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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劍雪消融

第四十二章 予人余地 斷己退路

提劍雪消融 唐白丁 3241 2019-04-09 21:00:00

  魏三泫帶在身上幾十年的桃木劍斷了。

  這個消息從偶遇的幾個武當(dāng)?shù)茏右姷胶缶腿缋顺卑銈鞯搅嗣總€武當(dāng)?shù)茏拥亩?。但與此相比,讓其他弟子更為驚訝的是魏三泫閉目三年,今天竟然睜開眼睛了。

  這些弟子雖然不知道魏三泫因為什么睜開了雙眼,可僅僅是睜眼這件事就已經(jīng)讓武當(dāng)上下討論的熱鬧。

  在青牛澗歇息的宋君平和紅蓮二人自然也得知了這個消息,紅蓮一臉不解,倒是宋君平一臉震驚模樣。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消息一樣,許久才恢復(fù)了正常的神態(tài)。

  紅蓮踏入江湖尚早,雖然知道武當(dāng)山的大名,也知道他魏三泫劍癡的名號,但也就僅限于此。魏三泫為何閉目,為何只拿桃木劍,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她往溪澗里丟著石頭,本來一個天權(quán)簽的下落就夠讓她頭大的了,又看到了得知這個消息之后陷入沉思的宋君平她就更加郁悶。她攬住宋君平的脖頸,貼在他臉龐問道:“君平,那個魏道長睜眼和桃木劍斷了有那么驚訝嗎?你怎么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難道是什么很可怕的事?”

  宋君平點了點頭,一只手握住紅蓮的素手,沉聲道:“說可怕也算得上可怕,說驚訝也算得上是驚訝。”

  紅蓮不解疑惑歪頭看向宋君平的側(cè)臉,“可怕?驚訝?到底算什么?”

  撿起青牛澗畔的一塊被流水沖刷的圓潤光滑的鵝卵石,皺了皺眉頭道:“要說起來倒是有些麻煩,魏道長是現(xiàn)在武當(dāng)輩分最高的幾位元老級的人物,修的心法叫無垢劍心,修至第四重便能夠身體無垢,如脫胎換骨一般重返年輕容顏。你看魏道長模樣不過三四十歲,其實已經(jīng)有百余歲的高齡。無垢劍心的第五重便是要閉目修煉,不見凡塵不見世。據(jù)我所知,魏道長修煉至第五重不過三年時間,這時候睜了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魏道長頓悟,直接突破了無垢劍心的第五重境界,所以才會睜開雙眼。至于這二......”

  宋君平嘆息一聲道:“二,魏道長很有可能是亂了道心,這無垢劍心也徹底的亂了。”

  紅蓮不解問道:“道心亂了?道心為什么會亂?亂了又會怎么樣?”

  本就是道家子弟的宋君平無奈笑了笑揉了揉紅蓮的長發(fā),“自己堅信的立場突然被打亂,堅持了許多年的執(zhí)著突然被別人攻破,無法反駁別人對自己堅持的質(zhì)疑。很多的。對于道家門徒來說,一旦道心亂了,就好比一般武夫武功盡失,筋脈盡斷。只不過道心亂了的,只是個還能動的廢人罷了?!?p>  聽得云里霧里的紅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宋君平自然知道她沒有聽懂,想了想還是就此作罷不再解釋。只是心中擔(dān)憂,不知魏三泫此番是福是禍。是福自然極好,若是禍……

  宋君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退幾步又突然跑了起來,跳過了青牛澗。又轉(zhuǎn)身看向青牛澗另一端的紅蓮,張開了雙臂。紅蓮笑著跳過青牛澗,撲到了宋君平的懷里。淺笑著牽著紅蓮的手,沿著青牛澗溪流而下。

  這邊夫妻二人在武當(dāng)山與其說是尋找天權(quán)簽,倒不如說更像是在游山玩水一樣。而裴長卿卻抱著尚未恢復(fù)的沈如是回了紫霄宮客房,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直到裴長卿將沈如是放到床榻上,才轉(zhuǎn)身低聲道:“失禮了沈姑娘,還請沈姑娘原諒?!?p>  沈如是本有些羞澀難言,可聽了裴長卿此番話當(dāng)即冷靜下來,看著他的背影,柳眉輕蹙甚是不悅。強壓這種不悅心情,沈如是抿了抿嘴道:“裴公子言重了,我還要多謝裴公子呢。不過,我有一事不解,不知道裴公子能否告知?!?p>  裴長卿撓了撓臉頰道:“知無不言。”

  這四個字說的似乎有些困難的樣子,沈如是微微嘆息,裴長卿始終不愿回頭看她,這點也讓她很不高興,“裴公子為何出手?魏道長確實應(yīng)該是感受到了揜日劍的劍意才找到我們。但魏道長已與我交過手,而且已經(jīng)有了離開的意思,裴公子為何還要和魏道長動起手來?”

