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君三人進(jìn)入暗門,一路跟在米壇主身后,在這昏暗狹長的密道里馬不停蹄地向前奔走。
這地道里的壓抑之感更勝之前的甬道,在這里很難準(zhǔn)確感受到時間的長短,以至這條密道終于走到盡頭時,蕭思君還以為時間已到了半夜。
但當(dāng)他們推開石板從地下鉆出來,被耀眼的陽光晃得一時睜不開眼時,才發(fā)覺自己在地下不過走了一個多時辰而已。
這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四人似乎走了很遠(yuǎn)的距離,當(dāng)他們適應(yīng)了陽光,再舉目張望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里和之前的樹林完全不同,這里是一片碎石組成的戈壁。
無論是往哪個方向看去,都只見得茫茫的砂石,見不到一棵植物和一滴水,只有地下鋪滿了細(xì)小而尖銳的碎石,偶爾能看見幾個丈余高的巨石也因為常年的風(fēng)化而顯得頗為纖細(xì),有的巨石頂端未被風(fēng)化過度,形成罕見的石臺。
米壇主對三人道:“再往前走不遠(yuǎn)就能見到法王了,咱們趕緊去求救吧?!?p> 蕭思君等人點點頭,跟在米壇主身后向前走去。這午后的戈壁可不比之前的地道,陽光晃眼不說,一地的碎石還頗為咯腳。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雖說時間是初春,但這里日頭毒辣,又無處遮擋,走了不久后背便被陽光曬得生疼。玉蘇蛟抖了抖肩膀,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抱怨道:“還有多遠(yuǎn)啊,我都要被曬透了……”
米壇主也擦了擦汗,喃喃道:“應(yīng)該快到了啊……”
蕭思君看看遠(yuǎn)處,依舊是一望無垠,哪有什么人影在?于是望向米壇主道:“米壇主,咱們加快腳步吧,要不就來不及回去救那些兄弟了。”見米壇主點了點頭,蕭思君又問道:“米壇主,你輕功如何?”
那米壇主怔愣一下,悻悻道:“我可沒練過武功?!?p> 蕭思君心道:若配合著他的腳步,還說不定要走多久呢。于是一把提起米壇主道:“那小侄帶著米壇主走,兩位兄弟跟緊了?!彪S后便發(fā)力疾奔,穆、玉二人輕功造詣也不淺,此時蕭思君還帶了個人,他們二人沒理由跟不上。
這么一來,一行人行進(jìn)速度就快了不少,這速度在不會武功的米壇主眼里似風(fēng)馳電掣一般,每每蕭思君拔地而起,躍向半空時,被扛在蕭思君肩上的他都是一陣大叫哭喊。
蕭思君也不管他,任他如何亂叫也不曾放慢速度,就這么疾行了一刻鐘,蕭思君隱隱看見前面一座高聳的石臺上有個紅影,便問米壇主道:“是那里嗎?”
米壇主順著蕭思君的手指看去,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那里?!笔捤季?dāng)即再加快腳步,嚇得米壇主又開始大聲哭喊。
穆、玉二人緊隨其后,運足功力好不被蕭思君甩下,不多時,三人便來到那石臺下面。蕭思君把米壇主放下,向上望去,迎著陽光仰視,完全看不清那上面的人面容如何,只能看見那人似乎穿著紅裙,坐在石臺邊,垂著雙足低頭看向四人。
雖然看不清那人面貌,但那雙白皙美麗的纖纖玉足倒是能看個清楚,還有那雙迎著太陽閃閃發(fā)光的金色腳鐲。
蕭思君不禁感嘆道:“好厲害的輕功。”
玉蘇蛟覺得奇怪,問道:“我連她長什么樣都看不見,就知道紅衣長發(fā)腿挺白,念兄怎么就知道她輕功厲害了?”
穆淇奧也有此疑問,附和道:“是啊,念兄何出此言?”
雖然能登上這石臺應(yīng)當(dāng)是輕功不差,但即便是三人中最不善輕功的穆淇奧,花些時間也上得去,總不能因此就認(rèn)為對方是個高手吧?
