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殿內(nèi)出來,方相便把玩手中督尉彎刀,刀柄古樸,刀身寒鋒逼人。
方痋見兒子一臉得意心中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問兒子:“阿相,大祭司把你留下都問了些什么?”
方相收起彎刀回想著答道:“也沒問什么,就是問我能不能感覺到柜山正在呼吸。還問我愿不愿意追隨首領(lǐng),護衛(wèi)三苗,我當然說愿意了?!?p> 方痋拿過彎刀掂量下,刀身沉穩(wěn)勻稱,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可惜只能當作權(quán)勢象征,沒辦法上陣廝殺,飽飲敵血。
“阿相,風(fēng)雨突變時,別的孩子都俯下身避雨,你為何直立不避?”
方相得意的搶回彎刀,很是喜歡的撫摸著刀鞘回答:“不過就是笙巫們用牛角笛與風(fēng)水靈息互鳴,我也能做到,有什么好躲避的?”
方痋皺眉:“你喜歡這把刀?你可知這把刀好在哪里?”
方相看著手中并不是特別漂亮的刀,一時也說不上。
“這把刀就好在隱匿于鞘中不露鋒芒,不必明晃晃掛在腰間。不到上陣殺敵時出鞘,只會辱沒了這把好刀?!狈蒋\有些不甘的說到:“相,你沒有武將該有的血性,卻領(lǐng)了行榔衛(wèi)的官職,怕是會影響你的心性,對你修習(xí)巫術(shù)無益。若是方回還在,這把刀更適合他。”
“父親不相信我能做好,就像你當初不相信首領(lǐng)一樣。我會證明給你和首領(lǐng)看,我方相不但不會辱沒了這把刀,而且會讓他大顯鋒芒,不必躲在黑漆漆的刀鞘里虛枉度日。我要去見澧隃督衛(wèi)了?!闭f完轉(zhuǎn)身堅定的走向行榔衛(wèi)。
方痋心里不安,事情發(fā)展打亂了自己的安排,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無奈嘆息:“哎,不知道方回那孩子還活著嗎?若方回也在,就用不著這般左右為難了?!?p> ………
東夷,濮洲城,舉華殿內(nèi)。
一黑裘年長男子正坐高臺之上,眉頭緊鎖。
臺下眾人相互探討著什么并沒有引起男子的興趣,只覺討論激烈處有些吵鬧。
末位的佐政罔衡質(zhì)問道:“伯益,你為何如此抵觸與華夏接觸?難道我們連跟他們接觸的勇氣都沒有了?說出去不讓人笑話?!?p> 與激動罔衡不同,伯益并不惱怒,面對臺上高座男子道:“大首領(lǐng),我覺得我東夷去是一定要去,只是我們不能爭這位次?!?p> 罔衡諷笑:“說到底,還是要示弱,不過是年輕小輩爭個名聲,是他堯帝自己拿出的獎賞,我們有能力為什么不去爭?就算不稀罕他的采鹽權(quán),三年的納供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每年要交出去多少糧食器具,又得花費多少人力打撈曲貝。給他們的曲貝刻了爻痕我們又要拿東西換回來,這是明擺的欺負人嗎。我們就是要這魁首,老他堯帝以后怎么把說出口的話咽回去?!?p> 伯益不為所動,仍堅定的回答:“正是這獎賞太重,華夏怎么可能讓這魁首流落他處,尤其是我們東夷,華夏防我們還不夠緊嗎?”
