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歷史 X 真歷史
教會真的存在了一千年？不說這個論斷我表示懷疑，更重要的是，一千年的東西就有權(quán)力統(tǒng)治世界的話，為什么我家的千年老龜沒能成為家里的老大？
我對教會特別喜歡發(fā)行各種地方史的行為表示十分可疑，統(tǒng)計了一下，教會為名義發(fā)行的書籍里，一半都是各地歷史，而看完這些歷史，都難免對教會產(chǎn)生更大的忠誠感。要不是教會真的那么偉大，要不就是，這其實是教會的傳道書。
————《鱷魚大王有個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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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到布萊克村，就頻繁見到《黑森林歷史》。是因為我心有所思才會注意到，還是其他人因為什么事情最近都翻起這本書了？
現(xiàn)在我知道世上有兩個版本的《黑森林歷史》，一個是我在領(lǐng)地里面看的黑色封面版本，這個版本是我自小知道的；另一個是黑色村莊的村長鮑爾書房里面看到的褐色封面版本。
而這兩個版本，這個守護者的家都有。
黑色的版本，從魔法生物的角度記載了黑森林，那是他們的領(lǐng)地，在出現(xiàn)文字之前，從老人代代口傳的歷史中就已經(jīng)是他們的。不但如此，海洋和山林，基本都是他們活躍的地方，盡管數(shù)量很少，其他生物只能憑借運氣才能遇見他們。其中記載至今，在所有歷史文獻中都保持一致的，是白色獨角獸只能被純潔的生物發(fā)現(xiàn)。
褐色的版本，是教會發(fā)布的版本。書中記載，遠古時期并沒有魔法生物——在書中被稱為魔族，他們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那就是“魔界之門開啟之日”，魔族都是魔界中的原住民，他們?nèi)肭至诉@個世界——人界，那時生靈涂炭，最終在教會和圣騎士團的領(lǐng)導(dǎo)下，消滅了絕大部分的魔族，人族才得以繼續(xù)生活在這個世界。而黑森林則是其中一個魔界之門的所在地。
“你相信哪個版本呢？里昂·布里奇。”我將兩本書放到茶幾上，推到他面前。
里昂并沒有拿起任何一本，“我不知道?！彼粗艺f，“兩個版本看起來都是自圓其說的，而且都難以驗證。”
“我覺得那個獨角獸的記載就有點古怪，其他文獻有說是'純潔的人類'，'純潔的處女'或者'純潔的少女'，說法各不相同。但這么多年，我沒有在黑森林見過任何一只獨角獸?！?p> “這么多年都沒見過？那也許只是因為你不純潔?！崩锇哼肿煲恍?，“嘿嘿，別生氣，說笑?；蛘擢毥谦F已經(jīng)從黑森林消失了?！?p> 我沒有生氣，或許我的確不算個純潔的生物?！昂谏值拿娣e一直在縮小，據(jù)說獨角獸需要大量干凈的水和廣闊的領(lǐng)地范圍，所以黑森林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獨角獸了?！?p> “教會的版本很明顯是從自己的角度來記載的，老人們口口相傳的歷史我們也無法考究，布萊克村的老人已經(jīng)沒有傳下來的傳說了。但是我覺得，只有認為魔法生物是與我們?nèi)俗逡粯佣际窃谶@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一切才解析得通。”
我：“哦？”
里昂：“人族不會使用魔法，對吧？”
我：“是的?！?p> 里昂：“那人族組成的教會和圣騎士團怎樣封印'魔界之門'？”
我：“也許他們能用別的方法封印‘魔界之門’，例如魔人之力和圣術(shù)？”
里昂：“如果是圣術(shù)，教會一定會大寫特寫的，教會從不會吝嗇對自己的歌頌。但記載卻只是一筆帶過說是被’封印了’。至于魔人之力，就算有這么個人能封印‘魔界之門’，那這絕對是一個無敵強者，怎么從來就沒有在任何故事出現(xiàn)過這么一個掌握終極封印術(shù)的魔人呢？作為魔女，你覺得除了魔法，而且是大量魔法師合作的終極魔法之外，還有人能打開或者關(guān)閉這扇所謂的‘魔界之門’嗎？”
我：“他們的確無法封印?！?p> 里昂：“那難道'魔界之門'是本身就存在于這個世界，所以人族可以將它破壞掉？”
我：“如果本身就存在，那這個世界和魔界的區(qū)分就不存在了，它們本就是一體相連的?！?p> 里昂：“而如果這扇門不是本身存在，那就是從魔界那邊直接弄到這個世界的，不管基于什么方法，對吧？”
我：“對的。你說的沒有問題?！?p> 里昂：“那不會魔法的人族，怎樣做才能破壞'魔界之門'，同時還能防止它再次出現(xiàn)呢？”
我：“做不到，就像用手抓不住空氣一樣?！?p> 里昂：“所以說，'魔界之門'應(yīng)該是不存在的。否則，教會中就有人會使用魔法，而且到現(xiàn)在都在繼續(xù)使用。而教會是禁止任何形式的魔法的?！?p> 你的推理我只能贊同，里昂·布里奇。
