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迷失方向,已然三日不辨出路。
由于遲遲得不到補給,眾軍糧秣已然所剩無幾,又遇春末霖雨,只得駐扎在陰冷潮濕之處,得病者不計其數(shù),負傷者更是吃了大苦。如此一來,周王師及諸侯聯(lián)軍還未遇到東夷對手,便已折損過半,尚有一戰(zhàn)之力的,又有七、八成起了退縮之心。
方興身為職方氏大夫,自然要擔起重擔,他主動請纓,愿意率領(lǐng)敢死隊前去探山。
“太保,大軍迷路于谷地,唯有登高探山,方能找到出路?!?p> “只能如此了,”召公虎頓了頓,叮囑道,“便給你一日時限,務必找到桑林所在!”
“主帥放心,我必不辱使命!”言罷,方興接過軍令,轉(zhuǎn)身便要出發(fā)。
“且慢……”召公虎的口氣很快軟了下來,“若是找不到,也務必全身而退……”
“是,是!”方興堅定地點了點頭,行罷軍禮出帳。
回到本營,方興召集各僚屬,分頭準備應用之物。眾將士聽說有人愿意拼死探路,仿佛看見暗夜中的亮光,紛紛獻出僅剩的物資,或是火石火鐮,或是干糧凈水,或是繩索撓鉤,盡管聊勝于無,但還是讓方興感動不已,連連道謝。
眼見驟雨初歇,剛有些云開雨霽的跡象,方興不敢耽擱,同五百位勇士吃飽喝足,各帶干糧進山。
山路坎坷難行,加上連日陰雨,沂蒙山內(nèi)草木雜生,山石泥濘,攀登者稍有不慎,便會摔入山下,尸骨難尋。好在方興登山經(jīng)驗豐富,比起此前的太岳、崤山、隴山,這沂蒙山不算險峻,但身旁偶爾會出現(xiàn)獸群,還有神出鬼沒的白狐,增添了不少詭異氣氛。
到了晚上,夜空烏云密布,再也難辨星辰方向,方興只得從懷中取來司南。
這是亡父的遺物,每次出征,方興都小心珍藏。
可當他將司南擺正,卻只見指針打轉(zhuǎn),遲遲指不出方向。
“真見了鬼了,”方興嚇出一身白毛汗,“這司南如何失靈了?”
手下聞言大驚,也紛紛靠上近前,不知是何緣由。
許久,方有一位士兵猜測道:“莫不是蚩尤的亡魂作怪?”
“不可胡言!”方興瞪了他一眼,悻悻將司南收起。他甚至開始相信,對方的話似乎有幾分道理。
眼看探山無果,方興不敢在山上過夜,便下令五百勇士往回趕路。
不多時,眾人重新回到平地之上。這時,只見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閃爍著陣陣青光,十分駭人。
“是狼群!戒備!”方興大駭,趕緊命眾士卒結(jié)成圓陣,燃起火把。
夜深人靜,火把發(fā)出點點微光,盡管其光芒在陰雨天中十分微弱,但好歹震懾住這群野獸。但待到三更半夜,獸群中卻傳出細厲的叫聲,與狼的呼嘯大為不同。
方興大奇,于是派出幾名勇士,手持火把,小心翼翼地湊近查看。原來,這些眼眸放光的生物并非野狼,而是體型碩大的白狐。難道說,這便是傳說中的青丘之狐?
