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當(dāng)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盜圣葉飛雪公子,一生游戲人間,縱橫于江湖之中,天下就沒有這位公子不曾去過的地方,一旦盜圣出手,從無落空之理。然而,罕為人知的是,這位葉公子,生平最是厭惡芋頭。曾經(jīng)有一員外,家傳一頂寶燈,葉公子得知此事,夤夜去盜,卻不想,那員外預(yù)先置了一屋子芋頭在那寶燈身遭,葉公子見之,目瞪口呆,盤桓半夜,不得其門而入,只好郁郁而去……”
葉飛雪現(xiàn)在不會知道,后世的說書先生對他的評價這么高,更不會知道的是,芋頭這宗東西,會成為他一輩子都繞不過去的坎兒。
……
提壺小廚里頭。
蘇鯉兒笑瞇瞇地看著唐昀:“看不出來啊,你這人還有這么黑心的時候?!?p> 唐昀眨了眨眼睛,眼底一絲笑意閃過,面上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道:“有嗎?今兒既不是我讓葉飛雪去小廚房偷吃的,也不是我逼著他吃那碗芋艿蕻的,我還好心提醒了他一句,那東西是芋頭的葉子來著,他自己受不得芋頭,干我甚事?”
蘇鯉兒繼續(xù)笑瞇瞇地看著他:“所以,你就在那吃得優(yōu)哉游哉,一頓飯快吃完了才好心提醒的人家,那是芋艿蕻?”
唐昀聳了聳肩:“若是提前告訴他了,保不齊他飯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若是把剩下的飯菜給浪費了,這可如何是好?”
蘇鯉兒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回想起先前一眾人快要吃完飯的時候,唐昀“善意”地提醒了一下葉飛雪,他吃得最多的那盆羹湯里頭放了芋艿蕻,結(jié)果登時把人嚇得一蹦三尺高,腦門險些兒沒撞上房梁的樣子,若有所思地道:“這家伙今兒可是被你坑慘了,怕是他從今往后都不會再想見到芋頭了吧?”
唐昀笑而不答,反正那個不想再見到芋頭的人又不是他。
讓葉飛雪這小子天天來提壺小廚偷東西吃,活該他今兒被吃的給坑了。
“不過……”蘇鯉兒頓了頓,抬頭看向唐昀,輕輕地說道,“那盆芋艿蕻的味道,真的很不錯,是我小的時候,我娘做給我吃的那種味道?!?p> 唐昀愣了一下,看向蘇鯉兒。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寧靜,就如一汪清潭一般,和平日里那個一提到美食就兩眼放光的蘇鯉兒相比,現(xiàn)在這樣的反應(yīng),足以讓唐昀感到意外了。
“芋艿蕻是我們明州的一道家常吃食,外人只知芋頭可食用可入藥,卻未必知道,芋艿蕻也能做成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自打我離了明州之后,便不曾再吃過這東西了,所以……今天的晚餐,多謝你?!碧K鯉兒一雙清澈的杏核眼正視唐昀,認真地道了謝。
唐昀愣住了。
在辦案之時一向從容不迫的他,卻在此刻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好。
事實上,被人這般煞有介事地道謝,唐昀還是第一次,且讓對方道謝的事情,在他看來,還這樣微不足道。
“不……不必謝我,適逢其會罷了。”唐昀有些手忙腳亂地推辭著。
好在,蘇鯉兒似乎也并不是很介意唐昀會怎么作答,只是向唐昀笑了笑,便告辭了。
唐昀望著蘇鯉兒離去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心里忽然生出了這樣的感想:這姑娘十分聰明,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但她臉上的笑容卻向來是干凈純粹,仿佛不諳世事一般,不光是他,葫蘆街上壓根就沒一個人和這姑娘一樣的。
