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山一隅
一處溪邊的巖石上，一只酷似仙鶴的神異怪鳥，正梳理著它那炫彩的翎羽。
它只有一只腳，披著一身青色的羽毛，相如木色。
展翅間，如同熾烈的火苗，又尖又長的白喙一張一合。小眼睛望穿蒼穹，神情自是高傲至極。
梳理完翎羽的它，兀自噴出一串長長的赤紅火焰，將身前的溪水烤干。
不久后溪水復流，其又燒，如此反復，似乎在以此取樂自己。
正玩的興起，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首。
遠遠地看到一群五彩神鶯，井然有序的，從昆侖方向飛了回來。
被打斷了玩樂有些不悅，但它反常的沒有發(fā)怒，而是單腳一提一踏極速升空，飛向了相反的方向。
飛在空中，還不忘高亢地鳴唱：“鷝鴋~鷝鴋~”
仿佛在提醒此地的主人，自己曾經到此一游！
看它原先站立的地方，卻是留下了一個焦黑而巨大的深坑……
……
“嘿、嘿、嘿，呀呀呀呀，我打打打打打打打……”
一垂髫之年，青色短衫短褲，貼身還圍了塊紅肚兜兒的小家伙，在蓮池鳶飛魚躍、左右開弓。
小家伙叫列缺，他每天早上的功課是在蓮池里抓魚，不斷的重復，從不停歇。
即使很多時候沒抓到過一條，氣的他經常哇哇大叫，卻也從不曾懈怠……
中午，青袍束發(fā)的修玉師兄會將小家伙，丟到不遠處的石縫之內。里面的靈氣濃郁如水，永不枯竭。
石縫之內，在聚靈石組成的隱形陣法增幅下，聚集了來自洪荒各處的靈氣。更有神秘氣息不時隱現，可惜沒人看見。
否則，定會饞的口水滿地流。
小列缺盤坐著，搖頭晃腦的，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喝醉了一般。
眼神迷離間，時不時閃爍著閃電的光澤。
每當眼中有閃電光澤出現，周圍的靈氣便順著逆時針方向旋轉。
如海底旋渦般，被小列缺貪婪的吞噬著，吸入體內。
傍晚，“酒醒”之后的小列缺，又被拎到懸崖邊。
循著特殊的步子，演練著各種動作和身法。
虎奔狼嘯，鷹撲鸛啄，如風似雨……
千百種簡簡單單的動作施展下來，卻又沒那么簡單，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縈繞心間。
如此，日復一日，循環(huán)往復。
……
自從被抱回昆侖虛百日開始，小列缺就再也沒見過旁人，只有師兄陪著他。
從手無縛雞之力，到如今可聚近萬斤之力，可想而知，吃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在更小的時候，每日練功完畢，渾身的氣力都被煉體之術揮霍一空，他累的只想直接倒在原地睡去。
哪還有力氣繼續(xù)修習，可修玉師兄呢，根本不予理會他的痛苦。
仍會拉著他每晚繼續(xù)打坐，修行門內最基本的法決。
直到修習晚課之后，才被允許他，拖著那早已筋疲力盡的軀殼睡去。
回想起最初的幾年，風雨無阻的修習，簡直生不如死，真不知道是這么熬過來的。
或許第二日清晨，就可以恢復如初，而且比前一日的修為精進一分，才能堅持下來吧。
……
一晃，九年。
“接下來，靜心感受，將吸入的靈氣全部化成法力匯聚黃庭。
注意，不可胡思亂想！
然后，試著將匯聚的法力全部凝練成真元，再緩緩的由黃庭上沖，盡力突至絳宮。
不要急，慢慢地。
一定要持續(xù)不斷地凝聚真元，并將真元再次凝練并融為一體，練至無形。
最后，將最終凝練的真元，融入紫府?！?p> 此刻，列缺雙目緊閉，正光著膀子盤坐于聚靈陣之內。
師兄修玉在一旁緩緩的引導著。
“師兄，感覺我的血液快要沸騰了！好熱！好熱！”修玉耳中傳來列缺焦急的聲音。
“不要急，穩(wěn)住身心。
慢慢地凝心聚神，試著將所有凝練后的真元，通過紫府全部散于血肉之中，盡情的洗練四肢百骸?！?p> 列缺按照修玉的引導，納靈化元，并將紫府凝練后的真元洗練全身
頓時，說不出的暢快散于周身各處，道不盡的歡愉穿透靈魂。
甚至，每一個細胞都在輕微抖動著，仿佛風中的舞者，翩翩起舞。
然而，這種肆意的暢快，也僅僅維持了片刻。隨之而來的，便是那油煎火燎般的灼痛。
極盡歡愉和無盡痛苦，這一來一回的。
讓列缺第一次理解了，什么才是冰火兩重天的真正含義：水火不容，冰火兩重！
“師兄，我快受不了了！”
列缺的汗水布滿全身又瞬間蒸發(fā)，他的肌體紅彤彤的，似要煮熟了一般。