一邊是未知方向的迷途,一邊是成群結(jié)隊的白狐,此情此景,方興不由得想起彘林。
和彘林不同,青丘是無窮無盡的丘陵,彘林則是一望無際的樹林;彘林里野豬出沒,青丘內(nèi)卻是群狐聚集。但方興料想,青丘或許與彘林有相同之處,許多道路看似直線,實際卻是盤陀彎道,故而容易繞回原地,有著“鬼打墻”的錯覺。
想到這,方興突然有了尋找出路的靈感。
捱到次日天明,狼群已然散去,方興便將部屬一分為二,分頭行動。一隊在前方探路,將繩索首尾相連,把走過的路隔成橫平豎直的線段,保證沿著直線行走;二隊則在后方收拾繩索,并插上旌旗標記,防止再走迂回之路。
忙活了大半天,隨著繩索越伸越長,方興確信自己走在正確的路上。
果不其然,不多時,周王師和諸侯聯(lián)軍的大營赫然出現(xiàn)在面前。
“太保,用這個法子,或許能找到前路!”方興十分興奮,向召公虎分享了自己尋路的心得。
“倒是不錯……”
召公虎反應冷淡,很顯然,他似乎遇到了大麻煩?!澳闼匐S我來一趟?!?p> 方興心中一驚,難不成是周營又出了變故?于是緊走幾步,跟上老太保沉重的步伐,來到了后營。
果然,昨夜王師大營中,又發(fā)生了駭人聽聞之事——
就在方興探山的當晚,周王師的傷兵營中突然有數(shù)十名士兵發(fā)了瘋病,如同中邪一般,不停地撕咬一切物體。起初,這些士兵先是咬傷了同伴,被綁起來后又瘋狂撕咬繩索,不得已,召公虎只得用木籠把他們囚禁起來。到了下半夜,這些士兵從口中發(fā)出陣陣凄厲的吠聲,三分似犬,七分似狼。
“此乃狐叫也……”方興聽得毛骨悚然,他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狐叫?什么狐?”召公虎很是茫然。
“青丘狐,”方興寒毛直豎,“昨夜我聽到的青丘狐,便是這個叫聲?!庇谑?,方興便把昨夜遇見狐群之事,同召公虎又詳細說了一番。
“看來,這青丘狐的傳說,倒不是杜撰之言?!闭俟⑷粲兴?。
“這空桑之地,確是邪性得緊,”方興又想起一事來,“昨日遇狐群之時,司南完全失靈,不辨南北?!?p> “竟有此事?莫不是幻術(shù)?”召公虎眼神渙散,情態(tài)十分萎靡。
“太保累了,先去歇息吧?!狈脚d仍不信邪,他在彘林沒少遇見光怪陸離之是,今日更要保持清醒。
眼下,仲山甫和舒參的運糧隊仍未到來,各軍糧草已然告罄,只得四處派兵去收集野果、狩獵野味??烧l曾想,這些食材看似尋常,可在烹煮之后,卻難吃得無法下咽,不多時,食用者無不腹痛不止,仿佛被下了劇毒一般。其他人見此慘狀,哪里還敢亂吃,只能餓著肚子。
又到了半夜,營帳外忽然陰風陣陣,眾將士于夢中驚醒。
這時,一陣詭異臭味撲鼻而來,仔細聞著,乃是狐臭之味。就在此時,夜空中又傳來靡靡之音,猶如女子之聲,又夾雜著幾許狐叫,如泣如訴,不知所云。
“青丘狐?不,是妖姬妲己!”
恐懼,無限恐懼,越來越多的士兵精神錯亂,流言蜚語遍布每個軍營。
方興見狀,趕忙對召公虎建言:“快讓將士們用衣被捂住耳鼻,不可聽此邪音,聞此惡臭!”
長夜漫漫,難以安枕,所有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度日如年。不到一個時辰,又有數(shù)十名士兵因為恐懼過甚,竟用衣物把自己活活悶死。
然而,更大的意外出現(xiàn)了——
方興正在召公虎營帳中悶坐,只見一人匆匆來報,正是天子近侍。
“太保不好,天子昏倒了……”那侍從臉色煞白,幾無人色。
“隨軍醫(yī)官何在?”召公虎努力保持冷靜。
“已派他人去請。”
“速速帶孤前往。”召公虎拉起方興,便往周王靜行宮拔腿飛奔。
進得帳內(nèi),只見周王靜臥在榻上,神色渙散,早沒了數(shù)日前英姿勃發(fā)之風采。隨軍醫(yī)官還沒到,召公虎口稱“得罪”,一探周王靜額頭,頓覺熱得發(fā)燙。只見天子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汗珠,手腳顫抖,還不斷說著胡話。
這時,隨軍醫(yī)官們陸續(xù)趕到,看頭的看頭,看腳的看腳,好一陣忙碌。
召公虎急不可待,趕緊問周王靜得了何病,醫(yī)官們只是搖頭,對召公虎道:“太保,請借一步說話。”
屏退左右,周王靜榻前只剩下召公虎、方興及眾醫(yī)官。其中一位醫(yī)官小心翼翼掀開周王靜后背,指著一塊紫斑,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太保請看……”
“此乃何斑?”
“屬下不敢說……”那醫(yī)官渾身篩糠一般。
“快說,切莫耽擱?!闭俟⒛柯秲垂?。
“這是……尸斑。”那醫(yī)官聲音細如蚊蠅。
“屁話?”召公虎氣得發(fā)抖,“活人怎會有尸斑?”
