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安國軍開科取士的考試在長沙城以前的學(xué)府開始了,上午是策論,題目是“興亡更替論”,下午是籌算,可帶算盤,題目五道,無非關(guān)乎田畝、運籌糧草以及其它的一些基本的算術(shù)知識,五道題全部是由李安國出的。
由于不限出身,湖南、江西、武昌安國軍所轄的府、州、縣應(yīng)試者云集,最后報名的竟有千人之多,學(xué)府以前專門考試的地方就容不下了,李安國只得將楚王府辟出幾個院落作為考場。
余國柱被分到王府的一處考場,說來也巧,坐在他附近的正是盧高,余國柱見了調(diào)笑道:“盧兄還是想通了?”,兩人分屬不同的縣,做的又不是一條船,余國柱故有此問。
盧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依舊強硬,“我只是來瞧瞧究竟,結(jié)果如何,并不放在心上”
余國柱搖搖頭,便不理他,埋頭做起試卷來。
三日后放榜了,余國柱與盧高相約去查看,路上余國柱說道:“策論倒還好,籌算我只做了三題,有把握的只有一題,也不知……”
盧高卻說道:“我幸好帶了算盤,五題都做了”
“???你這廝!”,余國柱一把抓住盧高,“還說不放在心上,等會兒如果你高中第一,名額讓給我行不?”
……
兩人打打鬧鬧擠到榜文下,只見上面竟然竟然錄取了一百人之多,名字滿滿地寫了兩大張紙。
盧高畢竟是農(nóng)戶出身,還是家里干活的主力,一膀子力氣比別人大許多,他輕松地擠開人群來到榜下。
不過他可不敢從開頭看,便從第二張大紙最后一名看起,看完第二張,沒有自己的名字,他既高興又有些擔(dān)心。
當(dāng)看到第一張紙倒數(shù)第四個時仍然沒有自己的名字,他心里非常失望,就不打算繼續(xù)看下去了,前三甲指定沒有自己。
正準(zhǔn)備默默地離開,突然榜前一陣大喊,“中了,中了,我中了!”
一聽聲音便知道是余國柱那廝,盧高心想,這廝的籌算五題只做了三題就能高中,難道自己……
便鼓起勇氣繼續(xù)往下看。
第三名是一個叫楊柱朝的湖南臨湘縣人,第二名竟然就是余國柱這廝!
盧高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左胸,豁出去繼續(xù)往下看。
“第一名,武昌府興國州,盧高,策論第二,籌算第一,綜合第一”
盧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兒揉了揉,終于確認(rèn)無誤。
“我是第一名!我是第一名!哈哈哈哈哈”
……
次日,李安國在吉王府的偏殿接見了前三甲的考生,這三人在他的腦子里都沒什么印象,不過他也不是很在意,一場考試能釣出大魚自然是好事,不過即使沒有也沒什么,如今安國軍無論軍政自有體制,并不是幾個名人能左右的。
這次考試,他出的這策論題目自然飽含深意,不過很多人都是瞎寫一氣,有的還寫了家族的興亡更替論,像這種沒有半點政治敏感性的人他自然沒有好感,通籌算的人倒挺多,他仔細(xì)打聽過,多是商家的子弟。
最終,他實際上將策論的前五十名以及籌算的前五十名全部錄取了。
他今天穿了以前楚王府的那件郡王袍服,帽子卻改成黑色的唐巾,如今安國軍下轄的文官便是這種裝束,明國的袍服、大唐的官帽,李安國也不想在服飾上上糾纏太多,與謝鳳洲等人略略商議后便定下來了。
“學(xué)生盧高/余國柱/楊柱朝拜見大都督!”
這三人剛走進來李安國便在仔細(xì)瞧著,楊柱朝家里條件應(yīng)該好一些,二十多歲,國字臉,山羊胡子,一身白色的棉袍,灰色的唐巾,身材中等,走路不卑不亢,一看就是一個沉穩(wěn)的人。
盧高和余國柱都是麻布長衫,盧高的身上還有補丁,看來都是寒門子弟,盧高身形健壯,卻生了一張俏臉,余國柱身材瘦小,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一看就是一個聰明人物。
這三人中,余國柱的的策論雖然是陳詞濫調(diào),無非是“君明臣賢,輕徭薄賦”之類,不過勝在有大局觀,面面俱到。
楊柱朝的書法優(yōu)美、文辭華麗,更難得的是他的籌算還做出了四道,僅次于盧高。
三人中李安國最期待的便是盧高,此人的策論不入俗套,對大明之衰微也言之有物,特別是他那“大明之危,在于賦稅”的論調(diào)令他印象深刻,籌算更是五題全對,讓他成為一甲之首便順理成章了。
更難得的是,這三人最大的楊柱朝才二十六歲,另外兩人都才及冠,如此年紀(jì)竟有這些見識,還是寒門子弟,雖然不是名人,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了。
令李安國想不到的是,此三人在后世也有些名氣,特別是余國柱和盧高,更是為滿清江山的穩(wěn)固立下了汗馬功勞。
“三位請起”
等盧高抬起頭來,也是暗自驚駭,這安國軍的大都督他也聽說過,說什么年紀(jì)很輕云云,他一直認(rèn)為對方是一介武夫,只懂得戰(zhàn)場廝殺的粗漢,沒想到竟然是這般人物!
