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靜被接回王宮后,召芷很是沮喪。
“原來,那怪人便是太子,”召芷嘟著嘴道,“唉,芷兒剛才還嫌棄他咧,這可一點也不好玩……”
方興點了點頭,陷入沉默。他左思右想,卻參不透其中玄機——太子靜如何還活著?太保又何故將他藏匿府中十四年?如今太子尚在,周王胡在彘林中讓王子友即位的遺詔,是否又有了變數(shù)?
“不去想那些大事咯,”召芷見方興悶坐著,便神秘兮兮地問道,“嘿,你想不想出去玩?”
“出去?”方興略有心動,“去哪?”
“廢話,當(dāng)然是去街上?!闭佘瓢琢税籽?。
“想……自然想的?!边@話說得方興怦然心動。
方興來鎬京城已有數(shù)日,卻一直都是悶在太保府內(nèi),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何嘗不想出去透透氣,見識一番大周西京的繁華和熙攘,了解下都城的風(fēng)土和人情。
“想就去唄,”召芷趁機慫恿道,“芷兒想去,還去不了呢……”
“那……我怎么出去?”方興撓了撓頭。
“傻呀,當(dāng)然是走出去!”召芷盈盈一笑。
“走出去?”
“你是貴客,又不是囚徒,”召芷啼笑皆非,“太保府門攔得住芷兒,卻攔不住你!”
“這么簡單?那我去試試!”方興已然迫不及待。
“等等,”召芷叫住方興,嗔道,“說走就走嗎?”
“怎么?”方興心中咯噔一下,“女公子還有何吩咐?”
“你可不是白出去的,芷兒要交代你一個任務(wù)!”召芷淺顰含笑,笑中帶著七八分期盼的神色。
“甚么任務(wù)?”方興有些緊張,生怕她提出刁鉆的要求。
“你去尋些有趣的事兒來,”召芷嫣然笑道,“回來好好說給芷兒聽,如何?”
“原是此事,”方興這才釋懷,“這倒不難,我記下了。”
言罷,方興便告辭回屋,心不在焉地用過午食,便準(zhǔn)備好出門的行裝。
誠如召芷所說,當(dāng)方興邁步出府門時,不僅沒受到任何攔截,兩名侍衛(wèi)反恭恭敬敬地行禮相送。見此場景,方興受寵若驚。
門外,便是鎬京王城。
方興初次踏上這片熱土?xí)r,還是跟隨周王胡棺槨入城之時。那日來得匆忙,隨著召公虎進城,在其軺車上走馬觀花,未曾領(lǐng)略大周京都的萬千氣象。方興在邊陲長大,此前見識過的最大城邑,也不過是晉國附庸下的趙邑而已。而得以在大周都城的街巷之中漫步,是他孩提時的夢想。
此前,方興對鎬京城的唯一印象,便是亡父口中的國人暴動。十四年前,這里堪稱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屠戮,到處都是亂民,到處都是戰(zhàn)火。
今日,方興可以閑庭信步,穿過一條條工坊巷弄,領(lǐng)略市集之繁華,游覽宮墻之偉岸,感受著鎬京城的呼吸。國人們著裝得體,與趙家邨民有天壤之別。鎬京居民們身上大都流著貴族的血脈,不論士農(nóng)工商,都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雍容的氣質(zhì),舉手投足間風(fēng)度清雅。
方興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聽見有人叫喚自己——
“小兄弟,小兄弟!”
“是誰?奇怪,鎬京城里我也會有熟人?”方興轉(zhuǎn)頭找尋,心想或許是幻聽罷了。
就在這時,一個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一把攬住方興,正是他在熱情地呼喚自己。
“你是?”方興對他并無印象。
“嗨,貴人多忘事,”那人一口市井商賈的腔調(diào),“小兄弟,我給你駕過兩次車呀,不記得了?”
“啊也!是你!”方興稍加回想,終于認出對方。
當(dāng)初自己從彘林突圍,誤投虢公長父大營,虢季子白親自相送。去往召公虎大營的途中,正是此人駕車相送。后來在解彘林之圍后,召公虎命自己乘車找尋周天子棲身溶洞,御者依舊是這位仁兄。
王師士卒披甲為兵,解甲為民,仁兄今日未著戎裝,而是尋常商賈裝扮,方興故而沒能認出他來。
“哈哈,老弟,別來無恙呀?”對方十分熱情。
方興剛要作禮,只見一少年火急火燎地朝二人跑來。
“爹爹,出大事了!”男孩年紀(jì)與方興相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找了大半個鎬京城,原來你在這閑聊。”
那御者白了他一眼:“何事如此驚慌?沒看你爹在和故友聊天么?”