蕭思君仍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上面的人影:“此地沒有車轍痕跡,又無其他立足之地,她赤足而來,踏過這一片尖銳碎石,莫說是雙足被刺破,腳底竟然連一塊老繭都沒有,怕是這輕功已經(jīng)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了?!?p> 聽了蕭思君的話,玉蘇蛟和穆淇奧也抬頭看著那人,不禁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玉蘇蛟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問蕭思君道:“她會不會把鞋子放石臺上面了?”
蕭思君瞪大眼睛,撓了撓頭:“這個……我沒想過……”
正在玉蘇蛟和穆淇奧睜大眼睛注視著蕭思君的時候,那米壇主有了動作,他在這一片碎石上倒身下拜道:“秦州分壇壇主米盛,拜見多聞法王?!?p> 蕭思君三人見米壇主的動作,也趕緊學(xué)著倒身下拜。
那上面的人道:“這三位為何跟你一起來了?”
之前看著裝束,蕭思君已經(jīng)猜到那是個女子,但沒想到這女子的嗓音居然甚是好聽,她的聲音清脆透亮如百靈鳥一般,但說起話來又在字字之間略有些粘連,似是拿蜜粘在了一起般,聽著叫人既覺得清爽,又有點甜膩之感。
蕭思君想著這多聞法王就是活著,此時也快四十的年紀(jì)了,說話聲音怎么還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一般?
米壇主大聲道:“新上任的鎮(zhèn)夷將軍帶人殺入分壇,是這三位少年俠客帶屬下殺出重圍,前來尋法王相救的?!?p> 忽而一陣風(fēng)鈴般的笑聲傳來,那上面的人笑道:“三位少俠還是快起來吧,讓你們這等中原俠客拜奴家這個魔教護(hù)法,只怕三位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吧。不過三位請人滅了我教分壇,奴家受你們這一拜權(quán)當(dāng)你們謝罪了,也算不得失禮。”
四人聞言俱是一驚,蕭思君不知這多聞法王到底有多么神通廣大,僅僅是見這一面便知自己是奸細(xì)?
穆淇奧似乎也在思考哪里露出了馬腳,此時定定瞪視著上面的人影,玉蘇蛟低著頭在思考著什么,不知是在想補(bǔ)救之法還是想接下來的應(yīng)對之策。
反倒是米壇主先是一臉的不信,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剛想替三人辯白,可能是想起了之前發(fā)生之事中的種種不合情理,漸漸也有些迷茫,又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喃喃道:“不會吧……”
此時玉蘇蛟先有了動作,他飛身沖出,一把抓向米壇主,速度之快讓人難以反應(yīng),更別提是米壇主這個沒練過武的人了。
卻不曾想石臺上的紅影竟比他更快,那影子忽然躍起,如同一只展開雙翅的紅色大鳥猛然落下,轉(zhuǎn)眼之間就釘?shù)搅藘扇酥g,出掌與玉蘇蛟的手對在一起,只待“啵”的一聲響起,玉蘇蛟已經(jīng)一個跟頭栽倒在地,滾回了蕭思君和穆淇奧的身邊。
玉蘇蛟是想先下手為強(qiáng),將米壇主抓做人質(zhì),以此牽制多聞法王,卻不想當(dāng)時他與米壇主不過一二尺的距離,多聞法王少說也在一丈開外,她竟能后發(fā)先至,攔在米壇主之前,這輕功恐怕真如蕭思君所說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
玉蘇蛟一股腦爬起身來,看向眼前的多聞法王,剛想開口叫罵卻被那面容驚住了。
