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我們的面前,和威斯克洛的馬車緊緊的挨著,那四個身穿重甲的騎士顯然并不愿意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威斯克洛伯爵大人的身上,在他們停下馬蹄的同時,翻身下馬,并排而站,習以為常的舉起自己的手,狠狠的捶在自己的胸脯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和一只拳頭捶在了一個甲殼車的車皮一樣的聲音,從頭盔中的兩個窟窿里,眼神緊緊的盯在蘇門猗陽身上,然后,向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蘇門猗陽點點頭,看上去也是習慣的動作,但是眼睛半睜,沒有一點兒誠意。
“是誰?”他這么說著。
“鎮(zhèn)長大人,是我們的城主?!弊钭筮叺尿T士這么說著,他的聲音從沉重的頭盔中擠出,帶著悶悶的回響,傳進我的耳朵里。
“什么?”我呆呆的看著那個馬車,“城主?”
這個小鎮(zhèn)的譜好大啊,剛才正準備送走一個城主,現(xiàn)在怎么又來一個?
就是不知道這兩個城主那個更大。
我看了看身邊的伊諾爾,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孩子正在往后慢慢的退著,不動聲色,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兩只眼睛卻緊緊的盯著那個馬車。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發(fā)現(xiàn)了我在看他,連忙停下了動作。
“怎么了?”我輕輕的問著,看著他緊張的模樣,有些好奇。
“沒什么?”他的語氣閃躲,沒有直接回答。
同樣閃躲的,還有他的眼神。
“那行吧……”我看他不愿意說,也總不能強問,還是自己看吧。
于是我把眼神重新放在蘇門猗陽的身上,看著這個鎮(zhèn)長無所謂的點點頭,那四個重甲士兵便對他又行了一個禮,然后分散站開,那個離馬車最近的士兵,也像接到什么旨意一樣,慢慢的走向馬車,掀開馬車的簾子,卻只能容納他一條胳膊的縫隙,對里面小聲說了一句什么,便退下了。
接著,馬車里面一陣顫動,可以清晰的聽見木頭與木頭之間擠壓發(fā)出來的嘎吱聲,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一樣,然后,車簾被里面的人挑開,露出一張肥胖的大圓臉,帶著和威斯克洛一樣的笑容,沖著蘇門猗陽友好的舉起了他的手。
陽光潑灑在他泛白的臉上,好像一個剛剛大病初愈的人,看不見一丁點元氣一樣,渾身上下透漏著頹廢的氣息,但是他那只舉起來的手,五根手指上戴滿了顏色不一的戒指,甚至有些手指上,還帶了兩三個。
然后他笨拙的從那車上爬了下來,好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肥胖的身體還沒有從馬車中出來,就已經(jīng)卡在了門口,等他轉過身,雙手扒著馬車的邊緣,和身體比例并不協(xié)調的小短腿則在奮力的夠著大地,看上去讓人忍俊不禁,有些沒有忍住的,直接笑出了聲,但是蘇門猗陽卻沒有阻止那些人,他帶著令人無法理解的認真,一臉惆悵的看著那個肥胖的人,好像他是一個災星,蘇門猗陽正在考慮如何趕走他一樣。
旁邊的騎士原本想去攙扶他,卻被他狠狠的推開了。他似乎并不怕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反而,在蘇門猗陽面前,他更想保留自己是一個小丑的形象。
而我也早就笑出了聲,要不是看著周圍的人都不敢發(fā)出聲音笑,估計我早就哈哈大笑了。
可是,接下來,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那個和肉球差不多的城主大人,居然身體一個不平衡,從那車上滾了下來,聽見一聲巨大的聲響,整個馬車都跟著顫動著,特別是拉著馬車的兩匹馬,要不是那幾個騎士反應的快,抓住了它們的韁繩,它們早就撂開蹶子跑了。
然后他在那幾個重甲騎士的攙扶下,呻吟著爬了起來。
看上去和一個撒嬌的巨嬰一樣。
“哈哈……”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也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這讓我十分尷尬,只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強行停下了笑容。
特別是那個肥胖不已的老男人,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神變的和一條毒蛇你一樣,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好像感覺到一絲可怕的寒意,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轉眼便消逝不見,他的眼神重新歸于和平,看著蘇門猗陽,遠遠的就開始打招呼。
“啊,陽……好久不見?!彼@么說著。
“是好久不見?!睂τ谕箍寺宀魜碚f,蘇門猗陽的語氣顯然好了很多。
“那我們要不要抱一個?”這個胖子說著就張開自己的手臂,對著蘇門猗陽露出了油膩的笑容。他比著蘇門猗陽矮了很多,所以當他伸開手的時候,這讓他看上去無比滑稽。
“不要了吧?!碧K門猗陽搖搖頭,輕輕的笑了一聲。
“怎么?”他帶著和善的笑容,看著周圍的人群,在眼神經(jīng)過我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然后跳過,對蘇門猗陽說著:“是因為周圍的人太多了么?”
