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做？”崔筠避而不談回麟國的事情，只顧追問趙歆的復(fù)仇計劃。
趙歆不愿說。
趙歆越是不說，崔筠越是淡淡望著他，像幽靈一樣擺脫不掉。
“我們打算……”
崔筠一邊聽著，表情越來越輕松。趙歆得到嫂嫂的認可后，心中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事實上，崔筠并沒有覺得趙歆的計劃有多完美無瑕，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趙歆已經(jīng)比同齡的孩子優(yōu)秀了很多倍。
日后必成大器。故而，如何也不能讓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冒險。
崔筠道：“歆兒很棒！”
鴛鴦在一旁好像聽得懂似的，汪汪叫起來，為主子喝彩。
這時，顧岐陜在外敲門。
“進?！壁w歆知道顧岐陜已經(jīng)跟小環(huán)商量好了。
但他沒想到顧岐陜是綁著小環(huán)商量的。
“顧將軍，”崔筠冷冷地叫了一聲，問道，“你就是像這樣從背后偷襲我的嗎？”
話音剛落，背對著崔筠的趙歆就被崔筠撂倒在地。
顧岐陜沖上前接住趙歆，大吼道：“你干什么？”
“我有話跟顧將軍說，”崔筠看著暈過去的趙歆的時候，眉頭蹙了一下，“而歆兒不能聽?！?p> 崔筠和顧岐陜換了個說話的地方。
崔筠：“顧將軍，我知道您是什么樣的人，也知道您為王爺和歆兒付出了多少。但又一樁事實您必須明白，歆兒不能去復(fù)仇，起碼不是現(xiàn)在?！?p> “我們追風(fēng)軍個個都是精英，對付狗皇帝的那些孬種綽綽有余?！鳖欋冄悍序v。
“尹懷溫呢？”
顧岐陜想要爭辯，卻說不出口，他不得不承認，尹懷溫是奇才，軍事奇才。
尹懷溫少年天才，文武天下第一。
“那小子遠在邊疆，于我何懼？”顧岐陜換了一個角度反駁。
“將軍，您是要讓歆兒與整個麒國為敵嗎？您捫心自問，您是否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讓他成為麒國的皇？只是王爺死了，他是唯一的選擇，也是王爺?shù)倪z愿?！?p> 趙歆是先帝的私生子，別說天下了，就連先帝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皇子流落民間。
名不正，言不順。
不管趙宥有多昏庸、多暴虐，他的血統(tǒng)總還是正的。
崔筠繼續(xù)往下說：“且不說整個麒國認不認歆兒，就此一役，顧將軍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顧岐陜不服：“王妃可以為了茍活忘記我們王爺，可小王爺一定要為皇兄報仇?！?p> “王妃想回麟國，隨時出發(fā)即可?！鳖欋儾幌肜^續(xù)和崔筠聊下去。
“我去?！贝摅薷嬖V顧岐陜。
顧岐陜駐足，似乎不太確定崔筠所言。
“我?guī)巳フ亿w宥討公道，”崔筠待顧岐陜回頭后，又補加兩個字，“六年。”
“六年之后，我保證歆兒一定是麒國名正言順的新皇?！贝摅扪凵駡砸恪?p> 顧岐陜從未見過像王妃這樣的女子：“為什么是六年？”
“無論如何，懇請顧將軍再隱忍六年！”
“王妃……您……”
在崔筠揭下發(fā)髻的那一瞬間，顧岐陜震驚到無以復(fù)加。
崔筠剃了頭，光禿禿的頂上無一根發(fā)絲。
女子削發(fā)明志。
“崔筠以自己性命為誓，懇請顧將軍再隱忍六年！”
顧岐陜恍惚中無法控制自己：“屬下答應(yīng)王妃?！?p> 崔筠含淚笑著：“謝謝顧將軍?！?p> 在得到顧岐陜的承諾后，崔筠告訴他，她已時日無多，而她答應(yīng)他的事情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
“王妃籌劃了多長時間了？”顧岐陜在聽崔筠陳述一部分計劃后禁不住發(fā)問。
崔筠不答。一切盡在不言中罷了。
“對不起?！?p> 能讓顧岐陜這樣軸的一大老爺們跟別人道歉，實在不太容易。
顧岐陜?yōu)樽约簬状稳瑳_撞稼穡王妃感到自責(zé)。
“沒關(guān)系?！贝摅薅贾?。
“還有您的婢女，被我打傷了?！鳖欋冇X得既然要道歉，不如一次性道完。
崔筠至此才變臉，生氣道：“小環(huán)是我的妹妹，你必須給她道歉?！?p> 顧岐陜腦子還未轉(zhuǎn)過來，搞不清邏輯關(guān)系。好像眼前的稼穡王妃從不關(guān)心自己，最最關(guān)心的還是身邊的人。
顧岐陜將所有的慚愧、自責(zé)都付之膝蓋：“小環(huán)姑娘，是顧某冒犯，請姑娘原諒。”
小環(huán)不理一旁的顧將軍，反是質(zhì)問崔筠，以一種以下犯上的語氣：“你這是干什么？”
看到崔筠長公主光頭的那一瞬間，小環(huán)就忍不住眼淚橫流。
在麟國，女子沒了頭發(fā)，就沒了尊嚴(yán)。可在麒國，則有“削發(fā)明志”一說。這樣說來，在崔筠眼中，向一個陌生人明志比公主尊嚴(yán)還要重要。
“如果這件事不去做，我會后悔一輩子，一輩子啊。”崔筠說的這件事，已經(jīng)積壓在心底很久很久了。
小環(huán)一直知道，崔筠是不可能不找趙宥討公道的。
她可是為了奸細、仆人可以和自己阿皇翻臉的人。
可小環(huán)也不得不承認，她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崔筠長公主的眼睛像今日一樣有光。
“今日小環(huán)攔著你，是為大不敬，但你必須聽我一句，今日不能去！你知不知，今日干戈起，公主必死無疑?！毙…h(huán)自知自己不過是在做掙扎：“公主，駙馬他已經(jīng)死了，就埋在黑丘東坡邊上，是你啊，是你不顧所有危險回到王府把他帶出來，一寸土一寸土堆壘起來的。人死不能復(fù)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堵啊?！?p> 小環(huán)曾跟蹤崔筠回到稼穡王府，看著她那樣冷靜地為他善后，一如這幾月的不哭不鬧。
崔筠撫摸過小環(huán)的側(cè)臉：“小丫頭，姐姐必須去?。 ?p> “那我陪你。”小環(huán)笑著抹過眼淚，心里的石頭“砰”地一下落了地。
反正在這世上沒有什么值得留念，能為公主生、能為公主死已經(jīng)很幸福的事情了。
顧岐陜眼里埋了沙子，連叩三個響頭：“顧某敬佩二位！”
“姐姐在麒國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主子，好好照顧趙歆?！毙…h(huán)此刻的自己是站在山巔的，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這樣的自由。
崔筠看著小環(huán)現(xiàn)在的樣子，仿佛也能看見她戎馬軍裝的樣子，一定是英姿颯爽、決勝千里。
突然舍不得了。崔筠抱著小環(huán)，享受這一生還能感受到溫暖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