“三位都是童生出身,又通算術(shù),這一節(jié)就不多說了,算術(shù)乃我安國軍處理政務(wù)必備的手段,如今的戶部兼工部尚書奚鼎鉉也是興國州人,他的算術(shù)之能還在你等之上”
三人一聽暗自震驚,奚鼎鉉他們都認(rèn)識,楊柱朝與他還有詩文往來,盧高、余國柱二人與他是老鄉(xiāng),不過奚鼎鉉年紀(jì)略大一些,早早就高中了湖廣的舉人,想不到進入安國軍后竟然身兼兩部尚書!
“余國柱在策論里說只要政治清明,君明臣賢,輕徭薄賦,就可靜待大治,楊柱朝的意思也相差仿佛,盧高對賦稅頗有心得,都不錯,很好,很好”
“本督想問你等的是,為何歷史上任何一朝,期初都像余國柱說的那樣,后來慢慢地又變壞了最終導(dǎo)致衰亡,沒有一朝能逃脫這個大勢?有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改變這種大勢?”
余國柱正想開口,李安國笑道:“國柱心中所想,本督盡知矣,以本朝為例,聽聞當(dāng)今皇上親賢臣,遠(yuǎn)小人,用的都是正人君子,自己又夙興夜寐、殫精竭慮,不可謂不明,亦不可謂不勤,為何還是落到如此地步?”
盧高壯著膽子答道:“稟大都督,本朝之弊病,根子在于賦稅,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田有萬頃卻不納糧,平民百姓無立錐之地卻被勒索無度,這天下豈能不亡?”
“那有何法子根治?”
“自然是厘清兩冊,按冊納賦,按冊輸役,官府持正,就像大都督在武昌、湖南所做的,屆時自然海晏河清”
“可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每一朝初立之時多半做到了你剛才所說的,最終還是人亡政息,我說的是根治的法子”
“這……”
這楊柱朝也是精通史籍之人,以前也曾細(xì)細(xì)探究各朝興亡之原因,但從來沒想過還有什么根治的法子,聽了李安國的話便大起膽子問道:“我等愚昧,大都督可有高見?”
李安國淡淡一笑:“本督年才及冠,與盧高、余國柱仿佛,平素也多以戰(zhàn)場廝殺為要,能有多大見識?”
“不過本督也略讀過一些書籍,記得前唐太宗時期的名臣魏征曾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亞圣也有言‘君為輕民為重’,都乃千載顛撲不破之真理,可惜真正能做到的何其少也!”
“我也沒想到什么根治之法,不過本督起于微末,百姓之艱辛困苦自然知曉,我的法子便是真正做到亞圣所言,凡我安國軍無論軍、政事務(wù),都要以小民、百姓利益為上,想小民之所想,苦小民之所苦,兩者相輔相成,唇齒相依,官府一切政令、舉措都需站在小民的立場上籌劃、實施并形成定例”
“無論一國還是一地,只要得到大多數(shù)百姓的擁護、支持,就是想要消亡也很難吧,故此,凡入我安國軍轄內(nèi)的官員還是將領(lǐng),所思所行,務(wù)必以小民利益為上”
“想入我安國軍為官,若還是起著少繳幾畝田賦以及光宗耀祖、稱霸鄉(xiāng)里的心思,趁早打住!”
說這話時李安國眼里閃過一絲寒芒,這三人這才想到眼前這人還是指揮千軍萬馬、生殺予奪的一方諸侯,心里不禁一凜。
“話雖這么說,不過小民多半不識字,又不通曉史籍,見識當(dāng)然比不了讀書人,你等若入我軍,別的不說,如果循規(guī)蹈矩,勤于政事,衣食無憂是不在話下的”
說到這里,李安國又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這三人。
“盧高精通稅賦、籌算,便去奚鼎鉉奚大人那里吧,先掛著戶部、工部七品主事的職銜,每月十兩酬勞,幫著奚大人打理戶部、工部諸務(wù)”
“余國柱頗有大局觀,又熟知典律,便去周文江周大人那里吧,先掛著兵部、刑部七品主事的職銜,每月十兩酬勞,幫著周大人打理兵部、刑部諸務(wù)”
“楊柱朝精通史籍,又通籌算,便去謝鳳洲謝大人那里吧,先掛著吏部、禮部七品主事的職銜,每月十兩酬勞,幫著謝大人打理禮部、吏部諸務(wù)”
三人進來前便想到了大都督會給他們官位,沒想到竟給了如此大的職銜,大明就算是進士出身,想要仕途通達,也得先在翰林院熬幾年再說,而這位大都督竟然不拘一格,一上來便讓他們進入實職歷練,還是兩部的實職!
“謝大都督!職部敢不殫精竭慮以報大都督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