“可以這么說吧?!?p> “那我們以后再抱好了?!彼_著玩笑,伸出自己戴滿戒指的手,用力的拍了拍蘇門猗陽的手臂,像是老朋友之間的問候,說著:“不過你們怎么知道我也要來,這么早就在這兒開始列隊歡迎了?”
“當然不是歡迎你,我們這……剛剛準備歡送其他的人?!碧K門猗陽向他示意著威斯克洛的馬車,這個時候,伯爵大人已經(jīng)從那車上跳了下來,正禮貌的站在一邊兒,等待別人發(fā)現(xiàn)他,正好,當這個胖子看見他的時候,伯爵大人的臉上重新掛起了笑容。
“格蘭德沃,你這個老混蛋,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威斯克洛伯爵笑著,用恰當?shù)恼Z氣,說著別扭的話:“是你們的離爾城里太閑了么?還是你碰巧在這附近度假?”然后和看見自己的摯友一樣,開始邁開自己沉穩(wěn)的步伐,向這個格蘭德沃走去。
“我是老混蛋?你還是一個老狐貍呢!”顯然他們兩個認識,并且非常熟悉,他張開自己的手臂,帶著灑脫的笑容,對著伯爵大人說:“好久不見,格理?!?p> “好久不見!”他們兩個大男人結結實實的抱在了一起,兩個人都笑的很開心,分開的時候,還彼此伸手拍著對面的肩膀,略微有些戀戀不舍。
“不過你怎么來了?還只有你自己?”格蘭德沃的臉上帶著笑容,詢問著格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怎么,是坦利王國的王宮給你放假了么?”
“不能放假,我就不能自己偷偷的溜走么?格蘭德沃,你這也太小看我了。”
“當然,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掌權大臣會偷偷的拋開剛剛上任的新王自己偷偷的溜走,還跑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格蘭德沃的的眼神又一次的掃蕩在人群中,說著:“這里應該沒有你的親人吧,你應該不是來探親的吧?”
“荒無人煙?”威斯克洛說著:“你這么說,恐怕陽會不高興?!彼醚凵袷疽馓K門猗陽,好像甩鍋一樣,希望他可以為自己解圍。
“呃……”但是蘇門猗陽和他的關系不佳,并沒有想幫他解釋的樣子:“還行吧,不用管他,他就是路過而已。”這話,是對格蘭德沃說的。
“哦…?”格蘭德沃的眼神從遠處挪到威斯克洛伯爵的身上,看上去帶著幾分惆悵,說著:“不知道伯爵大人有什么煩心事?從楓葉城路過這里,我想……應該需要很長時間吧……十天?不知道夠不夠用?”
“還行,還行……”伯爵大人的聲音有些尷尬,不動聲色的看向遠方的森林,那是我來到這里游戲的第一個目的地,被伊諾爾稱為永封絕境的昏暝之林的地方。
“那伯爵大人既然路過,不知道……您的目的地會是?”
“呃……”威斯克洛伯爵的眼神開始往更遠的地方移動,若是放在平常的時候,他一定會和這個圓的像球一樣的人侃侃而談,但是今天……
“我其實也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伯爵大人讓自己深陷窘態(tài),但是眼神飄忽之后,猛的一亮忽然說著:“對了,不知道城主大人……您這是?”
“啊,我?”格蘭德沃伸手整理著自己衣服上的皺紋,說著:“既然伯爵大人不愿意說,我也就不問了……而至于我,幾乎誰都知道的問題吧,我是來探親的?!?p> “探親?”威斯克洛伯爵看了一眼在蘇門猗陽身后的花,她正一件不在乎的抽著煙,白色的煙霧從她的臉龐籠罩升起,帶著朦朧的美感……
“對吧。”格蘭德沃看著花,十分親熱的說著:“我的好弟妹?!?p> “嗯……”花的鼻音很輕,沒有帶一絲一毫的考慮,眼眸低垂,看著腳下的淺草,說著:“歡迎你,格蘭德沃哥哥。”微微的低了個頭,以示歡迎。
“謝謝?!备裉m德沃微微的笑著,輕輕的鞠躬回禮:“我依舊以你為榮,花。”
“什么情況?”我看著那個胖的幾乎成球一樣的……這還是人么?比那個“最偉大的工匠”奧拉都更加膨脹,渾身上下和被面包包著一樣的豐滿,這……是花的哥?
不是不是……
準確的說,是花的小叔子?
我去?
花結婚了?
那蘇門猗陽算什么?
他們在搞婚外戀?