其子急得口不擇言:“兮……兮甲那個大淫賊,又來勾引我姊啦!我不敢和他搏斗,所以趕緊來找你……”
“豈有此理!”那御者突然怒目圓瞪,家丑不可外揚,只礙于方興還在身邊,尷尬道,“小兄弟,我先告辭?”
“后會有期!”方興揮手作別。
那御者迫不及待,轉(zhuǎn)身同兒子飛奔回家。
方興大奇,心道,這個兮甲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讓大周王師的勇者如此害怕。方興終究少年心性,眼下又無事可忙,樂得奔赴一場熱鬧。他還沒待那御者走遠,便匆忙追將上去,可拐了幾條街巷后,哪還尋得著其蹤跡?
眼看日近黃昏,方興只得悻悻作罷,準(zhǔn)備打道回太保府。
剛要往回走,方興突然心頭一凜,想起了召芷交代的“任務(wù)”……
“不妙,我光顧著逛街,卻忘了打聽些有趣之事來!”
正躊躇之間,方興只覺胸口一疼,被個人影撞開數(shù)步。
“哎喲,誰人如此莽撞……”
方興抬頭一瞥,只見肇事者是個衣衫襤褸之人,年齡約在二十開外??蛇€沒等方興反應(yīng)過來,那人又要拔腿便跑,方興來不及收腳,二人一勾一跌,竟摔入巷口的一個染缸之中。
喝了好幾口臟水,方興差點沒被嗆死過去,剛想探出頭來破口大罵,卻被對方捂住口鼻。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那青年低聲央求道,“幫個忙,陪我藏這缸里別動可好?我等下也幫你一個忙,多謝多謝!”
方興被對方如此“挾持”,哪還說得出話來,只得點頭就范。
此人好生有趣,不知遇到何等火燒眉毛的麻煩事,卻還有閑情逸致,對著自己吟詩作賦。轉(zhuǎn)念一想,此人許諾投桃報李,或許他真能幫得上自己的忙,說些鎬京城的新鮮事,也未可知。
剛想到這,只見那青年深吸一口氣,先把方興按進水面,自己也一頭扎入染缸內(nèi)。
“抓住那采花賊!敢勾引我女兒!”
“別讓賊人跑了,安敢非禮我姊!”
方興耳中灌滿了染缸污水,只能依稀聽到那對御者父子的叫嚷聲。又過了一會兒,方興憋得難受,忍不住竄出水面,喘著大氣,卻見追趕的人群已然遠去,那是一群手持耒耙的精壯漢子,若落到他們手中,后果不堪設(shè)想。
方興這才醒悟,他們要抓的,或許就是缸內(nèi)這個落魄青年?
轉(zhuǎn)念一想,我莫不是與采花賊躲在一起?這事傳揚出去,又那該如何是好?
又過了半晌,那青年仍無動靜,方興心中擔(dān)心,此人莫不是淹死過去了吧?
方興正待去撈,那青年才“噗”地一聲從水里鉆出來,大呼“好險!”
“我可不會泅水!你想淹死我呀!”方興連吐臟水,氣不打一處來。
“得罪,得罪!”
方興這才看清此人相貌,他不過二十五、六歲光景,濃眉大眼,鼻梁高聳,眼眸深邃,不似中原之人,別有一股異域風(fēng)情。方興不由大奇,此人英姿颯爽,頗有文氣,怎么也不像是拈花惹草的流氓之輩,如何御者父子要喊他作“采花賊”?
“詩曰:‘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小君子,仗義,仗義!”別看他面貌與華夏略異,口音卻純正得很,一口濃重鎬京官話。此人語出詼諧,每句話都要引用詩文,雖是酸腐,卻又挑不出毛病來。
“落入染缸,不喜不喜,”方興的氣早已消了一半,“可憐了這身素衣,竟被染上玄色……”
“冒犯,冒犯!”那人擠出衣袖的污水,一躍跳出水面,便伸手將方興拉出染缸。
“你就是……啊嘁……”方興甩了甩滿頭的涼水,無奈道,“你就是那兮……兮什么?”
“詩曰‘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那人瞪大了眼睛,轉(zhuǎn)而大喜道,“原來鄙人名氣如此之大?我是兮甲。兮氏,名甲,字吉甫?!?p> “兮吉甫?久仰久仰。”方興剛才聽御者提及這個名字,便隨口附和著。
身旁,聞訊而來的國人越聚越多,朝這對落湯雞一般的怪人指指點點,方興只覺臉上發(fā)燙,可那兮吉甫卻一副毫無所謂的樣子,顯然是習(xí)慣了被人非議一般。
“詩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兮吉甫又開始吟詩。
“打住,兮兄打?。 狈脚d掩住耳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可否不要開口閉口就念詩,還嫌不夠丟人么?”
