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也站起身來勸阻道:“夢棠,這樣確實太冒險了。”蘇夢棠卻道:“清州哥哥,珊瑚知道咱們的底細,也知道我那山莊的位置,這些恐怕已經(jīng)都傳到了史彌遠的耳朵里。我得知道,珊瑚和史彌遠究竟在謀劃什么,大家也好有個應(yīng)對?!?p> 趙清州雖知道蘇夢棠說的在理,卻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去探聽,畢竟萬州閣里面有史彌遠和珊瑚,這和龍?zhí)痘⒀o異。可蘇夢棠卻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已經(jīng)在向清雪打探這里的規(guī)矩了。
清雪先是有些遲疑,卻見蘇夢棠一再堅持,便松了口,將進入客房之后的各類事情,和她細細叮囑一番。原來這笙歌處的琴女,除了給客人彈琴獻曲外,還需要倒茶斟酒,甚至當(dāng)客人想要她們助興的時候,還需陪飲幾杯。
聽著清雪的描述,趙清州的眉頭已然深深鎖在了一起。他了解蘇夢棠素來高潔傲岸的性子,心里很不愿自己這異姓的結(jié)拜妹妹去受這樣的委屈。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想到自己若是能化妝替蘇夢棠去冒這個險該有多好。
可他又深知自己的局限性:畢竟一個身長九尺,兩頰泛青,劍眉星目的琴女,實在是太不常見了,估計待不了片刻就會露餡。他繼續(xù)聽著蘇夢棠和清雪的談話,心中又漸漸升起幾分對清雪的同情:原來即使是望海樓這樣看上去干凈而規(guī)矩的酒樓,也會暗地里存著這些勾當(dāng)。
雖然清雪她們看上去只是在用自己的琴技,換得一些酬勞??傻惨粋€店里有條規(guī)矩、讓琴女們逢迎客人的要求和喜好,那么她們便難免會受到些刁難和欺辱。趙清州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剛剛清雪聽到自己得罪的人在隔壁之后,便沒有勇氣走出四季閣了。她許是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苦,才會如此懼怕吧。
聽著清雪的描述,碧湖也已然焦急萬分起來,她打斷了二人的話,對蘇夢棠說道:“這樣伺候人的事情,是下人做的,姑娘你如何做得來?!碧K夢棠忙與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碧湖不要在清雪面前分什么高低貴賤。碧湖自知失言,忙低下頭示歉。
蘇夢棠繼續(xù)對清雪說道:“等到他們這頓飯吃完了,我就可以出來了,是這樣么?”清雪點點頭道:“按理說是這樣,可若是客人不放行,也是沒轍的,要繼續(xù)在里面彈唱,提著眼力端茶續(xù)水?!北毯X得自己的內(nèi)心焦灼起來:這些事情,自己都尚且覺得失了體統(tǒng),何況是自幼端莊持重的蘇夢棠?
