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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亭英雄傳

第一百四十三章:于心不忍

柳亭英雄傳 青云山二白 2713 2020-12-28 21:56:19

  趙清州回到清平齋的時候,這里面安靜得宛如一個空宅,只有堂屋亮著燈光。他背上的西門三月早已睡熟,這孩子兩只胖胖的胳膊,在他的胸前搖晃。趙清州把西門往上托了托,轉(zhuǎn)頭對紫鳳說道:“先把孩子送去廂房吧。”紫鳳點點頭,她手里牽著的秋秋,看上去也是十分疲憊。

  進(jìn)了廂房,趙清州把西門三月輕輕放到了床上,剛給他蓋上被子,只聽西門忽然說了句:“師父,這是哪里呀?”趙清州以為他醒了,柔聲道:“三月,我們到家了?!眳s見小三月哼唧了一聲,翻身向里接著睡了起來。紫鳳笑著輕聲道:“小少爺常說夢話的,大人早點歇著吧,一路上有勞大人了。”

  趙清州忙道:“我雖不善武藝,小孩子還是能背動的。你跟著我們跑了一天,想來也累壞了,快帶小秋去睡吧?!壁w清州對于任何人,都懷著同樣的尊重與善意。紫鳳便帶著秋秋去隔壁廂房洗漱。趙清州踱步出來,想要去堂屋找云華喝上一杯酒,卻又擔(dān)心蘇夢棠在里面,若貿(mào)然進(jìn)去,恐?jǐn)_了這二人的清凈,便只向后院的竹林走來。

  月光如水,照在園中的一灣細(xì)流上,閃爍著細(xì)碎的光芒。趙清州沿著這條從前院延伸過來的水流隨意地走著,心里想起了唐人王摩詰的詩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他低吟了兩遍,覺得詩意甚妙,不免起了壁上題詩的念頭,可苦于此刻手邊沒有一支能書寫他胸中情懷的筆。趙清州正欲回房取來筆墨,卻忽看到前面廚房亮著燈火,便想進(jìn)去尋塊木炭,將就著用一用。

  快走到廚房時,趙清州隔窗隱隱看到里面似乎有個人影,便揚(yáng)聲招呼道:“馮嬸,我來向你討塊木炭?!彼呎f邊走了進(jìn)去,廚房里卻是柴煙繚繞,灶前似蹲著一個人。趙清州被煙一嗆,咳嗽了幾聲,忙用手揮了揮煙霧,說道:“馮嬸,怎么這么大的煙吶,是不是柴太濕了?”

  灶前的人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兩步。趙清州這才看清,煙里站著的不是馮嬸,而是一個無比清秀的少年,白皙干凈的臉頰上,抹著幾道黑黑的指印,正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是?”趙清州有些驚訝,忘記了來意?!拔沂菍m里張貴妃身邊的宮女海涯,娘娘讓我在這里照顧蘇姑娘。”海涯有些緊張地答道。

  趙清州“哦”了一聲,心中想著:原來這是個女孩子。他又問道:“你在廚房里做什么呢?”“蘇姑娘讓我燒些熱水,我……不太會燒火?!焙Q目瓷先ビ行╇y為情。趙清州笑了起來,聲音爽朗而和善:“這樣啊,那我來幫你吧。對了,夢棠怎么了?”他說著便蹲下身,把幾根冒著濃煙的木柴從灶里抽出來,放在一邊,又拿起一根小樹枝來點火。

  海涯乖巧地蹲在了趙清州的身邊,答道:“蘇姑娘好像不太舒服?!薄霸迫A在照看她么?”“小少爺出門去了?!薄芭??”趙清州看了看海涯,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心:“蘇姑娘受了風(fēng)寒么?”“應(yīng)該是吧。”海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應(yīng)付了一句。

  “那你去照看蘇姑娘吧,我燒好了水,給你們送過去?!壁w清州說道。海涯便站起身,輕聲道:“謝謝?!彼恢涝撊绾畏Q呼趙清州,便只道了聲謝便要走?!罢O——”趙清州叫住了她,海涯急忙回頭:“怎么了?”“你臉上,”趙清州往自己的臉上相應(yīng)的位置指了一下:“有幾道煙灰。”“?。俊焙Q捏@呼了一聲,連忙用袖子擦了擦臉,問道:“還有么?”趙清州笑了:“沒了,快去吧?!?p>  海涯從廚房里跑出來,心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趙清州燒著水,眼睛忽然瞟到了剛剛抽出來的幾根桐木柴禾上。方才灶膛里的木頭堆得太多,密不透風(fēng),因此燃了一會便滅了。這滅了的木柴頂端焦黑,剛好可以在墻上寫字。趙清州一時興起,將那木柴的末端拿在手里,在墻上寫下兩句:“久藏寶劍匣中氣,且聽焦桐弦外聲?!?p>  他心中暗笑:不曉得將來云華看到這兩句,能不能猜到,所謂的焦桐,竟是一語雙關(guān)之辭,既是指琴心劍膽的琴,又是他手里這段焦黑的木頭。想起張云華,趙清州暢然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擔(dān)心:這么晚了,蘇夢棠還病著,云華卻出門了,不知道是什么要緊事,讓他這樣著急著去做。

