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撇撇嘴,目睹了傳說的大太監(jiān)徒弟這副矯揉造作的樣兒,心中關(guān)于高冷太監(jiān)管事的幻想被啪嘰一聲拍扁了,不情不愿地拿了干凈的抹布將座椅又擦了一遍,擦得锃亮反光。
趙安盛這才勉勉強強坐了,斜了一眼小黛,對著顏姝調(diào)侃道:
“姑娘宮里這個小宮人生得好模樣,看起來好像雜家欠了她錢似的?!?p> 顏姝無奈地給小黛遞了個眼色,讓她下去拿茶具上茶。
“小黛來宮里的時間不長,不懂事沖撞了公公,望公公見諒?!?p> 趙安盛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抱怨了一句也就揭過去了,對顏姝說:
“姑娘在宮中住得可還好?”
住得可好了,昨天虐渣一個,心情舒暢。
顏姝公式化地回答:“一切安好,謝謝公公的關(guān)懷!”
“那便好,如果姑娘有什么事情需要雜家?guī)兔Φ模M管差人來尋雜家,雜家定然在所不辭?!?p> 這種漂亮話聽聽就得了,顏姝知道要真是有什么事情指望這宮里的太監(jiān)幫忙,不如指望螞蟻撼象。
趙安盛啰啰嗦嗦講了一通廢話,終于開始進(jìn)入正題:
“圣上派雜家來問問姑娘一些事情,好幫姑娘尋找失蹤的親人?!?p> “公公盡管問就是了,阿眉一定如實回答?!?p> 聞言,趙安盛問道:“主要是想問問姑娘家鄉(xiāng)是在何處?”
顏姝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帶著歉意地說:“這個……阿眉也不知道?!?p> “姑娘連自己的家鄉(xiāng)在哪兒也不知道?”
顏姝語氣里歉意更濃了:
“抱歉,公公!我自小生活在阿旁村,此前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也就是鎮(zhèn)上,村里也沒有人到外面去過,因此并不知道阿旁村是在何地?!?p> 趙安盛仍是詫異:“那姑娘是怎么一路到京城來的?”
顏姝回答:“自然是走來的?!?p> “不是,雜家是問,姑娘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州縣,那又怎么知道前往京城的路線的?”
“阿眉并不知道往京城要走哪個方向,是靠一路向人打聽問路前行的,可還是走偏了,幸好后來遇到了那個仙人,是仙人賜的白馬帶我來京城的?!?p> 顏姝當(dāng)時臨時編的來歷,模模糊糊,聽起來漏洞百出,偏偏細(xì)究起來又糾不出什么問題。
她知道百多年前茈魚現(xiàn)世,必有水災(zāi),所以說自己是因洪水流離失所,親人逝世才來都城尋父的。
這一點雖然算不得滴水不漏,但也無錯可糾。
至于那個隨口胡謅的阿旁村,天底下無名村落這么多,就算專門派人去查肯定也查不出什么來。
趙安盛說起正事,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啰嗦,就簡單問了幾句,最后詢問了一番顏姝“父親”是什么樣的?叫什么名字?
顏姝照樣一問三不知,只知道父親姓“言”,但因為自幼就沒有見過他,并不知道他的模樣,也沒有聽母親念過父親的全名,母親一直都稱父親為言郎來著。
趙安盛見問不出什么,便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閑扯了幾句,最后說是會幫姑娘查找一番,請姑娘靜待消息,就起身告辭離開。
“對了,雜家之前忘了和姑娘說,姑娘帶來的那匹白馬,本來已經(jīng)由御馬監(jiān)的人安置好了,可昨晚不知何時那匹白馬突然消失了,御馬監(jiān)找了半天也沒找著,還望姑娘原諒則個。圣上說了,姑娘可以去御馬監(jiān)任挑一匹馬作為補償?!?p> “白馬應(yīng)該是被仙人收回去了,畢竟阿眉當(dāng)初只是暫借,不必補償什么。”
趙安盛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就轉(zhuǎn)身往外走了。
他走到門口,正好迎面撞見端著茶水回來的小黛,硬是要過一杯茶來嘗了嘗,嘗完了還非常嫌棄地說:
“這茶實在是太難喝了,改天雜家讓人送一些好的來!”
說完拂塵一甩,帶著一群小太監(jiān)走了。
小黛也端了一杯茶嘬了幾口,氣鼓鼓地自言自語:“哪有那么難喝?”
顏姝失笑:“行了,人都走了,這茶還是倒了吧?!?p> 這茶的確不能多喝。
小黛應(yīng)聲去了。
顏姝看著趙安盛離開的方向,輕輕撫著手上的儲物戒指。
儲物戒指里面,一個白色的駿馬木偶靜靜躺著,旁邊是一架殘缺的馬車木偶。
……
御書房內(nèi)。
一襲藍(lán)色常服的男子正在專注地提筆批示奏折。
上好的冰藍(lán)絲綢如一灣清澈的春水,波光瀲滟。腰間的佩玉白膩如脂,襯托得俊美的男子俊郎秀雅,風(fēng)儀無雙。
一灣春水,他在中央。
趙安盛走進(jìn)來,請了一聲安。
皇帝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他:“回來了?!?p> “是,圣上?!?p> “結(jié)果怎么樣?”
趙安盛猶豫了一下,眉頭皺在一起說道:
“回圣上,那位姑娘的來歷似乎并沒有不妥。只是她即不知道自己來自何地,也不知道父親叫什么名字,只說父親姓言,這……”
“這細(xì)究起來其實也沒什么大問題,可奴才總覺得姑娘隱瞞來什么?!?p> 畢竟一般人怎么會連這些基本的信息都知道得這么少。
皇帝輕笑一聲,重新提起筆來在紙上寫著,說:
“姑娘家一人在外,周圍都是陌生的人,自然不可能對著人就將自己的身世來歷合盤托出,隱瞞點什么小秘密也是人之常情?!?p> 趙安盛還想再說什么,皇帝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了,一錘定音道:
“行了,這姑娘的來歷你不用查了,她說的什么,便是什么。安排人去找她父親……唔,就是那個言姓的士兵?!?p> 頓了頓,皇帝忽然問道:“朕記得裴愛卿說過,阿眉姑娘最開始時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趙安盛回憶了一瞬,答道:“是,那姑娘問了一句南越永歷元年到如今是多久了?!?p> 當(dāng)時那姑娘差點闖了紫微殿,裴將軍因為失職主動去向圣上請了罪,他也在一旁,聽到了裴將軍的話。
皇帝垂眸,毛筆在硯臺上沾了濃墨,繼續(xù)在紙上寫著什么,筆走龍蛇,筆鋒瀟灑。
末了,他將寫好的令紙交給趙安盛:“小安子,去一趟裴愛卿那兒,告訴他阿眉姑娘在紫微殿前說過的話一律不能傳出去,還有把這個給他,你自己一個人過去就行了。”
趙安盛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要他偷偷地去,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了。
他接過折好的令紙,應(yīng)了一聲是便退下去了。
皇帝走到窗前,看著鳳棲宮的方向,瞇了瞇眼,輕聲呢喃:
“南越……永歷元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勾唇緩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