“原是小友臉皮薄!”兮吉甫仰天大笑了一陣,訕訕道,“既如此,我便帶你離開這市井鬧市。”言罷,便轉(zhuǎn)身大搖大擺離去。
“多謝兮兄!”方興也不顧衣履狼狽,尋了道空隙,連忙鉆出人縫去。
就這樣,兮吉甫和方興一前一后,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四處都是國人怪異的目光,似乎在打量一對怪物般,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兮吉甫卻毫不以為意,竟吹起口哨來,仿佛郊游一般。
方興大奇,忍不住問道:“兮兄,我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p> “但說無妨?!?p> “他們……”方興指了指坊巷的方向,“他們?yōu)楹巫纺???p> “你是說那般暴民?”兮吉甫嘿然一笑。
“暴民?”方興驚詫道,“可他們說,是兮兄你調(diào)戲人家的女兒……”
“非也非也!詩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兮吉甫冷哼了一聲,“兮甲怎會是輕浮之人?”言罷,兮吉甫昂首拍了拍胸脯,又濺了方興滿臉染料。
“怕是不見得吧……”方興幸災(zāi)樂禍道。
“難不成,小友也認為,我兮甲是好色之徒?”兮吉甫微微一笑,語帶不屑。
“這……”方興語塞。雖說兮吉甫的行為狂狷,放浪形骸,可他出言成章,舉手投足間又是一股正氣,確是很難將他與采花之徒聯(lián)系在一起。
“今日這般事情,兮甲每月都會遇見幾回?!辟饧湫Φ?。
“此話怎講?”方興瞠目道,“難道說,兮兄的相好還不止一個?”
“非也非也,”兮吉甫將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倘若我說,非是兮甲招惹那些女子,而是那些女子追求于我,小友可否相信?”
“就你?你這般窮酸落魄模樣,”方興莞爾笑著,小聲嘀咕道,“誰家這么不開眼……”
“小友,此言差矣!放眼這鎬京城里,對我兮甲青眼有加之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以斗量也?!辟饧σ荒樋嘈Γ粗幌裉撗?。
“這么說,剛才那位御者的女兒,亦是對兮兄芳心暗許咯?”
“正是如此?!?p> “那……”方興小心翼翼地問道,“兮兄可曾對那女子行了非分之事?”
“絕無此事!”兮吉甫正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兮甲無禽獸之心,亦不會行禽獸之事。不瞞小友,我兮甲略有些詩才,平素喜愛云游四方,以采民風(fēng)之詩,謄抄增刪,再回鎬京王城整理……”
“難道,兮兄是采詩官?”方興插言道。
“非也,采詩官乃是官差,可如今周禮崩壞,朝廷采詩之事早已偏廢?!辟饧@了一氣。
“這倒可惜得緊……”方興又問道,“這么說,兮兄是自發(fā)采詩咯?”
“然也!我采回的民風(fēng)之詩,大多破碎粗俗,罕有妙句遺珠。不得已,我只能賣弄辭藻,稍加整編,沒曾想,竟在鎬京城流傳開也。”
“怪不得……”
“何事怪不得?”
“怪不得兮兄出口成詩,又怪不得那些女子傾倒于兮兄才學(xué)?!?p> “小友言重,此非兮某本意,”兮吉甫擺了擺手,“‘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只可惜,其父兄不解風(fēng)情,竟要加棍棒于我,還連累了小友你……”
說到這,二人看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模樣,都忍不住開懷大笑。
經(jīng)過剛才這番交談,方興已被兮吉甫的才學(xué)和談吐所折服,與他暢聊,實乃平生第一快事。方興從小到大,還從未見過如此風(fēng)趣之人。
方興談興正濃,奈何夜幕將至,心想盡快趕回太保府,不由頻頻抬頭去望天色。
“小友,你面露急切之情,可是要離去?”兮吉甫顯然擅長察言觀色。
“我要回府……”話剛出口,方興便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回府?是太保府么?”兮吉甫問道。
“太保府?”方興大奇,“兮兄如何知道?”
“我不僅知道你要回太保府,我還知道你的名姓!”兮吉甫面帶神秘道,“你可否就是太保召公從彘林帶回的那個野人少年,方氏字叔者?”
“兮兄如何得知?”方興大奇,愈加佩服對方。
“這鎬京城里,我兮甲可謂消息靈通,”兮吉甫笑道,“我還聽說,足下為先王突圍求援,請來大周王師救兵,是也不是?”
“是,是?!贝嗽挻蟪龇脚d意料之外。難道說,彘林故事已在鎬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了?
“既然小友急著回府,那你我就此別過!”言罷,兮吉甫便要離去。
“且慢!”方興趕緊相攔。
“哦?方小友還有何事?”
