī)。

  “你們也去嗎?”羋芙看向楊、蒲二人。

  蒲無傷支支吾吾,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去,當(dāng)然去!”楊不疑并未打算遮掩,黠然笑道,“我們?nèi)绻f不去,你信么?”

  羋芙也忍俊不禁:“多謝鉅子的坦誠。”

  “不過呢,去歸去,但我們最好還是不要結(jié)伴同行。”楊不疑接著道。

  “為什么?你不保護(hù)我們?”方興疑道。

  楊不疑收斂起笑容:“假扮巫教的刺客早晚還會跟上來,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可危險得緊。再說,我們分批行動目標(biāo)小些,我與蒲老弟暗中追隨你們便是?!?p>  “有禮,那我們這就下山!”羋芙喜笑顏開,她不是閑得住的姑娘。

  “等等?!逼褵o傷打斷她道。

  “怎么?”

  “江北與江南不同,你們需要這個……”蒲無傷從藥匣中取出幾包草藥來。

  “這是防瘴氣?”姜艾一眼就看出端倪。

  “正是,江北不同于江南。江北多毒蟲蛇蝎,故而瘴氣侵體,你們要多加防范!”蒲無傷一邊分著藥包,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阿沅。他討厭離別。

  “多謝蒲神醫(yī)!我們這就告退!”羋芙迫不及待。

  “等等!”這回輪到楊不疑打斷她的雅興。

  “又怎么了?這么多事?”她眉頭緊蹙。

  “哈哈哈!我們……能蹭你們的船么?”楊不疑尷尬地攤手笑著,“我們扎的筏子,會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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