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背水一戰(zhàn)
在此境地中,面對這個兀然出現(xiàn)的選擇,正常人很難不動搖。
劉沫深吸一口氣,他有些膽顫地觀察著三人,內(nèi)心一面安慰自己不要往最壞處想,一面又告訴自己即便事實極端惡劣,也只能坦然接受。畢竟這一刻,早在他最初的料想之內(nèi),多少做了心理準(zhǔn)備。
如果是骨子里帶有一丁點精明的人都會明白,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要遠(yuǎn)遠(yuǎn)大過所謂信用,況且那還只是份口頭的許諾。
因為鑰匙的緣故,劉沫真正意義上只和天凜雪一人有過承諾,而其余兩人皆是段堯破獄得以出來,甚至能看作段堯拉入伙的,承諾并不在劉沫本人身上。如今封道凝以命相報,可其余人是否會那么做,還是未知數(shù)。
這些人生前是至強者,強者則有他們的判斷,或者可以稱為私心。一旦活著,就有機(jī)會邁入下一層此,因此世間大部分強者為了長生甚至不擇手段。生存的越久,就意味著越多的機(jī)會,而這些機(jī)會往往能為一名修士積攢更多的底蘊。
信用又能做什么呢,不過是一紙空文,現(xiàn)在卻連紙都沒有。何人會去承認(rèn),并且履行它?
客觀上而言,四人在答應(yīng)劉沫保護(hù)他安全的同時,實則再次將自己困入新的牢籠中。因為新的敵人無疑更加棘手,甚至還有未知的,未來潛伏著的敵人,無窮無盡。他們等同于和整個血荒魔帝勢力為敵,而魔帝勢力的龐大和恐怖,諸界以內(nèi),又有誰不知曉?
三人臉上皆有神色變化。段堯老邁的臉上充斥著剛硬,像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今日即便是戰(zhàn)死,都絕不妥協(xié)。他神情唯一的波動源于身旁空冥尊者的一聲嘆息,那聲嘆氣雖聲微,但總有說不出的復(fù)雜,像是仍在猶豫不定。而下方的天凜雪更是直接低下頭,長長的深色劉海遮住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毫無疑問,她也在思考,徘徊不定。
空中黑翼少女的視線完全沒經(jīng)過其余高手魂魄,仿佛那些人在她眼中形如螻蟻,不值得予以理睬。他們實力不濟(jì),沒有游說的必要,況且少女清楚,這些從獄中被釋放的游魂早已被邪祟之氣腐蝕透底,陰陽兩界已無他們?nèi)萆碇?,沒有轉(zhuǎn)生的可能,這轉(zhuǎn)生簿對他們毫無用處。
至于威脅,更是不存在。僅憑她身旁仆從的實力,就足以碾壓這些游魂小輩,清掃他們不過一念之間。
其實即使和那三人一戰(zhàn),少女也有絕對把握將他們橫掃。但她沒直接動手,而是竊笑,在心底咯咯笑出聲,那是她的惡趣味在發(fā)作。她覺得這樣好玩,干凈利落殺掉太沒意思,她想讓劉沫嚼著被背叛的滋味死去,也想看一看最真實的人性在此刻的爆發(fā)。
沉默被打破,天凜雪淡淡開口,聲音略顯沙啞,但并沒有多少猶豫,似乎在她心里,已有自己的決定。
“我答應(yīng)你?!彼蛱炜?,對少女說道。接著偏過頭,眸光黯然地瞥向劉沫。“抱歉,我退出?!?p> 當(dāng)下,劉沫這邊所有人一片撼然,沒想到這個先前面對敵人冷峻無比,毫不退縮的冰山少女竟會是第一個動搖之徒。不作多余的解釋,這倒也好,反正這時候任何解釋都只是虛偽作態(tài),既然已經(jīng)背棄誓言,離去便可。
就在快要離去之時,天凜雪背對劉沫,忽然開口。那聲音,幾乎只有劉沫能聽清。
“我有不得不回去的地方,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天凜雪道?!拔冶承艞壛x,并不希望你原諒我。不過若是你身上真有奇跡,逃過這一劫,來世如有機(jī)緣相見,我的命就歸你了。”