  這個問題讓裴長卿沉默,他右手輕握搓了搓。他愣了愣,回眸看向沈如是。屋外陽光正好,透過窗戶撒在裴長卿的臉上。他還是沒有說話,像是想到了什么讓他失落的事情,低了低眼眸,搖了搖頭。雖是在淺笑,眼眸中卻寫盡了難以言說的落寞。他轉(zhuǎn)身,離去。

  他沒有回答沈如是,分明是他說的知無不言??墒撬娴牟恢?,那時候的他為何會出劍挑釁魏三泫。沈如是沒有阻攔他,倒不如說,是她愣住了。

  當(dāng)沈如是回過神的時候,裴長卿已經(jīng)離開了。她茫然的坐在床上,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方才裴長卿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淺笑。

  裴長卿走出了屋子,離開了紫霄宮。漫無目的的走在天柱峰的小道上,正遇到了要去往山上的陳清玄。兩人點頭示意,正擦肩而過。陳清玄卻突然開口道:“裴莊主,予人余地,猶有余地?!?p>  裴長卿站住腳步,緩緩回頭看去,陳清玄同樣側(cè)臉看向他。裴長卿依舊沒有多說什么,似無奈,又像是欲言又止。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路邊青草。見此情景陳清玄慌亂了手腳,正要上前卻被裴長卿抬手阻止。依舊是那副似無奈的笑容,點點頭道:“予人余地,猶有余地。陳道長說的是,在下必當(dāng)畢生銘記。告辭……”

  轉(zhuǎn)身離去,每走幾步,地上就會留下幾滴血跡。陳清玄一時無言,看著遠去重傷的裴長卿,他想要幫他,卻又覺得自己沒了幫他的資格。就在猶豫不決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去,竟是那武當(dāng)掌教張三道。

  他慌忙轉(zhuǎn)身行禮道一聲“師祖”,張三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清玄啊,話是沒有錯,但站在局外來評論略有不妥。不必愧疚,總有犯錯的時候,更何況這次不能算你做錯了。去吧,做好自己分內(nèi)事即可?!?p>  雖是這樣,但陳清玄依舊心里有些不安,但既然掌教師祖都如此說了他自然也就只能聽從師祖命令,繼續(xù)上山去了。

  裴長卿不知走了有多遠,只覺得走的有些倦了,乏了,便在一條他也不知道叫什么的清潭邊坐下,倚靠著一塊青石歇息。一旁的潭水很清,比黎山下的那沉劍池還要清。裴長卿注視著這潭中清水怔怔出神,腦中不斷思考著種種事情。

  天權(quán)簽的下落何處?方才與魏三泫動手究竟是對是錯?予人余地是否真的就會猶有余地?他這算不算壞了武當(dāng)山的規(guī)矩?如果壞了規(guī)矩,自己又該怎么做。

  這些問題困擾著他,但最讓他不解的,還是沈如是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為何出手?

  正如沈如是所說,他本可以不用出手,為何還是最后還是拔劍?揜日可折天下兵。但裴長卿更清楚這次不僅僅折斷的是一把桃木劍,甚至是一個人的百年道心。

  自己這么做,是對的嗎?還是錯的?

  他皺著眉頭,胸口火辣的疼痛讓他面目不由猙獰。還有魏三泫那包含了渾厚內(nèi)力的一劍,雖不至于讓他舊傷復(fù)發(fā),但對他來說也絕非小傷。

  裴長卿嘆息一聲,腦海中已如同一團亂麻。他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心灰意冷,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對,當(dāng)下對他來說,天權(quán)簽才是最重要的。他站起身,自言自語道:“天權(quán)簽,七簽,除掉獨孤傲。”

  但他眼前卻突然一花,身子傾倒進了那清潭。冰冷的潭水刺激著他的肌膚,更讓他清醒了許多。全身都被這冰冷包裹,他卻不愿去掙扎。漸漸下沉下去,視野中只有水面和映照在水面上的陽光。還有一線鮮紅留下,那是他胸口的血,但是他卻覺得自己的血反倒是擾了眼前這景色。

  他感覺到了窒息感,但是卻沒有游上去。他甚至在想,或許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溺死在這寒潭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沉到了清潭之底,從水面到這潭底約摸有十丈左右,潭底全是干凈光滑,有棱有角的青石。裴長卿緩緩的閉上眼睛,就在他就要決定自絕于此時,腰間揜日劍竟顫動起來,發(fā)出陣陣嗡鳴聲。

  裴長卿睜開了眼睛握住了揜日,他不能死,若是在這個時候選擇自絕于此,那么就是在逃避,逃避應(yīng)該由他一人挑起來的擔(dān)子,逃避他應(yīng)該面對的現(xiàn)實。他從未想過自己回成為什么宗師,很不奢望成為像他父親那樣萬人敬仰的劍圣而名揚天下。

  但他同樣不想做一個懦夫,做一個不愿面對自己的懦夫。

  他猛然在水中起身,轉(zhuǎn)身。雙腳落在潭底青石,身子下蹲猛然一蹬雙腿,不過兩個呼吸,裴長卿便沖出了這池清潭。

  翻身落到岸邊,單膝落地以劍杵在地上,才不至于讓他兩腿皆跪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感受著還活著的感覺。

  他站起身回頭看去,被這一池潭水清醒了的裴長卿這才看到那清潭旁的崖壁上,有著明顯用利刃削出來的“上善若水,厚德載物”八個字。

  不知這八個字是誰留下的,但在裴長卿看來,這八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蘊含了極為深厚的神氣在其中。怕不是那位武當(dāng)?shù)拈_山祖師留在這里的。

  裴長卿并沒有猜錯,這確實就是武當(dāng)開山祖師,那位八百年前霞舉飛升的那位莊祖以劍留在這里的。

  裴長卿望著這八個字,盤坐于清潭邊。面此山崖,悟此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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