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極等人面面相覷,皇帝要求內(nèi)閣要明晰權(quán)責,每位閣臣都要有自己明確的分管工作,這還是大明內(nèi)閣制度實施以來從未有過之事,腦袋不免有些懵。
黃立極道:“恕臣等愚笨,請陛下明示?!?p> 朱由檢笑道:“其實這非常好理解嘛!黃首輔你作為內(nèi)閣第一人,負責內(nèi)閣全面工作;施次輔作為黃首輔的副手,負責內(nèi)閣常務工作。
至于其他閣臣,分管戶部的,可為財政大臣;分管禮部的,可為教育大臣;分管兵部的,可為軍機大臣;分管刑部的,可為政法大臣,以此類推。
新入閣的三位大臣,郭允厚還兼任戶部尚書的職務,負責朝廷的財務工作,可為財政大臣;孫承宗則善于軍務,可為軍機大臣。
說到軍機大臣,朕打算在武英殿成立一個總掌全國軍事的衙門,名曰軍機處,衙門首腦由內(nèi)閣中的軍機大臣孫承宗兼任,新任兵部尚書王在晉擔任軍機中丞,為軍機大臣的副手。
兵部侍郎,五軍都督府左右都督,以及九邊的督撫大臣,自動成為軍機處成員,名曰軍機行走大臣。
軍機處職能與宋朝樞密院大抵相同,主要負責輔佐朕參贊全國軍機大事,統(tǒng)領(lǐng)九邊防務及地方平叛軍務?!?p> 一聽到崇禎皇帝說起宋朝的樞密院,四位閣臣下意識變得警惕起來,無論黃立極等人怎樣賣身投靠崇禎皇帝都好,身為文官的天然秉性,都是要壓制武官的。
遙想明朝立國之初,五軍都督府和六部平起平坐、分庭抗禮,直到正統(tǒng)年間,文官們好不容易借著一場土木堡之變,把五軍都督府肢解瓜分,使其成為兵部下屬的一個機構(gòu)部門,乃至最后淪為勛貴萌蔭子孫的遮羞布。
由此,明朝徹底成為了文官士大夫們的樂園,武將地位甚至還不如宋朝,畢竟宋朝還有個樞密院,名將狄青好歹還擔任過樞密使。
可明朝呢,最能打的大將戚繼光連爵位都沒有,面對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只能自稱“門下走狗”,何其卑微也!
黃立極道:“陛下,軍機大事不是向來由兵部掌管嗎?兵部一直管得好好的,臣以為無需多此一舉,再專門成立一個新衙門來管理軍機事務?!?p> 施鳳來亦附和道:“是啊陛下,如今我大明財政枯竭,朝廷正該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豈能勞民傷財隨便建立新衙門?”
張瑞圖和李國普雖然沒有表態(tài),但看他們的模樣,想必也是對黃立極、施鳳來的說法深以為然的。
閣臣們的反對讓朱由檢看得既欣慰又憤怒,欣慰的是他們身為賣身投靠自己的帝黨,居然還保有著一點節(jié)操,還有勇氣反對皇帝。
憤怒的是他們的短視,明朝這艘大船都快沉沒了,他們還深深警惕武官的崛起,非要將武官集團壓制得永世不得翻身為止。
朱由檢總算明白為何元清之中,為消滅宋明出力最多的總是漢將了,宋明文官們根本就沒把武官當人看,就算宋明是漢人的朝廷,那也是文官們的朝廷,跟武官們是沒多大關(guān)系的。
宋明文官把武官當作“賊配軍”、“門下走狗”,在文官們的以身作則下,宋明皇室、百姓也是這樣看待武官的,“好男不當兵”的思想成為宋明時代主流。
武官被如此歧視,焉知他們不會這樣想:這樣的朝廷,我還保它做什么?反不如將它滅了,換個對武將好一點的朝廷,自己還可以當開國功臣加官進爵不是?
于是,消滅宋朝的罪魁禍首是宋人張弘范,消滅明朝的罪魁禍首則是明朝每年花費五百萬遼餉豢養(yǎng)起來的關(guān)寧鐵騎。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宋明王朝被自己人消滅,真的不冤。
“兵部管得好好的?”朱由檢看著殿內(nèi)的內(nèi)閣輔臣們,不由哂笑道:“就是在兵部的瞎幾把搞之下,小小的一個生番女真,從一個野人部落席卷了我大明整個遼東,進而威逼京畿重地,成為我大明揮之不去的夢魘!
還有四川、貴州的奢安之亂,從天啟元年綿延至今,已經(jīng)七年有余了,仍然還沒有徹底平定下來的跡象,令得我朝最能打的部隊之一白桿兵一直無法走出西南參加遼東兵事,且每年耗費二三百萬軍餉。
現(xiàn)在你們還告訴朕說兵部掌管軍事一直管理的好好的,難道你們都是睜眼瞎嗎?看不到大明已經(jīng)坐在火山口上,只要一點星火,便是灰飛煙滅的結(jié)局?”
朱由檢的突然發(fā)飆令得閣臣們無比汗顏,但以文制武是大明的基本國策,文官們是絕對不愿意為文武分治開口子的,哪怕這個口子很小也不行。
黃立極終于忍不住上前說道:“陛下此言,未免言過其實,后金邊患和奢安之亂綿延日久是不假,但陛下將責任全部堆到兵部身上,似乎對兵部不太公平吧?”
朱由檢毫不客氣的道:“后金自從崛起遼東以來,遼東漢民從四百萬人銳減至一百萬人,近三百萬人被殺或失蹤。
奢安之亂,發(fā)生于天啟二年的貴陽保衛(wèi)戰(zhàn),雖然最終以我朝的勝利而告終,但因為貴陽缺糧,以致兵民相食,貴陽四十萬人最后存活的僅僅只有兩萬人。
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遼東、西南發(fā)生的慘事難道不是兵部領(lǐng)導無能而導致的么?
倘若兵部統(tǒng)管全國軍政高效、有力,想必遼東、西南才剛一生亂便被鎮(zhèn)壓了,倘如王守仁平定寧王之亂這般高效,又豈會發(fā)生遼東、西南如此慘事?!”
黃立極等人被崇禎皇帝一番訓斥,心中不免惴惴起來,他只不過是想保持明朝以文制武的傳統(tǒng),怎奈朱由檢大翻舊賬,把遼東、西南的戰(zhàn)亂之責都推脫到兵部身上。
如果再和皇帝爭論下去,恐怕兵部從上到下都得自殺謝罪了,黃立極只好和施、張、李三位閣臣一起跪下,向皇帝請罪。
朱由檢見狀,心中塊壘才稍稍漸去,臉色松弛下來,道:“所謂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朕提起遼東、西南舊事非為翻舊賬爾,而是提醒諸位閣臣,今時今日的兵部,已經(jīng)不足以領(lǐng)導全國的軍機大事,朝廷必須成立一個強力、高效的衙門,以徹底平定遼東、西南戰(zhàn)亂,還天下一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