說完,她身形輕盈地?fù)P起,腳踩虛空徐徐遠(yuǎn)去,接過黑翼少女遞給的轉(zhuǎn)生簿后,執(zhí)筆寫下來世信息,魂魄便在一陣光暈散開后,蕩然無蹤了。
“她的魂魄已遁入陰陽造化之輪中,想必不久后就能抵達(dá)來世?!焙谝砩倥戳搜坜D(zhuǎn)生簿上的字跡,輕笑道?!八x擇了保留前世記憶,那么連同那些‘知識’,應(yīng)該也會一起存于她的記憶中吧。不愧是只有閻羅王才能填寫的部分,還真是方便呢。”
“如何?只要答應(yīng)不插手,這本轉(zhuǎn)生簿就任你們填寫,先前之事也一并不會追究。不必顧慮后果,如今這九幽冥府,再無人能干預(yù)管轄發(fā)生的一切,你們個人的意愿,便是絕對自由的?!鄙倥畬⑥D(zhuǎn)生簿隨手交給仆從,眼中仿佛能釋放蠱惑的光芒,猶如黑洞般,吞噬人心中的理智。那些理性光芒墜入黑暗中,頃刻間便碎散殆盡。
段堯臉色鐵青,至始至終沒有袒露絲毫退怯之意,他開口,話語沒有任何談判的余地。
“你們怕死,要退便退。老夫和這些人有仇,縱使今日不是為了護(hù)著小子,也定要斗到底,不可能妥協(xié)半步!”
段堯的聲音震撼天地,這是對剩下人說的。很顯然,他語氣萬分堅定,那份不容置疑的堅決中透出的憤怒,是死仇當(dāng)前時,自然勃發(fā)而出,不可抵擋的!
下方眾強者聽到這聲怒喊,無不氣勢大漲,皆是沸騰起來。他們雖然清楚自己的戰(zhàn)力渺小,并沒有多少反擊之力。但他們本就是被關(guān)押在十五重天中的重罪犯,即使歷經(jīng)酷刑磨洗,煞氣已削減不少,但是骨子里的兇性依存,此時也是盡數(shù)爆發(fā)出來,一時間聲浪滔天,各種靈器秘寶升起,拉開架勢準(zhǔn)備最后血戰(zhàn)一場!
“空冥君,你若是要退,不需再猶豫,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力,這或許是你的一次機(jī)緣,不必和我們一起葬在這里?!倍螆騻?cè)對空冥尊者,勸道。
空冥尊者目光烔烔,輕松仰起頭,儼然大義存心的姿態(tài),清秀面龐此時平添幾分堅毅,像是徹底斬斷了妄念,決定將信義堅守到底,血戰(zhàn)不休!
無需開口,那份神情足夠說明一切。段堯欣然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看錯人,心里也是有了底數(shù)。當(dāng)即不再多停滯,氣息大開,靈力沖天而起,光芒四下橫溢,戰(zhàn)威驚人!
身后有空冥尊者支援布陣,他作先鋒打頭陣,更是完全放心,沒有多余顧慮。
對方只有兩人,縱然超群絕倫,氣息完全凌駕己方之上,但戰(zhàn)場變數(shù)極多,如若能抓住其弱點,給予擊破,興許能創(chuàng)造奇跡,縮小這條實力的鴻溝。
縱使對面興師動眾,威勢震天,黑翼男女的神情卻絲毫未顯出張皇,依然是古井無波,猶如老僧坐定一般。
少女收起轉(zhuǎn)生簿,冷笑一聲,純澈的聲音略微尖銳。她遙隔約莫百米憑空揮手橫劈,一道霸道的氣浪橫貫長空,卷起層層云浪,風(fēng)暴縱橫間,朝著眾人飛襲而來。
空冥尊者當(dāng)即展開陣式,對空結(jié)御之術(shù)釋放。頓時,他全身光華升騰磅礴,晶瑩輝芒旋轉(zhuǎn)于眾人身旁,下一刻四散迸濺,猶如水花在空中綻放。每一滴精華落入魂魄體內(nèi),都大大激發(fā)了其靈力。
驟然間,天地四下神華燦燦,仙芒瑩然??遮ぷ鹫唢h渺出塵的靈力匯聚成多種顏色,百般神通,發(fā)揮出不同的作用,籠罩各個方位,可謂是朱羅萬象。有的光華帶來增益,有的光華凝聚疾烈靈力,用作小型殺陣,陷阱一般向?qū)Ψ绞諗n,有的光華形成護(hù)盾結(jié)界,浮空排開,陣仗浩大!
