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外是沼澤,這片巨大的沼澤地在樹林的最南方,再往南,就沒有人去過了。無人到達的原因可想而知,沙漠就已經(jīng)是相當兇險的地方,往北的那些地方來的人,多半不可能經(jīng)過沙漠,而身處沙漠之中的蠻族人本身又為沙漠所困,所以,誰能到沼澤地來。
“這里就是眾神生活的地方嗎?”艾雅與賽克勒幾天跋涉,最終來到了南方森林邊緣,眼前的沼澤地不說讓艾雅望而卻步,反正明眼可見的那些動物白骨都能告訴艾雅這絕對不是什么能夠輕易踏入的地方。
“眾神未必生活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也不一定有萬千侍從,至于侍從這一點,我可是深有體會?!辟惪死赵谀莾焊袊@著。
艾雅看著他那副完全不加打點的樣貌,不由得笑出了聲。
“你會明白美男子的憂愁嗎?”賽克勒站在艾雅身邊,勾著身子說,“將來或許會有很多男人在你身邊打轉(zhuǎn),有的英俊帥氣,說不定是個什么靠領主臉色吃飯的藝術(shù)家,有一些氣魄過人,也許是個騎士,但他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少女艾雅似乎很少在這些事情上動心思??梢哉f是她年紀沒到,也可以說,在幾次經(jīng)歷生死之后,她也就不再是那個中土世界邊陲的小村莊懵懂無知的少女了。
踏入沼澤之后,不再給艾雅任何束縛的賽克勒甚至還交給艾雅一把短劍防身,說是依靠艾雅自己對于武器天然的親和,很快就能掌握一些東西。
有沒有掌握東西,艾雅不知道。但是在他們第一次面臨危險的時候,賽克勒沒有出手。
面對那比自己還要高出一些的毒蜘蛛,是人類少女自己手持短劍,解決了這弱小魔物。
“這些東西看起來還沒有那些蠻族人騎乘的野豬可怕,對不對?”賽克勒大笑著掰斷毒蛛蛛巨大的蛛腿,用刀劃開,里面竟然是看起來晶瑩剔透十分鮮美的蛛肉。
艾雅湊上前去如法劃開一條蛛腿,第一刻聞到的那股子鮮香味兒讓她神清氣爽。這東西不佐任何調(diào)料,就能與河蝦鮮湯味道一樣。
“有時候你自然而然地就會覺得這個世界很簡單,費盡心力打倒了這樣的毒物,你得到了什么?”賽克勒挑起那晶瑩剔透的肉,“這樣的美味,以及你看不見的,戰(zhàn)斗技巧的長進。當然這無異于賭博,如果輸了,輸?shù)舻目墒切悦??!?p> “所以不應該做那些沒把握的事,是嗎?”艾雅享受這美味,這可比在森林里吃賽克勒獵來的兔子要讓人心情舒暢得多。
但是不一會兒,艾雅就意識到不對了。
她只是吃了一只蜘蛛腿,坐在一邊休息的時候就看到眼前有花花綠綠的小人在跳舞。
“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另外一件事了,有些東西光看表面,可看不出什么,要學會勘探奧秘,這對你來說不會太難。”賽克勒的聲音此刻忽遠忽近,艾雅勉勉強強能挺清楚他在說什么。不久之后,艾雅便徹底暈了過去。
“這旅途算長也不算長,小姑娘一路上暈了不知道多少次?!辟惪死瘴χ?,“也好也好,只要記得這東西有毒,就不至于再次中毒了?!?p> 等到艾雅第二天醒來,時候剛好。賽克勒正在滅火,等到火堆完全熄滅之后,才繼續(xù)前進。
一路上各種野獸魔獸讓艾雅大開眼界,他們在沼澤之中難得一見的山林中行進時,如山脈一般粗壯的蚯蚓破土而出,一直順著山勢向上攀,而在山頂,與山一般大小,群山就是它的巢穴的巨大獅鷲正在準備迎敵。
蚯蚓與獅鷲打成一團,被它們不經(jīng)意蹭下的石頭都是房子大小,只要蹭到艾雅都能蹭斷她的胳膊。
艾雅與賽克勒躲在半山腰的洞穴當中,感受著大地震顫。
“傳說中那些龍、巨人,如果他們之間有爭斗,會是這個樣子嗎?”艾雅突然來了興趣。
“你不會想要見到那種情況的,永遠不會,那只會帶來無盡的災禍與麻煩,自私的龍與性情古怪的巨人?你能指望他們會在爭斗的時候有個分寸?”頭頂聲響轟隆,坐在艾雅身邊的賽克勒撣掉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碎石與灰塵。“看,就是這些東西,在處于本能相互廝殺時,也不會想著其他生命是否受到牽連?!?p> 艾雅只是點點頭,心里卻還是想看龍與巨人之間的戰(zhàn)斗。
賽克勒嘆氣,從艾雅的神態(tài)當中他就能知道這小姑娘對他所說的話根本就不上心。
等到獅鷲將蚯蚓撕成兩半,二人才出來山洞,向著沼澤深處繼續(xù)前進。一路上魔獸之間的爭端往往在相同量級,也就是說,只有可以一戰(zhàn)的魔獸才會起爭端。
艾雅問賽克勒是為什么,賽克勒回答說是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看到這種景象,因為這是諸神最后的殿堂,最后還能受到尊重的地方。
魔獸凄厲尖嘯,走獸奔襲,猛禽飛散。
又過了幾日的行程之后,艾雅來到了那直入云端的高聳墻壁外圍。
周圍被高山所環(huán)繞的巨大城池建筑如夢似幻,籠罩在層層云霧當中。無論艾雅的視線如何向上,都不能看到這建筑的頂端。
“這里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嗎?”