“伊諾爾……”我輕輕的喊著這個名字,但是一回頭,這個紫色眼睛的孩子不知道已經(jīng)跑多遠了,遠遠的現(xiàn)在更遠的地方,貓著身子,鬼鬼祟祟的走著。
“這都在干嘛?”他顯然是沒有聽到我的呼喚,只會順著墻角越走越遠。
“不知道?!睂O靜薇也好奇的看著伊諾爾的模樣,搖了搖頭。
“是么……”伯爵大人說著:“看來我應該給你們挪地方了?!钡巧眢w站著不動,沒有離開的意思。
“如果伯爵大人愿意的話,其實等我們今天晚上共進晚餐的時候,你也可以蹭一杯熱酒喝,我想,伯爵大人一路上路途遙遠,風塵仆仆,估計也沒有時間好好的吃上一頓飯,而且,估計也是剛剛才來的,總要為您接風洗塵?!备裉m德沃看了看蘇門猗陽,自己說的再熱鬧是一回事,但是最后,還是要看他的意思:“對吧,陽。”
“我……”伯爵大人剛想說話,蘇門猗陽就打斷了他。
“其實也不盡然,伯爵大人公務繁忙,在你來之前,確實一直在給我們念叨著自己有多忙,我想,他應該沒有時間陪我們玩兒……如果格蘭德沃大人你有時間的話,晚飯也可以在這里吃,但是伯爵大人……”說完,他看了看威斯克洛,那冷漠的眼神已經(jīng)把他想要說的話詮釋的很清楚了。
“看來陽不怎么歡迎我?!辈舸笕丝嘈σ幌?,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吧,但是無可奈何,只能聳聳肩膀,裝作絲毫不在乎的模樣,說著:“既然這樣,我也只能告退了?!闭f完,沖著格蘭德沃和蘇門猗陽鞠了一躬,身體以貴族最紳士的角度,說著:“歡迎兩位以后來我們楓林城玩兒,到時候我會好好款待你們,對了,還有花。”
“不去?!碧K門猗陽不給他一點兒面子,直接說著:“太遠。”
“呃……”格蘭德沃帶著尷尬的語氣,露出了和事佬的笑容,說著:“陽,不必如此,伯爵大人這是誠心邀請,放心吧,伯爵大人,要是以后有時間的話,我們一定會去,到時候還得指望您為我們做一頓豐盛的晚宴呢?!?p> 他的話剛說完,蘇門猗陽就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趕緊看向遠方。
“……那好吧?!辈舸笕宿D過身,重新登上自己的馬車,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抓著韁繩,說著:“那我就走了。”
“伯爵大人,你這樣……”格蘭德沃肥胖的身體滾動到馬車旁邊,抓著韁繩,說著:“您這樣怎么行?怎么就你一個人?楓葉城路途遙遠,總要帶一個護衛(wèi)?!?p> “我……”伯爵大人啞然,在心里考慮著到底該怎么回答,因為總不能說自己的衛(wèi)兵被打昏了吧,那樣多丟他這個伯爵的人。
“那就這樣吧?!备裉m德沃站直了身子,用命令的口吻說著:“騎士長?!?p> 站在離他最近的重甲騎士說話了:“在?!?p> “帶一個人,保護好伯爵大人,直到把他送進楓葉城為止?!闭f完,他還有些不放心,說著:“要是路上伯爵大人敢有什么意外,你們也就不用回來了?!?p> “是?!彬T士的右手緊緊的摁在自己的心臟上,對著這個胖子鞠了一躬,然后對自己身后的另一個騎士揮揮手,兩個人騎上馬,抓著韁繩,慢慢的移動到伯爵大人的馬車之前。
“不用這樣,格蘭德沃……”老狐貍的眼睛掃著這兩個重甲騎士,說著:“我自己沒有問題。你看我這不就這么走過來的么?”
“那怎么行?”格蘭德沃好心好意的說著:“您不能將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這可是整個坦斯王國的大事。我這次來的話也只帶了四個騎士,早知道您自己在這里,我就帶一隊了,讓一隊人保護你,那樣我也就放心一點兒?!闭f完,他舉起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的說著:“那您就先啟程吧?!?p> “可是……”
“有什么不妥么,伯爵大人?”
威斯克洛伯爵的臉色變得有些異樣,但是憋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像樣的話,最后,臉上帶著笑容,說:“沒有沒有……既然這樣,我就聽您的,格蘭德沃城主?!闭f完,他輕輕的扯動韁繩,對他面前的兩位騎士說著:“那我的生命也就教給你們兩位了?!?p> “伯爵大人請放心,我們會為你引路?!?p> “那好,我們走?!辈魮P起手中的長鞭,狠狠的摔了一下馬背,那兩個騎士也隨聲而動,在馬車移動之前,拽了一下韁繩。
轉眼之間,他們就成了一道煙塵,揚起滾滾白煙,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