“我與兮兄相見恨晚,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會……”方興頓了頓,自己剛來鎬京城,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碰到這等風(fēng)流人物,自不愿交臂而失。今日告別之后,人海茫茫,怕是后會無期。
“也是,”兮吉甫大笑道,“你我一見如故,倒是投緣。兮甲近日難得閑暇,不知小友何時有約?”
“要不,明日未時,你我再于此地再會,如何?”方興試探著約了個期限。
“甚好,一言為定!”兮吉甫倒也爽快。
“一言為定!”方興朝對方作了一揖,兮吉甫已出城而去。
原來兮兄住在城外,難道他也是個野人?望著兮吉甫遠去的背影,方興悵然若失——這位兮甲瀟灑而神秘,到底是個什么來頭?方興心中有著強烈的預(yù)感,此人談吐非凡,定然經(jīng)歷過非凡之事。
時辰不早,方興小步快走,急匆匆趕回太保府。趁召芷還沒注意,方興忙回房內(nèi)沐浴更衣,匆匆用過了晚膳,便閉門于屋中。他倒不必主動去找召芷,因為用不了多久,這位女公子便會不請自來。
果然,不多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誰?”
“還能是誰……”
也沒等方興開門,召芷已然鉆進屋內(nèi)。
“女公子,你如何……”
“噓!小點聲,”召芷竟也有害怕的時候,“今夜公父在府中……”
“原來女公子也有懼怕之人?”方興揶揄道。
“少廢話,”召芷得意地笑著,“芷兒此來,是給你說個好消息!”
“好消息?”
“可不么,芷兒可是替你向公父說情去咧?!?p> “說情?”方興不解。
“對啊,你昨日不是羨慕芷兒,能在府里得先生教習(xí)讀書么?”
方興點了點頭,心中泛起波瀾。
“公父說,明日起,先生也會教授你學(xué)業(yè)啦!”召芷頗為驕傲,“你也可以讀書了,還不快謝芷兒?”
“多謝,”方興強抑興奮,連連作揖,“多謝女公子!”
“那……”召芷純潔的眼神中滿是期待,“你要如何回報芷兒?”。
“回報?”方興心中咯噔一下,“如何回報?”
“你忘啦?自然是說故事呀!你今天不是出府去了么,可曾有何趣事?”召芷揚起眉毛,很是期待。
方興心情大好,索性將今日鎬京城之所見所聞,毫無保留地同召芷分享。
召芷深居簡出,如何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方興說的事情無非雞毛蒜皮,可在召芷聽來,卻是那么妙趣橫生。方興見召芷意猶未盡,于是主動“加料”,把如何遇見兮吉甫,又被兮吉甫撞落染缸的橋段,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逗得召芷前仰后合。
“什么是采花賊呀?”召芷眨著她天真的大眼睛,充滿了求知欲。
“這……”方興長在鄉(xiāng)野,對這些粗鄙俗語自不以為異,但眼前的女公子養(yǎng)在深閨,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對了,”召芷主動岔開話題,“你說這個兮什么,他會念詩?”
“他有趣得緊,說話前都要先念句詩來助興!”方興想到此節(jié),就覺得滑稽。
“唉,芷兒為何偏偏是個女兒身,離不開這高高府墻?”召芷驟然嘆氣,癡癡望著門外發(fā)呆,語氣中滿是幽怨。
方興也不知如何安慰,過了一陣,召芷意興闌珊,準(zhǔn)備離開。
臨走前,她還不忘囑咐:“今后,你有空就多出去,多說些故事給芷兒聽,好不好?”
“好,好!”方興不忍拒絕,只能點頭答應(yīng)。
召芷走后,明月孤懸。
方興躺在塌上,把雙手枕在腦后,既期待著明日先生的授課,又期待與兮吉甫的下一次會面。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他品味著兮吉甫搜集到的詩句,腦海中竟全是茹兒的身影,還有她與自己定下的“七年之約”。
如今,茹兒下落不明,自己卻在太保府里錦衣玉食,與女公子嬉笑怒罵。
“我對得起茹兒么?”方興羞愧難當(dāng),忍不住抽了自己幾個耳光。
可當(dāng)他一閉上眼睛,卻揮抹不去召芷的盈盈笑語,一顰一笑,如此深刻而熱烈。
輾轉(zhuǎn)反側(cè)半宿,方興突然又見到了茹兒。
她頭戴鳳冠,身披霞衣,腳踏鸞履,被八抬大轎送到了鎬京城外。她面若桃花,款動蓮足,翩翩裊裊朝自己走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可當(dāng)面紗揭開時,茹兒卻變成了召芷模樣……
方興這才從榻上中驚醒,原來是一場春夢。
府外,更夫敲了三更,方興嗟嘆一陣,起身換套衣裳,又覺困意襲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