罔衡鄙夷的望伯益一眼正身面向皋陶述說:“大首領(lǐng),如今我東夷重文輕武,早忘了先輩之恥,若不再爭這口氣,只怕以后真到了動兵閥之時早沒了反抗之心,這才是最悲哀的事。至于華夏那點陰謀伎倆,我們根本不用理會。我們有實力才是關(guān)鍵?!?p> 臺上大首領(lǐng)皋陶搖頭笑道:“罔衡你不做武官真是可惜了。你們爭論這么久都是以我東夷立場考慮,若以華夏立場來想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見兩人遲疑,皋陶也不必多問了,他轉(zhuǎn)向左手邊唯一坐著的黑衣老者恭敬斗問:“付佬,涂山素啟長老何時能到溧州?!?p> 為首黑衣老者正身回道:“應(yīng)該就在城中,我已經(jīng)安排重華去街了?!?p> 溧州城外,黑巖城門前幾處販賣攤位,來往過客川流不息。
一身披白絨短袖裘袍少女抱著剛買來的白色陶皿,正要歡快的穿過城門。
“姑娘,你帶的貨物需要交給我們檢查?!笔匦l(wèi)不忍的攔住少女。
少女微皺眉頭,眼眸含情凝睇:“檢查,這是我的東西為什么要交給你,這么漂亮我自己都舍不得多摸?!?p> 守衛(wèi)滿臉通紅正為難,便聽遠處又來的老者道:“嚶嚀,把東西放下給他們看。這是東夷的規(guī)矩。來往的貨物都要檢查,貨物多了還有繳供的?!?p> 少女嚶嚀仍不甘心:“不要,在我們涂山氏族里,亂動別人東西是要針錐刺手的?!?p> 守衛(wèi)一聽涂山氏,不由得打量趕來的老者,他身披與少女一樣的裘袍,長胡花白卻整齊垂下,一副老邁之相偏偏腰身筆直,想來是貴客。
“前輩,你們進城吧,東夷的規(guī)矩也不能阻礙涂山氏的貴客?!笔匦l(wèi)謙卑的指路放行,卻又忍不住對少女說:“姑娘,你手里拿的陶皿怕是在城外攤上買的,并不是什么上等成色,進了這門,里面多的是比這好上千倍的東西,你還是扔下吧?!?p> 嚶嚀看著手中素白光潔的器皿,不肯相信,輕哼一聲轉(zhuǎn)身進了城。
剛進城不久,嚶嚀便愣住,城里街寬路平,往來無阻。都說華夏平陽繁華,這里怕也不遑多讓。最讓嚶嚀感嘆的恰如守衛(wèi)所說,里面各類貨物繁多,尤其是陶器華貝,精美之處遠勝手中捧的白陶。
老者看著嚶嚀一臉委屈,心中好笑:“怎么,這里不熱鬧?非要求我讓你跟來,卻這么一副委屈像?!?p> 嚶嚀苦著臉,心疼自己用來換這東西的曜石。
老者笑著拉起嚶嚀,卻見她左顧右盼,分明舍不得眼前的好東西。
無奈道:“跟我去舉華殿,我讓重華帶你去龍山大窯廠,那里的燒陶才是最精美的?!?p> 嚶嚀不悅道:“重華,重華。一天到晚嘴里都是你那得意弟子,我今天就要看看他生的白不白。”
老者實在無奈:“你有他一半的心性,我就不怕閉眼了。”
“師傅!”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嚶嚀,她聞聲望去,遠處人來人往竟也分不出誰在叫,只因有個身穿灰麻粗衣男子向自己走來,才能確定是他在叫喚。
男子走近,恭恭敬敬向白裘老者鞠了一躬:“師傅,付景長老遣我來迎候,快隨我去見皋陶大首領(lǐng)吧,事急從簡,師傅你見諒?!?p> 素啟笑道:“重華啊,我老頭子也不喜歡這些虛禮,正事要緊,帶路吧。”
一旁嚶嚀這才仔細打量男子,遠看到不覺特別,近了才發(fā)覺這個叫重華的相貌端正,棱角分明。雖然算不上多英俊,但看著讓人感覺舒服的很,只是那雙眼睛分外妖艷。
“喂,你就是重華?也沒見你生的多白嘛,怎么老頭子總把你掛嘴上,生怕人家把他寶貝徒弟奪了去?!?p> 重華早注意到嚶嚀,只是殿內(nèi)正等自己師傅商議華夏請柬,來不及寒暄,只能略帶歉意的回答:“嚶嚀師妹說笑了,你初次來溧州本該領(lǐng)你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可惜要事在身,來日一定好生招待?!?p> 嚶嚀惦記著窯廠陶器,一口便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