蕭思君看向了一臉驚訝的玉蘇蛟,又看向穆淇奧,見后者臉上的驚異比之前者猶有過之。蕭思君剛想詢問,穆淇奧已顫聲道:“是……是你?”那語氣中帶著深深的驚訝和滿滿的難以置信。
原來這多聞法王就是玉蘇蛟和穆淇奧兩人在鳳翔府追殺魔教中人時遇到的紅衣少女,玉蘇蛟想起那日她也是赤腳坐在一塊巨石上,轉(zhuǎn)眼間就沒了蹤影,當(dāng)時他還覺得奇怪,如今想來這少女有此等高深莫測的輕功,也就解釋得通了。
說來當(dāng)時穆淇奧以為那個魔教中人要對少女不利,因而出手將那魔教中人斬殺,現(xiàn)在想來那個魔教中人應(yīng)當(dāng)是有意跑向紅衣少女去處,也不知是要尋求庇護(hù)還是交代已完成的任務(wù),反倒是這個少女那時竟看著自己下屬被人所殺還無動于衷。
不等蕭思君詢問,玉蘇蛟先將這多聞法王的身份與他說了,蕭思君知道他們遇到個女子,卻沒想到就是這個多聞法王,也慶幸當(dāng)日三人沒有動起手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那多聞法王先將米壇主扶到一邊,這才向三人踱來,她依舊赤著雙腳,踏在這被太陽炙烤得滾燙且銳似尖刀般的碎石上如閑庭信步一般。
她走到離三人不過二尺左右的距離時才停下,微微向前彎身,笑吟吟地道:“哎呀呀,那位小公子,奴家本以為你武藝很高呢,怎地這么不堪一擊呢?”
這話說得自然就是玉蘇蛟了,玉蘇蛟怒上心頭:“你……”沒想到剛這一個字出口,就一陣頭暈?zāi)垦#U些栽倒在地。蕭思君趕緊上前扶住他,他撫著額頭,擺了擺手道:“無妨,氣急攻心罷了?!?p> 穆淇奧始終沒什么動作,只是看了一眼蕭思君懷中的玉蘇蛟,又定定看向了多聞法王。
多聞法王自然也注意到了穆淇奧的視線,用稍有不滿的語氣道:“公子怎么直勾勾盯著奴家看?先說好了,奴家可沒給那小公子下毒,他自己也說了是氣急攻心吧?!?p> 穆淇奧搖了搖頭,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沒給我朋友下毒,只是在下一時無法相信姑娘竟是魔教中人。”
那多聞法王聽了,哼了一聲:“重德教在你們中原是魔教,在我們大遼可是國教,奴家能位列四大護(hù)法之一,在我大遼可是無上的榮光。”
蕭思君聽了,驚道:“大遼?”說來遼國不是在前朝就被金國所滅,余部非逃即降了嗎,怎么如今又多出個遼國來,還奉了魔教為國教?
玉蘇蛟怒道:“我管你什么重德教重魔教,反正你們?yōu)楹ξ淞郑葺讶嗣?,就絕不是什么好人?!?p> 多聞法王輕蔑一笑:“說我們?yōu)楹ξ淞?,你們又何曾不是將我們趕盡殺絕;說我們草菅人命,我們所殺的人,哪一個沒染上我們重德教徒的血?”
蕭思君怒道:“你魔教自入中原武林以來,胡作非為、惹是生非,處心積慮挑撥各大門派間的關(guān)系,更妄想顛覆朝廷,怎么?我們中原武林同心協(xié)力討伐你們還有錯了?”
多聞法王還未辯駁,那米壇主倒是躲在石臺后面嚷嚷道:“要不是你們漢人當(dāng)年與我族為敵,我族又怎會遠(yuǎn)遷大漠、背井離鄉(xiāng)?”
那米壇主似乎還想再叫嚷些什么,但被穆淇奧用力一瞪,立時便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見他安靜下去,穆淇奧這才上前對多聞法王行禮道:“姑娘,那些陳年舊事穆某不想多提,想來過去無論分歧也好,誤會也罷,是是非非早已難論對錯,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恩怨,不若就讓它隨風(fēng)去吧,我們罷手言和如何?”
那多聞法王哈哈笑了兩聲:“公子你這話,莫說是奴家不愿意,就是你身旁這兩位朋友,只怕也不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