“屬下不敢妄言。類似的尸斑,我在中邪兵士的尸體上也曾見到,千真萬確?!?p> “那有何法可解?”召公虎幾乎失聲。
“屬下無能,此病灶前所未見,已是束手無策也?!蹦轻t(yī)官撲通跪下,連連叩頭。
召公虎此時被恐懼和絕望折磨,最終演化為憤怒??蛇@些醫(yī)官不過尋常軍醫(yī),又哪有什么通天本事?
方興看著氣若游絲的周天子,無奈低聲嘆道:“若是神農(nóng)傳人蒲無傷在場,或許才能回天有術(shù)!”
就在這時,衛(wèi)伯和也趕到天子帳內(nèi),他見此情形,也是一籌莫展。
“難道說,這是青丘狐作祟么?真的有所謂蚩尤之魂么?”召公虎仰天長嘆,他的神志也開始渙散。
“不對,”還是衛(wèi)伯和最先恢復清醒,“有問題,他一定有問題!”
“誰?”方興和召公虎異口同聲。
“魯公子元!”衛(wèi)伯和斬釘截鐵道。
簡單討論過后,三人決定移步公子元行轅,一探究竟。臨走前,衛(wèi)伯和提醒召公虎增派人手,務必保障天子安全。
可剛出王師營門,便遇見魯卿的副使前來報喪——
“太保,大事不好,上卿卒了!”
“什么?魯公子元死……死了?”召公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三人哪里還敢耽擱,疾步快跑,飛奔入公子元帳內(nèi)。只見這位魯國上卿果然尸橫于地,口吐白沫。不多時,隨軍醫(yī)官趕來檢查,發(fā)現(xiàn)公子元身上并無尸斑,卻是死不瞑目,臉上掛滿驚恐。
“稟太保,魯卿許是受了驚嚇,肝膽俱裂而死?!避娽t(yī)下了初步結(jié)論。
“驚嚇而死?”召公虎趕緊找來魯國上卿的副使,“魯卿方才受了何等驚嚇?”
“我未聽清,”那副使也是驚魂未定,又補充道,“好像……上卿說了聲‘是你’,然后便倒地暴斃……”
“是你?是誰?”召公虎愁眉不展,毫無頭緒。
就在這時,只聽耳邊突然金鼓齊鳴,大帳內(nèi)外一陣恐慌。
很快,哨卒入營稟報召公虎道:“太保,遠處有敵兵襲營!”
“敵兵?”召公虎下意識地看了眼天色:“這才四更時分,可曾看見是何路敵兵?”
哨卒道:“天黑霧大,難辨其旗號。”
衛(wèi)伯和若有所思:“難不成,是空桑國軍隊?”
“啊也!我軍士氣低落,敵軍如何偏此時來戰(zhàn)?”饒是召公虎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此時也如驚弓之鳥,完全失了分寸。
好在衛(wèi)伯和還算鎮(zhèn)定,在他的協(xié)助下,眾諸侯軍倉促集結(jié),總算在陣前擺起了陣勢。
這時,只見遠處黑壓壓一片,層層疊疊,數(shù)不清對方有多少人馬。未幾,又聽得四面喊聲震天,似有數(shù)萬雄兵,聞之心驚膽寒。
“空桑國何來如此之眾?”召公虎愈發(fā)膽寒,環(huán)顧左右,“誰敢出營決戰(zhàn)?”
老太保問這話時,顯然已毫無底氣。此時,師寰率領(lǐng)的王師精銳正在追擊淮夷,齊侯無忌亦率齊軍與紀、萊等軍接應師寰。而徐翎負責催運糧草,至今也是下落不明。召公虎放眼手中可用的部隊,只剩衛(wèi)軍尚有一戰(zhàn)之力,可宿將公石煥抱病留在衛(wèi)國,衛(wèi)伯和沒有能征慣戰(zhàn)之將,又如何能夠迎敵?
“太保勿憂,”方興聽了半晌,終于忍不住道,“我愿率兵出營,去會會這空桑國軍!”
“這如何使得?你又不是戰(zhàn)將……”召公虎話音未落,卻又猶疑起來,當下事出緊急,方興縱然未曾真正領(lǐng)兵打仗過,但顯然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壯哉!”衛(wèi)伯和替老太保做了決定,“自彘林之時,寡人便沒看錯你!這樣,除卻傷兵,我衛(wèi)國軍隊尚有二師可用,兵符在此,此役全部交由你來指揮!”