  他坐下來,將手里的木頭塞進(jìn)了灶里,一并把一雙瘦長的手伸到了灶前烤火,夜里可真冷。

  史彌遠(yuǎn)的手指十分粗壯,此時他正在紙上寫著一個“程”字。秦國錫從外面進(jìn)來,帶著一身的寒氣:“丞相,夏震將軍說您找我。”史彌遠(yuǎn)點點頭,繼續(xù)寫完手下的幾個字,招呼秦國錫過來道:“國錫,你看看我寫的這個?!币粡垖憹M名字的紙遞到了秦國錫的面前:“可還要加些什么人?”

  秦國錫連忙雙手將那名單接過來,看了幾眼道:“丞相這是?”史彌遠(yuǎn)抬了一下眼皮,走下他的紫檀木椅子,將今日望海樓的情形,與秦國錫低聲說了一遍。秦國錫聽罷,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您擔(dān)心,江南山莊背后的勢力,是這些人?”“是與不是,老夫并不知曉,但不得不防?!薄澳亲淼呐釉诤翁?,我去審一審便知?!?p>  “呵,你問不出什么來了,張貴妃將人帶走了?!笔窂涍h(yuǎn)道?!霸瓉硎菑堎F妃?”秦國錫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里,張貴妃肩上頂著“艷冠六宮”的美貌,朝中也無親戚撐腰,便只專心承寵,其余的并不參與,沒想到竟是江南山莊的背后主使。

  史彌遠(yuǎn)卻從剛剛與張鐘兒的對話中,試探出她并不知情:“她看上去并不清楚底細(xì),不知道來此是受了誰的求告。老夫仔細(xì)想了,或許是這幾個人?!彼噶酥盖貒a手里的名單?!柏┫嗟囊馑际??”秦國錫瞇起眼睛,露出一絲狠意。

  史彌遠(yuǎn)洞悉了秦國錫的意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國錫啊,有時候老夫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安安靜靜輔佐著官家,把咱們大宋的基業(yè),在臨安地界上,牢牢地扎下根去,可總有些人要出來與咱們作對。”“丞相的心,國錫明白?!?p>  “你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官家明白,老夫一路走來煞費(fèi)苦心,不是為了把握權(quán)勢,是為了大宋的江山。你說,寧王若是得道,那如今坐在這里的——”他指了指自己身下的紫檀木椅子:“必然是童閣老,站在這里的——”他又指了指秦國錫腳下的石磚:“必然是項遠(yuǎn)潮?!?p>  秦國錫極輕蔑地一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名單,這兩個人赫然在列。史彌遠(yuǎn)似乎對秦國錫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正色道:“你不要小瞧這些人物,童德芳是個厲害的,膽略才華均在老夫之上,可想輔佐好官家,有這些便夠了么?他太直了,丞相這個位置,協(xié)調(diào)百官,權(quán)衡利弊,太直的人做不來。至于項遠(yuǎn)潮,正好相反,他雖對我恭順,但大宋的主將身上一絲耿介氣也無,下面的將士只會更怯懦。”

  史彌遠(yuǎn)說完,幽幽嘆了口氣道:“所以,當(dāng)年的事,也是迫不得已,為了大宋數(shù)百年基業(yè),丞相這個位置,老夫只能當(dāng)仁不讓,也就只能除掉寧王。國錫啊,你可知老夫當(dāng)年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不得不這樣做?!薄皣a明白?!薄叭缃裼钟腥搜奂t這個位置,想要借當(dāng)年的事情生事,咱們便陪他們玩一玩?!?p>  秦國錫將名單還給史彌遠(yuǎn),問道:“丞相想怎么個玩法?”史彌遠(yuǎn)拿起筆,將紙上的名字一道一道全部抹去:“這局棋幾乎已經(jīng)是死棋了,咱們早早清局,換幾個對手吧?!鼻貒a想要在史彌遠(yuǎn)面前搶個頭功,忙道:“依丞相看,咱們先清掉哪位大人?”

  史彌遠(yuǎn)沉吟了一下,把一個名字用筆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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