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戴鑲著一枚綠石的高山冠,身著一裘綠邊紅色深衣,袍服呈喇叭形將將觸地。身體雖略有佝僂,但眼神清亮,步伐穩(wěn)健。
等不急不緩地跨過門檻后,小步快速上前,待走到胡安面前不遠處,雙臂伸出,左手放于右手上,移至額頭處,接著稽首道:“參見大王。”
這就是呂不韋?奇貨可居呂不韋?雖然知道三日后嫪毐叛亂正是呂不韋所致,但此時胡安卻并沒有憎恨此人。畢竟,他也不曾想傷害秦王,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未親政,諸事都還要靠著他。
看到呂不韋行禮,胡安立即起身回禮,口中說道:“仲父免禮,仲父近來可還安好?!?p> “謝大王關(guān)心,臣一切安好?!眳尾豁f直起身來,看著身形愈加挺拔的趙政,眼中閃過一絲慮色。
在秦國,這些年來自己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自從秦王政年幼繼位,自己官至相邦,秦王更是稱自己為仲父。朝中大臣即使不滿自己,卻也不敢說出口來。
作為臣子,呂不韋自認對秦國的貢獻無人能及,無論是當(dāng)初扶立莊襄王,還是讓太子政順利繼位。
可是,以前的太子政登基后成了秦王政,而且年紀也越來越大,已到了不得不行加冠禮的時候了。
呂不韋也越來越擔(dān)心,畢竟從小秦王身邊就有心懷不軌之人暗中攻訐自己,秦王恐聽信小人之言,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自己雖為相邦,卻也不能阻塞王上耳目,行此不臣之舉,以免貽人口實。
“不知仲父前來可有何要事?”胡安知道,在自己未行冠禮之前,朝中的大小事務(wù)基本都由呂不韋在把持,沒有要事是不會貿(mào)然求見的,因此詢問道。
“大王,再過三日便是大王行加冠之時,大王可熟悉禮儀了?”
“先生已仔細講過了,寡人也已熟知,定不會出現(xiàn)差錯,還請仲父安心?!?p> “那就好?!眳尾豁f輕輕頷首,又道,“還有一事要稟于大王,昨日御史中丞收到檢舉,有人發(fā)現(xiàn)御府丞趙博暗中行中飽私囊之事,經(jīng)調(diào)查情況屬實……”
聽到這,胡安感到疑惑,雖說少府是對自己負責(zé),且最近自己也在逐漸熟悉政務(wù),可也不至于什么事都讓呂不韋前來稟報啊,今日突然說起此事是為何?
沒有打斷呂不韋的話語,胡安繼續(xù)傾聽著。
“……據(jù)臣所知,這趙博乃是御府令所薦,而這御府令卻與長信侯多有來往……”
長信侯?他怎么提到長信侯了?是有意還是無意?胡安心中發(fā)出疑問。
呂不韋繼續(xù)道,“……近來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更是需要諸位大臣勠力同心,因此臣以為,因嚴加懲處御府令和御府丞外”
這長信侯?史書不是記載嫪毐會在自己加冠禮之時作亂嗎?怎么到如今了卻到處惹事,先是妄言自己,更是被傳到自己耳中,如今又被呂不韋提起。
不對!
胡安突然反應(yīng)過來,看著等待回復(fù)的呂不韋,臉上浮出些許慍色,說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這長信侯該如何處置?”
“王上,臣以為,長信侯行舉失禮,當(dāng)貲百鎰?!?p> 此時的呂不韋雖半低著頭,可在胡安聽來,恐怕早已打好腹稿。
“就依相邦所言。”胡安回道。
“王上英明,若無事那臣便先退下了?!?p> 胡安點頭道:“勞煩仲父了。”
呂不韋小退幾步,接著轉(zhuǎn)身出了門,立在原處,目光深邃,看著前方連綿的宮殿,心中嘆道:多事之秋?。?p> 待近侍關(guān)上門后,對其吩咐道:“大王有諭,長信侯行舉失禮,當(dāng)貲百鎰,你親自去長信侯府上?!闭f完看著近侍。
“是,請相邦放心,卑臣明白?!闭f完,這名近侍快步離去。
待其走后,呂不韋沒有多停留,徑直回到府中。
屋中。
胡安將竹簡合上,雙手平放在面前的矮桌上,閉著眼睛,腦中卻在不停的理清思路:
先是自己身旁近侍突然說長信侯有大不敬之言,接著呂不韋到來,看似是因為朝臣貪污,而作為大秦相邦為了朝堂清明,特地前來請示自己嚴加處罰。卻又不經(jīng)意提到了長信侯,呂不韋知道,秦王之前對嫪毐早已懷有怨恨,如今有機會出口氣,且合乎法理,秦王哪會不同意。
右手輕敲著桌面,胡安繼續(xù)想道:呂不韋恐怕會借此有所行動,只是不知會如何。還有,自己也要做好準備,三日后,若自己沒有中箭去世,自然一切好說,但倘若歷史并沒有因為自己穿越而改變,那只能說一聲不幸了。
“來人?!焙矊χT外喚道。
“大王?!币幻搪犚娐曇?,立馬進來,躬身回道。
“去興宴殿。”
胡安起身后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另外一名近侍,又問道:“甘崇呢?”