方興大為感動,連忙接過衛(wèi)軍虎符,對衛(wèi)伯和、召公虎二公行過軍禮,匆匆率軍出征。
召公虎壯其膽色,親自為方興擂鼓助威。
“沖鋒!”
方興雖是第一次領(lǐng)兵,但眼下漆黑一片,也顧不上什么兵法戰(zhàn)術(shù),抱定必死決心,便朝帳外沖去。
他耳邊只聽飛矢如蝗,四周都是兵刃敲擊之聲,可奇怪的是,自己和衛(wèi)軍將士沖鋒了好遠,為何只聽到喊殺之聲,卻不曾見到一兵一卒?此時天邊已然微白,方興多少能模糊地看清腳下的戰(zhàn)場,果然沒有任何敵人的身影。
“莫不是陰兵借道?”身后的衛(wèi)軍副將低聲問方興道。
“陰兵?”方興聽到這兩個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傳說中,古戰(zhàn)場中總會聚集大量戰(zhàn)死的士兵的魂魄,死后會化為陰兵,他們兇悍而團結(jié),所思所想全停留在戰(zhàn)爭之時。故而在偏遠極陰之地,會經(jīng)常有陰兵結(jié)陣出沒,他們誤以為戰(zhàn)爭尚未結(jié)束、成群行軍,此稱為陰兵借道。
難道說,剛才那些山呼海嘯般的動靜,真的是蚩尤和他的陰兵作祟?
換作往常,方興對這種妄言都會嗤之以鼻,可這幾日的經(jīng)歷太過奇幻,他不由也開始疑神疑鬼。
好在天色漸亮,天邊有亮光閃現(xiàn),闊別多日的眼光,終于又普照大地。
方興環(huán)顧四周,身后已經(jīng)不見了周王師陣營,而自己身處所在,竟然是一片桑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空桑?
“山!前方有山!”身后傳來士卒歡呼的聲音。
方興定睛看去,果然見到一座高山,高聳入云。山上青翠無比,眾鳥翱翔;山下甘泉潺潺,微風徐徐。而在山腹之處,一座廟宇頂放金光,十分顯眼。
“這是什么廟宇?不知供著何人祖先?”方興驚奇,不禁放馬疾馳。
行至山腳,戰(zhàn)車已無法上山,方興于是徒步進山,朝那廟宇的方向走去。
“主將小心!”
身后,衛(wèi)國士卒不斷大聲提醒,但那廟宇仿佛有著神奇的磁場,深深吸引著方興。就這樣,他頭也不回地走著,渾然忘了身在何處……
初入山中,只覺山間鳥語花香,方興貪婪地大口呼吸著,那是雨后泥土的氣息,沁人心脾。更神奇的是,當他越往上攀登時,便越覺得渾身起勁,也不再覺得饑餓。不多時,方興便精神大振,一鼓作氣,爬到山腰之上。
“神仙!是神仙么?”
廟宇便在眼前,門前站著一位白發(fā)老叟,仙風道骨,超凡脫俗,儼然活神仙的模樣。
方興走上前去,翩翩拜道:“晚輩不知老者隱居于此,多有叨擾,請老者恕罪?!?p> 那老者仰天大笑,聲如洪鐘,直上云霄。方興聽得,恍如隔世,渾身說不出的暢快。
“老神仙,”方興愈發(fā)堅信對方道法高明,趕緊叩拜,“還請救我大周天子及王師將士!”
“就那些污障之眾,也配稱王師?”老者的話很不客氣。
“是,是,”方興不敢拂逆,“還望老神仙示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爾等此次討伐諸夷,殺業(yè)太重。伐滅淮夷便罷,還要將空桑之民趕盡殺絕,成就那所謂虛名,豈不狂妄愚鈍之極也?”
“這里真的是空桑之地?”
“空桑便是青丘,青丘便是空桑。不信,你回頭看看?”
方興趕忙回頭,剛才那片桑林又恍然不見,他又看到了周王師大營,還有那些飽受驚嚇的各軍將士。
“老神仙,空桑怎么又不見了?”方興又驚又奇。
“是空桑還是青丘,人心耳,魔作祟。此地若邪氣超過正氣,則現(xiàn)青丘之象,被困于幻象之中,有來無回;若正氣超過邪氣,則現(xiàn)空桑之象,便逢兇化吉,否極泰來也?!?p> “你是說,我等看到的都是幻象?”