修玉則是一臉茫然：“怎會如此！我便是如此一步步來的，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列缺渾身顫抖，強忍著如烈火焚身的劇痛，擠出一句話：“師兄…
我肉身，早，就洗練完成了！但靈氣…還是不斷地…涌入，根本來不及轉化…
真元，怕是……”
“師兄，快想想辦法，要爆掉了，受不了了！
啊?。?！”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突然安靜了下來。
但其眼中的閃電，卻愈加瘋狂、無情的肆虐。
此時的列缺早已五感俱失，六覺全無，甚至連神魂意識都越來越模糊……
修玉疑惑的看著列缺，搖了搖頭。無奈之下，喚出一物。
“去！”
將列缺的全身籠罩，隔絕了靈氣，同時護住列缺的心脈。
此時的列缺，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的“心眼”茫然睜開，看到了一片漆黑的空間長河。
他的身體不見了，只有無形無質的神靈隱現，飄飄蕩蕩。
遠處，無盡的蒼涼和永恒的黑暗，吞噬著空間的一切。
著眼望去，卻根本看不到盡頭……
……
十日后玉衡洞。
洞內簡簡單單，兩個蒲團和兩整塊的人形大小的天然玄玉。
修玉坐于蒲團之上，閉目修行。
列缺則端坐玄玉床，一呼一吸之間，運大小周天；神識藏于識海，周身環(huán)境已隨心而握。
據說，在此玄玉之上，即使不去刻意修煉，也可以緩慢提升修為。
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一道閃電劃過。
恭恭敬敬的，對著修玉拜了下去：“多謝師兄助我化神！”
原來十日前，正是他沖入煉氣化神的緊要關頭，若不是修玉在一旁護法，怕是會走火入魔，不堪設想。
這也直接說明了財、侶、法、地的重要性。
所謂修行，務須具備這四大條件，才能有力地完成諸般功果，安安心心的成就自我。
否則，一旦關鍵時刻被人故意打擾，或者自己后繼不足，后果不堪設想……
如此小事，修玉根本沒放在心上：“師弟客氣了！”
可說完之后，眉頭卻結成一團：“不過，你的情況太詭異了？連我都捉摸不透，難道是……”
“師兄，想那么多干嘛?！?p> 列缺起身活動了下，身體各個關節(jié)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愣是嚇了自己一跳。
從未有過的神清氣爽直沖腦門，讓他精神大振。
“師兄，要不要跟我去玉虛峰溜達溜達，散散心？
順便招個靈寵回來作伴兒？”列缺心情不錯。
又想起師兄每日只會打坐修習，從不出去，便準備邀他一起下山遛遛。
修玉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不喜熱鬧。
倒是你，記得……”
列缺早已習慣了每年重復的那句話，卻仍一臉無辜：“師兄，我已經長大了……”
“小師弟，等你到達金仙之境，我自會放你下山。
那時你盡情去闖，去玩，絕不阻礙！”修玉輕聲且認真地看著列缺。
“至于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
“師兄，你沒搞錯吧？那可是金仙？
按照我這修煉速度，也要修個幾千上萬年吧？
如果我以后修行慢下來，和那些笨“大神”一樣，修他個無定無數也是有可能的！”列缺露出一臉無趣。
“萬一，我永遠達不到，不是要老死在昆侖么……”
修玉不為所動：“那最好，你就可以永遠陪著我了，省的我一個人孤單寂寞！”
列缺見無法說動師兄，只能乖乖就范：“師兄，我記住了。如果師尊出關，可要喚我回來！
好歹讓我正式拜師，說不定師尊稍加指點，我就直接金仙了呢！”
“嗯，不錯，夢想還是要有的。
萬一實現了呢！”修玉微微一笑，這個師弟，想法挺天真??！
玩笑歸玩笑，還是忍不住再提醒一句：“自不用說。師兄知你心思。還有，記得……”
“不惹事，不離開昆侖山，不去好奇外面的事物，不……”懶洋洋的重復著，早已臉熟于胸的話，朝外走去。
修玉看著列缺的背影，一時恍惚了起來。
‘小師弟，希望你，永遠都這么，無憂無慮，簡、簡、單、單……’
目送列缺離開之后。修玉方才緩緩起身，朝著蓮池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