雖然不明白孔老為何要安排這樣的一個人來葫蘆街,但唐昀覺得,能夠有蘇鯉兒這樣的一個搭檔,似乎也不錯。
是了,這姑娘還是自己這提壺小廚的福娘呢,如今已是五月下旬的光景,就快要到大暑之日了,到那時,提壺小廚的福娘,可就偷不得閑了。
……
自從和衙門的人一起端了黑風(fēng)寨之后,蘇鯉兒的日子,意外地清閑了起來。
每日睡到辰時起床,跑到間壁提壺小廚里頭蹭個早飯,回來指揮著竹里齋開門做生意,在自家鋪子里頭待到約摸午時,再跑到提壺小廚蹭個午飯,待到下午,便空了下來。
蘇鯉兒起初也沒想到,竹里齋分明是個新開業(yè)的鋪子,自己這掌柜竟然會當(dāng)?shù)眠@么閑,她手底下的伙計雖說都是自己挑的,只是在她挑選之前,那人牙子似乎已經(jīng)幫她把人給篩了一遍,最后交到她手里的人,個個都是撐得起場面的,到最后,鋪子里頭好些蘇鯉兒本來打算自己做的活兒,都被下邊的伙計給分去了,該她做的事兒,滿打滿算一上午也就結(jié)束了。
為此,蘇鯉兒還特意問過蕭燕燕,蕭燕燕的回答是,怎么說葫蘆街也是上頭有人的,便是生意不景氣回不了本,面子上也不會讓葫蘆街的鋪子不好看,讓她放寬心就是。
蕭燕燕這般一說,蘇鯉兒自是心領(lǐng)神會,也就放下了心。于是乎,她每日把自己手頭的活兒忙完,一到下午,人就跑沒了影,在葫蘆街上和周遭地方亂竄起來。畢竟臨安這地方,蘇鯉兒現(xiàn)下還算不得太熟悉,就想著趁這幾日空閑,好生在附近走走看看。
這一日,蘇鯉兒的目的地是葫蘆街上的茶館,四方館。
這四方館的主事者,正是葫蘆街上的大總管,趙隨云,以及他的搭檔林依然。先前竹里齋開業(yè)之時,趙隨云也曾來捧過場,看中了鋪子里頭幾幅畫,蘇鯉兒便當(dāng)場拍板讓趙隨云把畫拿走了,結(jié)果事后發(fā)現(xiàn),這幾幅畫竟是出自鋪子里頭同一個畫師之手,趙隨云見獵心喜,便想再讓那畫師給自己畫個幾張,蘇鯉兒也應(yīng)下了。此番蘇鯉兒前往四方館,便是去給趙隨云送畫的。
一踏進四方館的門,蘇鯉兒驚訝地發(fā)現(xiàn),素來清靜的四方館,這一日竟是顯得格外熱鬧,大堂里頭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侨耍闶菐讉€用屏風(fēng)圍起來的小座里頭,此時也是人頭晃動,倒是讓她愣了一瞬。
四方館招呼客人的小伙計倒是個機靈不過的,見蘇鯉兒來了,趕緊把人迎了進去,帶到了趙隨云面前。蘇鯉兒和趙隨云寒暄了兩句,交了畫,想起外頭那般熱鬧,便隨口問了一句:“今兒外面做的什么,這般熱鬧?”
趙隨云答道:“哦,那是因為咱們葫蘆街的說書先生今兒要在四方館說新的書,來聽的人就多了些。”
說書先生?蘇鯉兒訝異了一瞬,葫蘆街還有專門的說書先生?
好奇不已的蘇鯉兒回到四方館大堂一看,果然,大堂里頭一個臺子上方,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壺茶,一個茶盞,一塊醒木,后頭一把椅子,有個小伙計正一臉畢恭畢敬地站在那桌子后頭,像是在等什么人。
蘇鯉兒環(huán)視一圈,隨意在大堂里頭找了張椅子坐下,點了一壺茶,幾塊點心,和一眾茶客一道坐在那里等著。
不多時,從大堂后頭轉(zhuǎn)出來一個人。那人身量不高不矮,白衣飄飄,氣質(zhì)儒雅,他背著雙手,手上拿的是一把合起來的折扇,在一屋子人各異的目光里頭,不疾不徐地登上了大堂的臺子。
蘇鯉兒的目光在觸及到那人之時,倒是驚了一下。
這人……不是前些日子來竹里齋幫忙的,那個有些面生的少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