“不信,你拿出司南來看。”
方興一愣,這才趕忙從懷中掏出了司南,果然,上面的指針又恢復了正常。
“難道說,那些青丘狐亦是幻象?”方興又問。
“青丘之狐,最通人性,故以色聲香味示警于人。人若心懷不軌,則聞不得其聲,忍不得其臭,進而陷入癲狂,身發(fā)紫斑,須臾等死。而至于心無邪念者,固然受青丘狐迷亂,倒不會有大咎?!?p> 方興聞言,這才恍然大悟。想那魯公子元必懷不軌之心,故而受青丘狐蠱惑而亡;周王靜等人多有私欲,故而重則昏迷,輕則癲狂;至于召公虎、衛(wèi)伯和等人,皆忠心赤誠之人,自然無虞。
想到此,方興趕忙求道:“敢問神仙,那這些心魔作祟之人,可有醫(yī)藥可解?”
“此山名曰五柞山,山中清泉冬暖夏涼,盛于甕中,便是圣水,分之于患者飲用,便可逐漸痊愈。至于那些已死之人,只怪他們時乖命蹇,回天乏術(shù)也!”老者說著,便招呼方興身后的士卒前去采水。那些軍漢愚鈍,都紛紛下拜,十分虔誠。
“神仙,敢問此乃何人之廟宇?”方興抬頭望其廟匾,發(fā)現(xiàn)都是蝌蚪文,不識其字。
“此乃老朽之廟也!”那老者哈哈大笑。
“這……”方興大駭,難道說眼前的老叟真的是神仙?于是肅然道:“敢問神仙名諱?”
“老朽乃方回也,上古神農(nóng)氏炎帝榆罔之子?!?p> “神仙莫非就是我方氏始祖?”方興聽到方回的名字,頓時大驚,“您可是堯帝時之大賢,隱居于山內(nèi)為民煉制云母良藥,普救萬民于疾疫之神仙方回?”
“原來小子識得老朽。”方回撫須大笑,“老朽確乃堯帝閭士,舜帝摯友,畢生修習養(yǎng)生之術(shù),后經(jīng)高人指點、羽化得道。后被奸臣陷害,故而用泥丸封門,隱居到此五柞山內(nèi),好生快活!”
方興驚喜交加,又想到周王師迷失方向,于是拜道:“神仙在上,還望指引我軍出離秘境!”
“見爾等在此間餓死、嚇死,老朽于心不忍,你便尋窄路出山,莫走大道,便可生還!”
“那……”方興還有最后的疑問,“窮桑之國,真的存在么?”
“此非你所知也!小友,后會有期!”
言罷,方回一揮衣袖,突然消失。
方興抬頭,哪還看得見那眼前廟宇,只覺頭暈目眩,感到腳下山崩地裂,自己懸空墜落地面。
……
不知過了多久,方興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王師大營,召公虎、衛(wèi)伯和等公卿正圍在自己周圍,神色奇異。
“這……我剛才見到的都是夢境?”方興自言自語。
“你清晨出擊之后,便暈倒在戰(zhàn)場之上,被兵士們送回營內(nèi)?!闭俟⒌馈?p> “這么說,我打了敗仗?”方興好生沮喪。
“倒也不是,你立了大功?!闭俟⑸裆吞@。
“這……此話怎講?”
“你在昏迷之時,口中曾說,‘老神仙’、‘五柞山’、‘圣泉’云云?!?p> “哎,不過是夢話而已?!?p> “倒也不是,”召公虎不知從哪里取來一泓清水,“就在你昏倒之處,確是發(fā)現(xiàn)數(shù)十口密封的陶甕。打開之后,其水甘咧,異香撲鼻。孤讓病重兵士服下,果然紫斑退去、痊愈大半?!?p> “果然是圣水?老神仙方回所言果然不錯?!?p> 于是,方興便把剛才夢境中所見之事,都與召公虎等人說了一遍。眾人聽了,無不瞠目結(jié)舌,這段經(jīng)歷似真似幻,已然無人說得清楚。
“看來,我等來伐東夷,殺伐太過,確是不該……”召公虎沉吟許久,頗為自責。
言罷,他不敢多耽,見那陶甕中藥水有效,趕忙派人給周王靜營內(nèi)送去。
就在這時,只聽傳令官來報——仲山甫和徐軍督運糧草的隊伍已到營前。
“他們可算來也!”
召公虎喜不自勝,眾軍將士也是一陣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