“是?!辟惪死疹I著艾雅走近那高聳入云的墻壁,伸手按在墻上,那墻壁從跟腳處打開一道豁口,豁口從層層將其纏繞的參天巨樹樹根處掙扎出來。
實際上這個墻壁打開的并不算緩慢,但是因為墻壁實在太高,所以會給人一種好像很難打開,開了很久的錯覺。
艾雅不自覺地往后退,而賽克勒則像是被這久久未曾觸及的古老墻壁所吸引,就呆愣在那里,看著墻壁慢慢打開。
曾經(jīng)這里是眾神通往故鄉(xiāng)的大門,大門之外,無數(shù)魔獸茍且臣服,無一敢觸怒神威。
現(xiàn)如今,這里仍然是眾神通往故鄉(xiāng)的大門,可是歸來的神明只能在故鄉(xiāng)之外,魔獸威懾之下,躲在山洞當中,暫時躲避那些舊日卑微魔獸的威勢。
舊日的大門和現(xiàn)在一樣,直插云霄,大門兩旁,與大門一般高的巨樹只敢緩慢生長,生怕惹來神怒。而現(xiàn)在,整個大門都為樹根所盤踞,當神明歸來故鄉(xiāng),甚至要等待大門緩慢打開。
這就好像,神明歸來時,還要得到巨樹的同意一樣。
不同于賽克勒此時失神,艾雅對于眼前的壯闊景象,只有震驚好奇。
有幾百個,甚至說幾千個她那么高的大門正因為感受到賽克勒的歸來而敞開懷抱,可是那長滿碩大青苔斑塊的大門分明地顯現(xiàn)出時間對于它的侵蝕。可即便現(xiàn)如今它已經(jīng)蒼老,對于舊日的主人,也仍不離不棄。
隨著豁口漸漸變大,大門慢慢打開,巨大樹根開始向著四處繃斷飛開。艾雅十分靈活地躲過那些巨大樹根和大塊泥土,然后等待大門全部打開??墒请S著大門繼續(xù)打開,那些早就沒了絲毫敬畏而瘋狂生長的巨樹樹枝也成了大門打開的阻攔。
一根樹枝就有一條河流那么粗壯的巨樹發(fā)出不悅的聲音,像是給這位前來歸鄉(xiāng)的舊日神明以羞辱。
艾雅沒來由的覺得很不開心。
可是很快,那些砸下的巨大樹枝和屋頂大小的落葉也就使得艾雅暫時無心去想那許多了。
神之故鄉(xiāng)的古老殘破大門在掙扎著,在巨樹們阻擋之下艱難地打開。
艾雅看著落下的樹枝砸在賽克勒頭上,可賽克勒卻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覺一樣,任由那鋼鐵一般堅硬的樹枝將他砸得頭破血流。
“賽克勒,不要站在那里了,樹枝會砸破你的腦袋的?!卑庞行┙辜?。
“你知道有關(guān)這神之故鄉(xiāng)的故事嗎?”
艾雅沒來由地感受到了這個平時瘋瘋癲癲的男人身上所流露出的悲傷,那讓艾雅感同身受。
遠端,太陽跨過面前高墻的束縛,從那大門打開的縫隙透了過來。
艾雅看著那刺眼陽光,在那陽光之下的賽克勒,仿佛是一頭紫色長發(fā),眼角帶淚的高貴神明。
艾雅揉了揉眼睛,賽克勒又變成了那副平日里招人討厭的模樣。
某位此時正在云端上的神明看向地面,看向那些全然無所顧忌的大樹,提起弓矢。艷陽之上隨之投來一團烈火。那些大膽阻攔大門打開的巨樹樹枝被迫退縮回去。
大步跑上前去想要給賽克勒包扎傷口的人類少女站在了大門前,被歸鄉(xiāng)的孱弱神明握住手腕,輕輕推開。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你聽一聽有關(guān)這神之故鄉(xiāng)的故事。”賽克勒說,“奧秘之神耗費三千六百日月轉(zhuǎn)動時間來設計眾神之鄉(xiāng),由日月之神信仰所成神鄉(xiāng)萬物。只有其中一道大門是由奧秘之神所取信仰鑄造。”
艾雅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輕輕撫上這神明榮光已然消失的時代,也要受盡屈辱,為神明所敞開的,神之故鄉(xiāng)的大門。
它是在為神明,吟唱那最后的頌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