蘇夢棠卻好像并未擔(dān)心自己待會兒的處境,只依舊笑著對清雪說道:“那事不宜遲,咱們二人去那邊屏風(fēng)后面,將衣服換了吧?!鼻逖c點頭,先行走了過去。碧湖卻拉住蘇夢棠說道:“姑娘,讓我去吧。”蘇夢棠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只道碧湖是出于擔(dān)心,便勸慰道:“不用,放心,實在不行,我便找借口出來?!?p> 碧湖卻依舊拉著蘇夢棠,不肯讓她上前,眼中漸漸泛起淚花道:“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姑娘去這樣危險的地方,若是出半點差錯,碧湖絕饒不了自己?!碧K夢棠看著碧湖眼中的淚,自己也有些動容起來,說道:“沒事的,碧湖,我知道你是個好丫頭,可這樣的事,我不能用你們的命來換我自己的命?!?p> “是我引起的,姑娘,那日若不是我提前離開,珊瑚便不會那么輕易被帶走的?!北毯龆蛟诹说厣?,眼淚大顆大顆流了出來。童凝兒和趙清州連忙從后面上來,想要與蘇夢棠一起將她扶起來,可碧湖鐵了心要跪在地上,只攥著蘇夢棠的一角繼續(xù)說道:
“犯下這樣的事,姑娘都沒責(zé)怪過我一句重話,也未減了對我半分的信任,碧湖發(fā)誓要將功補過的,姑娘。我十三歲便進了山莊,這些年老爺和姑娘對我的恩情,我難以為報,只求姑娘做這一次事情,求姑娘成全。”她說完這句,竟對著蘇夢棠拜了下去,任誰也拉不起來。
蘇夢棠聽到碧湖提起了父親,忽然想到了父親在世時對山莊上下親善的模樣,心中也跟著難過起來,她跟著蹲下身去,撫摸著碧湖的肩膀道:“好丫頭,不是我不肯成全你,而是咱們誰也不知道去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我不能看著你冒險。”
碧湖聞言抬起一雙淚眼,與蘇夢棠爭辯道:“珊瑚是真真見過姑娘的,可我當(dāng)時只在兵法堂外面看守,沒有與她打過照面,她逃走的時候,我恰好也不在。既然沒見過面,所以我去才是最保險的。況且對于奉茶斟酒這些事情,姑娘哪里做得慣,一旦被人看出來生疏,遭了懷疑,姑娘便會危險萬分,到時候,我們?nèi)绾螝⑦M去解救姑娘?!?p> 這段話理據(jù)充沛,蘇夢棠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駁回了。童凝兒和趙清州都知道這樣的事情,外人是不好參與的,畢竟推舉了任何一方,都是把人往火坑里面送,所以只悲哀而靜默地看著蘇夢棠和碧湖爭執(zhí)不下。
碧湖見一時間無人講話,便繼續(xù)說道:“這件事,我去最合適,姑娘忘了,我的琴技,還是姑娘親自點撥過的。而且,姑娘也要為小少爺著想,若是姑娘出了事,小少爺?shù)秒y過成什么樣子??v是日后我們會將他照料好,誰又能比得上姑娘對三月少爺?shù)囊黄哪???p> 西門三月是碧湖的理由里面,最觸動蘇夢棠的一條,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就在此時,走廊的樓梯口忽然傳來了一些腳步聲。清雪聞聲,從屏風(fēng)后面露出腦袋說道:“上菜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們?nèi)羰遣蝗?,我便走了。?p> 碧湖忙擦擦眼淚,也起身向屏風(fēng)后面快步走去,口里說道:“我馬上就過去?!碧K夢棠想上前攔住碧湖,不料清雪卻說道:“蘇姑娘,我看也是這位碧湖姑娘去好一些,斟酒倒茶,這些事情看似微不足道,做起來卻也是有講究的,您一看,就不像是會做這些的人?!?p> 蘇夢棠無力反駁,只停在了那里,清雪披了碧湖換下的褙子,走出來道:“快,拿胭脂和鵝黃來。”童凝兒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跑去把自己的胭脂水粉盒子悉數(shù)捧來,遞給了清雪。碧湖還在系著身上的裙帶,清雪已然手腳麻利地替她畫起了妝。
好在童凝兒的脂粉都是極上乘的,所以上色很快,微微一掃,便落下了均勻而潤澤的顏色。為了遮蓋碧湖哭得略有紅腫的眼眶,清雪還將紅玉膏和了雪丹,在掌心輕輕研開,用手指蘸了些許,點在了碧湖的眼眶周圍,一則粉白之色可以掩去紅腫的底色,二則更的碧湖顯明眸善睞,惹人憐愛。
待到碧湖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來時,眾人都微微驚嘆了一下:畫著與清雪相似的鵝黃與胭脂,碧湖看上去與素日大相徑庭,說不上來是更好看了,還是她本來也可以如此美麗動人。碧湖背起了清雪的琴,走到蘇夢棠跟前,鄭重地行了一個禮,繼而快步走向門邊,開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