空冥尊者眼眸通白一片,眼中攝出的銀白色華芒使其像是一座神像,極富壓迫力。
那是高速催動靈力時的表現(xiàn),他每一滴精神力都沒有空閑休止哪怕是半秒鐘。同時掌控天上橫列八方的萬象陣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轟轟轟!”
氣浪和幾百層排開的護(hù)盾相撞,生生撕開天數(shù)十層結(jié)界,凌厲地席卷而過,幾位強者不慎遭到波及,當(dāng)下瞬間被轟成魂質(zhì)碎絲,飄零碎散。
驚人的魔氣還在延續(xù),眨眼間數(shù)道魔光又是高速射向眾人,轉(zhuǎn)眼間又有幾名強者隕落??遮ぷ鹫吒咚偈┓?,彌補空中陣法外層壁壘,補充截殺之術(shù),但在對方異常猛烈的火力壓制之下,有些難成氣候。
段堯直撲上前,招式大開大合,崩山裂地,凌空沖擊過去,要撲殺那名少女。
“叮!”
還未接近少女?dāng)?shù)十步內(nèi),鋒芒盛露的段堯就硬生生被那名青年用魔氣震開。對方并未停下,殺招緊隨而至,橫空的利爪是一技高階靈訣,半空劃向段堯,最終撕開他胸口半邊,還未有半刻喘息,老者的一只手臂亦是接著交代了。
斷臂飛在空中,被緊隨其后的魔氣震散成渣,化為魂質(zhì)消散。段堯神色異常冷峻,他低估了雙方實力間的差距,如果有肉體,或許還能有的一戰(zhàn),但魂魄終究難以施展全部力量,只是殘缺之體。
他重重喘氣,調(diào)整呼吸,靈力重新在靈核內(nèi)翻滾凝聚。
那青年就這般強悍,而一旁女孩的氣息,則無疑要更深得多,擁有難以想象的實力底蘊!方才若是女孩出手,段堯沒把握能全身而退。
青年還想再出手,卻被女孩攔住。女孩示意他稍作退后,眼中的輕蔑和不屑更甚幾分,她踏空走向段堯,所經(jīng)之處,一切殺陣術(shù)法被輕描淡寫地粉碎,她無視周圍閃爍的光芒和符文,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段堯輕輕彈指······
一束魔氣灌入段堯胸口,驟然間化為數(shù)百丈氣流,以老者為中心向周圍擴(kuò)散,輕笑間一手覆滅了整座萬象大陣!
氣流如海嘯般吹襲,卷起冥府上空的雷云,頃刻電閃雷鳴,猶如浩劫降至,一副末世景象。
風(fēng)平浪靜之后,眾人心中的戰(zhàn)意,已被削了七成。天空中漂浮著魂魄的殘骸,那是方才陣亡的強者,如今幸存的,只剩七人,加上段堯和空冥尊者,劉沫這邊只有九人。
空冥尊者在破陣一刻遭到反噬,少許魔氣入體,陷入昏迷。
段堯折斷一條手臂,胸口被開一個大洞,魂魄虛弱無比,降落地面,急切地試圖恢復(fù)靈力。
眾人徹底陷入死寂,倒沒有多少絕望,反倒是十分平靜。以陳平為首,這些游魂本就沒有明天,將來和過去都沒有他們的位置,現(xiàn)今能一戰(zhàn)而逝對他們而言是種解脫。
除了劉沫,他現(xiàn)在非常絕望。
絕望得想要重啟人生,結(jié)束這次失敗的轉(zhuǎn)生體驗游。
“還有誰想站出來阻攔的?”少女笑著問道,這是道不折不扣的送命題。
無人回應(yīng)。
“MD,老子自己今天自己站出來保自己!”劉沫斜著眼,冷不丁仰天大吼道,竟意外有幾分魄力?!靶斀裉煨那楹?,不想死了,你們倆丫的誰贊成,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