“大王,甘崇去長信侯府傳詔了。”
傳詔?胡安沒有再問,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了甘崇恐怕便是呂不韋的人。不過現(xiàn)在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一個好辦法保住三日后的安危才是。
……
雍城。
申時。
長信侯府。
嫪毐最近懷疑自己身上的大氣運是不是被上半輩子用光了,先是酒后失言,居然對人說出“吾乃秦王之假父也”的話語,接著又是自己門下最善謀的子齊先生,說秦王可能已知曉自己與太后之事,恐秦王親政之時,便是自己隕身之日。
蒼天啊!自己拼搏一生,好不容易才做得長信侯,才一年時間就要丟去了嗎?且那趙姬本就淫亂不堪,自己又能如何?自己平日里雖有些小過,可對秦王實乃忠心耿耿啊。
嫪毐在屋中不停的踱著步,憂思重重的想道。
“君侯,君侯?!眿獨边€沒看見人,就聽到聲音傳來。不多時便看見子齊先生疾步到來。
“怎么了?發(fā)生了何事?”嫪毐看見子齊先生如此焦急,連忙問道。
“君侯,大王派人來了,說是有口諭傳達,已經(jīng)到了正堂了?!?p> “大王派人來了?為了何事?來了幾人?”聽說秦王居然派人過來,嫪毐心下一緊,暗想:難道秦王一刻都容不下我,現(xiàn)在就要取走我的性命嗎?
“不知何事,只來了一人,讓君侯趕快過去?!弊育R先生又道。
嫪毐聽了,讓下人整理好衣冠。隨即帶上門口兩名心腹侍衛(wèi)和子齊先生前往。
正堂。
近侍看到長信侯到來,緩緩行禮道:“拜見長信侯。”
“快快免禮,有勞使者了,不知大王有何吩咐?”看到只有一人到來時,嫪毐心情稍稍平靜下來,上前伸出雙手將使者扶起。
“咳咳~”已經(jīng)站好的近侍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大王有諭,長信侯行止失禮,貲百鎰,以正風(fēng)氣?!?p> 嫪毐聽到前半句平靜的心差點又起波瀾,待聽完后,疑問道:“使者可知大王因何懲處下臣?”說完看向一名下人。
早有準備的下人端著一個小盒子走上前幾步,站在嫪毐右后方,低著頭不言語。
近侍臉上浮出些許笑容,對嫪毐說道:“長信侯,這大王為何如此,卑臣又怎能得知。不過……”頓了頓,復(fù)道,“下官到是隱隱聽見大王好像不大高興,就不知長信侯最近可有惹大王不快之事?”
嫪毐連忙笑著回道:“臣可是對大王忠心耿耿啊,每日每夜都在想著如何替大王排憂解難,又怎會行令大王不悅之事??!”
“如此,甚好?!苯厅c點頭,“那卑臣便回去復(fù)命了?!?p> 說完便朝外走去,嫪毐跟在后面,待出了門。
待出了門,等看著嫪毐身后的人將東西放于車上后,近侍拱手道:“不敢勞煩長信侯,還請長信侯止步?!?p> “恭送使者?!遍L信侯立在原地,等馬車走遠后才返回府中。
……
咸陽。
剛吃完水果的胡安正在散步,甘崇還未歸來。隨手招過跟隨著的一名侍衛(wèi),問道:“你是……李信?”
侍衛(wèi)神色激動的回道:“大王,正是卑職?!?p> 胡安點點頭:“你去昌平君府中請昌平君進宮,說寡人有一事詢問?!?p> “遵命?!崩钚判卸Y后馬上朝宮外跑去。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