我：“所以盡管記載自圓其說，但實際上，你覺得教會的記載經(jīng)不起推敲?！?p> 里昂：“我覺得這很正常，就好像你也這么認為一樣。教會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者，它提供的歷史，必須要有利于自己的統(tǒng)治的?！?p> “少爺，床鋪整理好了?！蹦峁爬箯亩腔貋砹耍凰徊逶捨覀兙湍醯夭辉儆懻搫偛诺脑掝}。里昂是一個有自己思想的人，對教會的忠誠是絕對的，大家最多不喜歡它，但不敢去懷疑教會的統(tǒng)治正當性，而里昂卻認真思考過歷史可能是假的。從這一點看，里昂起碼不會是教會的忠犬。
我靠在沙發(fā)上，頭后仰著，視線穿過沙發(fā)背后的窗口，我看見外面的天空是一片沒有云的夜空，一輪圓月沒有絲毫遮擋懸掛著，月亮下是我熟悉的黑森林，和我領(lǐng)地相似的那座山，也許還是同一座山。
正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死哪去了，還不過來扶一下你老媽?！?p> 同時傳進門來的是一股酒精的味道。
“臭女人，只會喝酒，連路都不會走！”里昂嘴里嘀咕，不過還是迅速跑到門口扶著那女人，朝近門口那個幽暗的房間挪去。這大概就是里昂的老媽，布里奇夫人。她的頭發(fā)是暗紅色的，凌亂的短發(fā)如鳥巢，一身麻布吊帶連衣裙如墨，右手中拿著一個透明的酒瓶。看起來像里昂的姐姐。
她朝我看了一眼，“怎么有個魔女在家里？里昂，你臭小子搞什么鬼？”
什么回事，那女人一眼就認定我是魔女？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里昂已開口，“媽，你說啥呢？什么是魔女?。俊?p> 那女人用右手的酒瓶朝里昂的黑色寸頭打下去，不算很重，里昂頭縮了回去，差點把她松開，她用力將左手摟緊里昂的左肩。“那魔女的魔力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不，是月亮，比外面那個還亮，你以為我眼瞎了才看不見嗎？還有隔壁那個男人，咦？這是個好男人??！”她說罷松開了里昂，朝尼古拉斯走了過來，身形不正但步伐還穩(wěn)，“好看的男人，喝酒不？”
尼古拉斯接過她遞過來的酒瓶，放在茶幾上，伸手將她扶著坐到我旁邊的沙發(fā)上，“夫人，請坐，我去沖杯熱茶?！比缓竽峁爬咕碗x開了，我覺得他是逃走了，這個女人不簡單。
“你好，布里奇夫人，我是布爾·羅斯切爾。如你所說，是魔女一族。”
她把頭靠在沙發(fā)背上，閉著眼睛。“想不到黑森林里還有殘留的魔女一族，我還以為你們一族都死光了。”
“嗯。”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坐立不安，我挪了挪屁股，看著這個女人的側(cè)臉，不再說話，盡管有些口干，但不想因為喝水打斷可能的接下來的對話。
“小家伙，想套我話？不過也罷，里昂，你也過來坐下，有些事情也該跟你說了?！彼尷锇鹤轿液退g，沙發(fā)不長，我與里昂唯有半擠在一起，我感覺到我們相碰時的抖動，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他的。如果是他的，是因為他在害怕嗎？害怕的是我突然放火燒他，還是什么呢？
因為這點分神，我緊張的情緒緩解過來，于是我拿起茶杯喝了口已經(jīng)涼掉的茶水，干枯的喉嚨和舌頭終于舒服了些。
她這時接著說道，“十年前，黑森林一戰(zhàn)后，黑森林一脈的魔女一族就消失了，起碼外面的世界都是這么認為的。一起消失的，還有守護者——李·布里奇?！彼龔囊路诖锬贸鲆恢銦熀突鸩?，點燃，然后站了起來靠在窗臺上，似乎望向外面的黑森林，后者在月亮今晚強烈的照射下顯得十分清晰。
“你說完了嗎？老媽?！?p> 布里奇夫人吐了一個煙圈，“說完了?！?p> “無語了?！崩锇簾o力地將頭靠向沙發(fā)，發(fā)出的聲音也很無力。這句話同時也意味著一次對話的結(jié)束，一個故事的終止。他不再期望布里奇夫人會繼續(xù)說下去，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才可以讓對方繼續(xù)說下去，所以一切到此為止，他毫不拖泥帶水，馬上宣布了放棄，而且是以一種帶著一點譴責(zé)的放棄，似乎在試圖維持一種尊嚴，不想讓別人覺得他是一個輕易放棄的弱者。
“想知道的事就自己去找，你們以為我是講師嗎？”布里奇夫人頭也沒回，看著黑森林一動不動地，除了偶爾抽口煙，我想她在大概在回想什么，那個叫“李·布里奇”的，不會就是她老公，里昂的父親吧？
“可關(guān)于老爸的事，一個村民都不跟我說啊！”
所以那的確是他的父親了，我聽見尼古拉斯發(fā)出了什么聲音，回頭一看，他卻給了我一個微笑，沉默依舊。
“李·布里奇是跟魔女一族同時消失的？是巧合嗎？還是因為與魔女戰(zhàn)斗而同歸于盡？”我不禁追問。
“李·布里奇是守護者聯(lián)盟的叛徒，他叛變到魔女那邊，所以被我從這個世界抹除了?！辈祭锲娣蛉硕⒅峁爬沟哪樋戳撕芫谩?p> “所以我媽才被教會封為英雄，我們一家才避免被教會驅(qū)逐的命運，在這里生存下來。”里昂喃喃自語起來。
“魔女，明天天亮之前就離開這里?！蓖蝗唬祭锲娣蛉嗽诖芭_上把煙頭滅掉，回過身來通知我。我明白她是指這個村莊，而不只是這石頭房子。
“他們哪都不能去?！遍T外響起一個男人的低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