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見項抗有推脫之意,忙勸道:“不妨事,到時候讓云華和你一起去。”項抗并沒有應(yīng)聲,云華看出了他的為難,知道定是項老將軍百般叮嚀,讓項抗不要攪進(jìn)這場漩渦里面,便替他解圍道:“我去也是一樣,只是現(xiàn)在我身無一官半職,吏部刑部都說不上話,到時候與清州會面,還要勞煩項兄弟代為上下打點?!表椏姑ε呐男馗f道:“這個你放心,項某這件事情還是辦的成的?!?p> 云華點點頭道:“若是清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到時候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聯(lián)審,恐怕很快就要定下罪狀來。這件事非比尋常,大宋一朝從未有過先例,不知道會如何定罪。若想保住清州周全,便要在御史臺監(jiān)審之后申告冤情,請求復(fù)審。復(fù)審的案子一般會由官家親自過目,這樣一來,官家便能知曉這件事內(nèi)含冤情。御史臺復(fù)審能拖上一陣,到時候就算查不出真相,官家也該氣消了,也會改賜他遷謫或罷官,不管哪一個,保住性命便好?!?p> 李卓然忽然覺得云華的設(shè)想里面,少了一些什么,他奮力在飄忽的思緒中,抓住了這一絲疑惑說道:“可如今,史彌遠(yuǎn)大權(quán)在握,此事若是他為主使,定會掐斷咱們伸冤的門路,不許御史臺復(fù)審此案。這御史臺若是真能秉公執(zhí)法,那史彌遠(yuǎn)不早被徹查一百回了,看來不是迫于史氏淫威,便是與他沆瀣一氣,估計是指望不上的。清洲雖是文官,但若是被奸人揪住這件事深究,怕是也難逃死罪呀?!表椏贡贿@句話一點,忙回想了一下早上大殿內(nèi)的情狀,說道:“卓然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今日官家在朝堂上發(fā)威,史彌遠(yuǎn)未置一詞,想來也是奇怪,難不成這件事也是他所為?”
云華的目光閃了一下,他想起當(dāng)初史彌遠(yuǎn)矯詔立主、殘害忠良的時候,他們這一干人還都太年輕,從沒想過一個丞相竟有如此大的權(quán)勢和野心,能從太子手里搶下王位。當(dāng)年事發(fā)太過突然,讓他們根本來不及著手應(yīng)對,更談不上還擊,便眼睜睜看著摯友被貶被殺,卻束手無策,這件事成了幾個人一生的遺恨和苦痛。而今,既然圣上給了三日期限,那事情便還有轉(zhuǎn)機(jī),不能坐以待斃。
此時項抗和李卓然都看著云華,想聽聽他的想法,云華收回神思,對項抗說道:“這件事和鳳凰膽投毒一事挨得太近,這段時間清州都在養(yǎng)病,沒有機(jī)會得罪其他的人,因此陷害他的,應(yīng)當(dāng)還是同一個人。”項抗雖沒聽李卓然說起過鳳凰膽,但聽云華的口氣,已推斷出是怎么一回事,他向后一趔身子,說道:“如果真的是他,這兩次離得那么近,這樣步步緊逼,他難道不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就不怕咱們找上門去和他拼個魚死網(wǎng)破?”
李卓然像是第一天認(rèn)識項抗一樣,一臉陌生地看著他,揚聲說道:“老項,你可是越發(fā)天真了。他會怕?他會怕就不會做出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魚死網(wǎng)破?就憑咱仨?這樣找上丞相府去,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阿鋒在一旁聽得著急,這會兒聽到用得著人手,忙插嘴道:“李公子,算我一個,咱四個人找去?!表椏拐焕钭咳坏脑拺坏眯闹懈C火,回頭斥了阿鋒一聲:“找什么?你別說話!”阿鋒便垂了頭一言不發(fā)了。
李卓然想起前幾日項抗憚于項老將軍的威嚴(yán),不敢讓他們留宿,且今日但凡話里涉及與史彌遠(yuǎn)交鋒之事,又都只想推辭,不由呵呵干笑了兩聲說道:“你也別說他,我看呀,這里有些人還不如阿鋒呢?!痹掍h直來直去,指到了項抗頭上。
云華見李卓然這樣說話,怕他逞一時痛快,傷了項抗的心,便出言勸道:“好了,還嫌不夠亂么?這件事項老將軍和項抗必須謹(jǐn)慎行事,若是貿(mào)然摻和進(jìn)來,直接站到史彌遠(yuǎn)的對面上去,到時候不說朝堂上上下下無人幫咱們傳遞消息、溝通打點,就是他們父子和滿門的性命,都有可能被折進(jìn)去?!?p> 李卓然聽了云華的分析,也覺得自己剛才話說得重了,一抱拳沖項抗道:“我失言了,還望項兄弟,別忘心里去。”項抗聽到云華為他辯解,一下覺得委屈了,口中輕聲呵了一聲,紅了眼道:“你們只道我是那明哲保身、薄情寡義的人么?不是!”他抬臂一掃,將茶盞打翻在地。李卓然見項抗這副模樣,心中覺得有些愧疚,忙站了起來說道:“老項,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云華卻沖卓然輕輕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解釋了。
項抗抬起頭來,用力平復(fù)了一下心緒說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別人不知道,你李卓然也不知道了?我隨我父親,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殺敵無數(shù),人人都說項家公子勇猛剛毅,鐵血丹心,我就是為了我這名聲著想,也不會遇到史彌遠(yuǎn)就往后縮!更何況當(dāng)年我們和邦賢哥哥那是怎樣的交情?我對史彌遠(yuǎn),那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今日所為,實在是迫于無奈,都是因為是無法和我父親在這件事情談攏,只能先順從著他,過幾年再想對策。”
阿鋒看到他家公子悲憤的樣子,忍不住心里難受,說道:“張公子,李公子,你們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在府里習(xí)武的地方,放了一個和人一樣高的木偶,每日拿它試劍。這木偶高矮胖瘦都是按著史丞相量身做的,因怕老爺看出責(zé)罰,便給它穿上了金人的衣服,來掩人耳目,我家公子,也是無時不刻不想報仇的啊。”
云華和卓然聽到阿鋒這番話,方知道原來這么多年,項抗還是當(dāng)年那個元龍豪氣的少年,絲毫未改。李卓然更是羞慚地站到項抗對面,對他行了個大禮,口里說道:“哎呀,項老弟啊,你看看我就是一張嘴,胡說慣了,給你賠不是了?!表椏剐闹袗浪涣私庾约?,便轉(zhuǎn)了個身子,朝一邊坐了,李卓然忙又換了個方向,笑著連連向他作揖道:“你看你看,我這當(dāng)哥哥的賠不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p> 項抗見他這幅樣子,雖還氣著,卻也忍不住發(fā)笑,便猛地站起來用碗口大的拳頭向李卓然肩上一錘,口中笑道:“卓然你等著,我將來收拾完史彌遠(yuǎn),第一個就找你算賬。”李卓然也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殺了史彌遠(yuǎn),咱們得喝上三天三夜,等酒醒了在教訓(xùn)我不遲?!表椏剐χ傲艘宦暎骸昂?!就依你。”兩個真性情的人,便這樣重歸于好。
云華見他們好了,也松了一口氣,忙讓他二人入座,繼續(xù)說剛才的事情:“如果史彌遠(yuǎn)堵死了咱們向御史臺求告的路子,我倒是還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