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個男人而言,再沒有什么事情比在深愛之人的面前挨揍更丟人的了。所以猝不及防地被一個毛頭小子一拳打翻在地,對范朋克來說比要了他的命更令他難以忍受。但更令他難受的是,就在他倒地之際,他深愛的女人也軟綿綿地倒在了他的身邊。范朋克大驚失色??吹郊茨袼廊艘粯娱]著眼睛躺在他的面前,他嚇得面無人色。這個從未亂過陣腳的男人一下子慌了神。也就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愛這個女人;也就是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就是他的整個世界,她既是他的生命,也是他的靈魂,假如沒有她,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毫無意義。因此,當他看到她橫躺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不僅丟了命,而且失去了魂魄。
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在某種意義上都是孤獨的。個人的性格和價值觀念的自我性使人與人之間總會有那么多的隔閡和不理解。正因如此,日子看似忙忙碌碌,生活看似熱熱鬧鬧,但每個人的內心甚至靈魂都是孤寂的。所以每個人都需要愛,需要被別人關心,更需要去關心別人。每個人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的紐帶就是愛。如果說每個人都是這樣,那么范朋克就更是這樣了。而且他孤身一人漂泊在中國,當然即墨就是他的全部。當她像個死人一樣突然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可想而知他有多害怕。正是這種恐懼感攫取了他的理智,使他半天坐在那里像尊塑像一樣一動不動。
騷塞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拳下去,他雖然在盛怒之下打倒了范朋克,卻不敢走近那個已經昏迷的女人。直到這時他才痛心無比地意識到,對于這個女人,他既沒有權利,又沒有資格。這就好比一個人看對一條鉆石項鏈,喜歡得不得了,卻兜里空空買不起,只能站在櫥窗前看幾眼。此刻的騷塞就像那個買不起鉆石項鏈的人。他并沒有贏得這個女人的心,對這個女人來說,他是個無名無份的人,所以,如果她剛剛挽過手臂的那個男人始終在她的身邊,他就無權為她做任何事情。想到這一點,騷塞立刻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行為究竟有多魯莽,那一拳打得多么輕率而不合理。
一個沒有名份的人沒有權利可言,也就談不上責任和義務。這個男孩退縮了,他為自己的行為造成的后果感到后怕。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躺在地上的那個女人,深愛的心不知不覺地又蜷縮起來了,自卑和慚愧在平窮的基調上愈演愈甚?!皼]資格”在愛情的世界里是最悲哀的三個字,有多少人因為這三個字被從幻想打回現(xiàn)實:有多少一名不文的男人看著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只能連連嘆氣;有多少默默無聞的女人看著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只能黯然神傷。愛情假如不考慮那么多的先決條件,有多少有情人會終成眷屬呀?
會場完全亂了套,音樂暫停了,跳舞的人也停止了跳舞。男男女女不約而同地聚攏在這兩男一女的周圍,大家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是什么情況?竟然在這種場合下鬧起亂子來啦,真夠不體面的?!币粋€男人說。
“快把我的瑜伽教練扶起來,她暈倒了,一定是病了。”一位國際影星對她的舞伴說。
“漂亮女人是惹事精,這話一點也不假。三角關系的大戲電視上還演不夠,又演到現(xiàn)實中來了?!币粋€體態(tài)豐滿的老婦人說。
就在這時,卜胥向人群走來。大家自動讓出一條通道。卜胥穿過通道,來到惹是生非的人跟前。他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瞟了一眼呆若木雞的騷塞,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丟魂失魄的范朋克,彎下腰抱起了即墨。
“她渾身滾燙,看來病得不輕,你們真行,還在這兒……”他欲言又止,完全是為了照顧這兩個男人的顏面和尊嚴。說完,他抱著即墨穿過人群,徑直走出會場。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與那個女人而言,此時此刻,她不需要甜蜜的愛的擁抱,不需要爭風吃醋,僅僅需要一個懂她的人把她送出會場,她只想要安靜,僅此而已。然而,只有卜胥做到了。卜胥抱起即墨的一瞬間,她的意識又清醒了。她抬起眼看了卜胥一眼,對他說:“卜胥,請你把我送回家。”說完這句話后,她的意識又模糊了。
“胡鬧,”卜胥邊走邊低頭看著即墨,柔聲說,“你需要立即去醫(yī)院。”
五分鐘后,范朋克終于如夢方醒,他連忙跳起來,追著卜胥而去。騷塞也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澳贻p人,這一拳我不能白挨,我會找你算賬的?!弊叱鰰龅拇箝T,范朋克轉過臉對騷塞說。騷塞則默默地看著范朋克,沒有吱聲。但他腳下卻不遲疑,像一陣風似的越過范朋克跑了出去,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了卜胥。
“快去開門?!辈否銡獯跤醯卣f。
騷塞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車前,打開車門,卜胥把即墨輕輕地放進車里。他關上車門,繞到駕駛位置打開車門,“上車?!彼麑︱}塞說。
騷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也不說一句話。
“愣在那里做什么?”卜胥又說,“快上車,我們送她去醫(yī)院?!?p> “我不去了?!彬}塞回答。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再加上剛才在旁人看來毫無緣由的那一拳,讓身為過來人的卜胥立刻意識到,這個男孩對這個女人動情了,而且用情之深也許是別人無法想象的。因為雨果曾說過:真愛的第一個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膽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膽。他盯著騷塞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難以想象這個英俊羞澀的大男孩究竟愛那個女人什么。他多多少少是了解即墨的,她對對她明顯表現(xiàn)出愛意的男人向來冷若冰霜,而且那種冷簡直不近人情,就好像愛她的人就是她的仇敵似的。他是個男人,而且有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范朋克那樣一個為愛不顧一切的男人已經足夠了,而今又冷不丁冒出來一個,他不理解為什么如此冷漠的一個女人會得到這么多男士的青睞。
“愛情讓多少人變成了傻瓜!這個孩子我本來對他寄予厚望,可他卻已經深陷在愛的泥潭里!”想到這一點,他不禁搖了搖頭。
這時范朋克也趕了過來。
“我們必須送她去醫(yī)院?!狈杜罂松裆氐貙Σ否阏f。
“我也是這樣想的,”卜胥回答,“我開車送她去,你開車跟在后面?!闭f完后,他又轉過臉看向騷塞,“你確定不去?”
騷塞茫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