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慶緣
25、慶緣
“邱媽媽,”蘭清若順著來時的夾道走出宴席處,“我這是去哪里呢?!”她似笑非笑地瞥過來,毫不掩飾自己洞悉一切的狡黠,“聽說讓我挪去和風苑。梅香,去把梅老爺叫來,問問他的意思,若府里實在為難,我們就去客棧住,總不能讓夫人為難至斯。”
“姑娘,這話是怎么說的!”邱媽媽壓低聲音,“夫人知道姑娘面嫩,可這一步必須邁出去你和表少爺?shù)氖虏拍軋A滿。鶴鳴軒的確要騰出來,這不是假話,要說也不是什么貴人,是府衙總捕頭丁力的老娘,被人撞斷了腿,怕在外面再被人沖撞了,求了老爺,鶴鳴軒有一道小門直接對著華榮道,老爺做主就給丁力用了。姑娘是嬌客,理應住在內院深處。”
蘭清若已有倦色,半個身子壓在梅香身上。
前面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抬著個軟轎走過來,邱媽媽看著陌生的婆子一臉詫異,“你們是哪個院子的,我怎么沒見過?!?p> 兩個婆子看都沒看她,直接把軟轎停在蘭清若腳邊,梅香扶著她坐上去,又用披風遮住她的臉,扶著就走。
邱媽媽怔了半晌,扭頭往回跑。
拐過花園他們來到側門,梅效白背手立在臺階上,門外是一個黑漆騾車,梅虎正往上搬行李。
蘭清若下了軟轎,掃向梅效白,他牙關緊咬臉色透著青灰,劍眉擰成兩根麻花。
“老爺,我有話說?!碧m清若往右走了幾步,停在一叢花樹旁。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始料未及,打破了他們一直小心維持的謊言和意圖悄然解決這個結的籌謀,兩人均是既惱怒又不甘。
蘭清若訕笑著,卻寬慰道,“人算不如天算?!?p> “你不懷疑這是我的手筆?”梅效白一愣,他并不想解釋什么,卻沒想到蘭清若斟破了一切?!白屇阍谶@種場合露面等于逼著你承認與我的關系?!?p> “你不是這樣的人。”蘭清若抿嘴笑起來,心里的郁氣倏地散了,“怎么說也是我對不住你,今天梅效春給我兩個選擇,一是去宴席處露面,一是隨她躲起來,是我選擇去宴席上的、、、、、、這個選擇至少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下?!边@幾天她極少表達自己的意愿,讓梅效白一直覺得她雖然與別的女子不同,卻只是個被父母寵壞的有點見識的大家閨秀而已。這句話讓他很吃驚,將事情控制在可控的范圍內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有的遠見。
梅效白長舒一口氣,臉色也舒緩了些,看見一個石墩,上去摸了兩把,“你坐下吧,太陽曬得挺熱,勉強能坐。”
蘭清若遲疑著倒也坐了下去,這一番折騰已經(jīng)耗干了她的力氣。
梅效白遲疑半晌,卻說,“辛苦你了?!币蕴m清若的聰慧自然看出梅效春不懷好意,兩個選擇,一個破壞性顯而易見,一個卻是未知的陷阱,女子一般都會下意識地把未知當做逃避的借口,而蘭清若理智地選擇了已知的,即使這個選擇把她逼進了死胡同;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氣度和見識?!皩Σ蛔?,梅家人、、、、、”各懷心思,沒有蘭清若的出現(xiàn),他還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蘭清若就像一顆投進梅家這鍋湯水的試金石,瞬間就浮起一層讓人心悸的浮沫。
“誰家不是這樣,我娘說一家人也不能避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不能說與自己的想法相悖就懷疑人家。”蘭清若瞇眼望向燦爛的太陽,“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姑母的手筆,或許她是好意?!?p> “姑母?!”梅效白神色莫辯。
“咱們這是要離開常家么?”歇了半晌,蘭清若氣息平穩(wěn)了許多。她莞爾道,“有些可惜?!陛p描淡寫。
既然他們的影響已經(jīng)出去,何不再接再厲,讓肖九徹底死心。
“不,常家現(xiàn)在成了熱灶,再坐在上面只會被火烤?!逼鋵嵥鼡亩×Φ睦夏锉怀4胬聿卦诟?,如果那些人執(zhí)意用丁力老娘逼迫他去調查萬氏醫(yī)館的事,恐怕會給府里帶著禍端。
“丁九、、、、、、”
“真真假假地恐怕更真,府衙發(fā)生的事丁九未必不知,受了委屈還忍著也不是道理?!泵沸О捉忉尩?,“過猶不及,再說我還是想著如何把你從梅家這灘污糟里拔出去,所以先離開再想辦法?!?p> “效白,”梅傳音坐著二人抬追出來,兩個婆子氣喘如牛,“這是何意?!”
蘭清若站起來,眼神繞過梅傳音,直接穿過側門上了平頂騾車。
“這是何意?!”梅傳音頓了一下,又看向梅效白。
梅效白略施一禮,“既然鶴鳴軒有其它用處,姑母與我說一聲即可,我難道還會壞了姑父的正事,今天酒醉失禮,是侄兒的不是,就此拜別?!闭f完扭頭就要走。
“我這也是為你好?!泵穫饕粜睦锏撵沟?,“別看你把蘭姑娘拉在身邊,蘭家也不會破罐子破摔把姑娘許給你,說不定還會告你個強搶民女,到時候你對得起你爹娘么?”她壓低聲音。
“姑母請慎言?!泵沸О灼沉搜坶T外的車轎。
“我說的有錯么?”梅傳音也隨著他的目光望出去,“你也看見蘭姑娘的傲慢勁了,她是看不起我們梅家的?!?p> “你這么逼她,她就能看得起么?”梅效白也壓低聲音。
“明天我就去鳳陽蘭家,”梅傳音臉上倏起浮上一層亮色,“親自去為你提親?!?p> “不用?!泵沸О椎坏溃疤m姑娘還沒吐口,她不吐口,我不會強娶她的?!?p> “你個傻子,”梅傳音拉住梅效白,附耳,“我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讓她跟在你身邊,但她是不可能甘心嫁給你的。女子的心思我比你懂,即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個不盼著對方才貌雙全,你說你,要才,沒有,要貌,你比她大了七八歲,你說說她如何會甘心嫁給你?!?p> 原本他想用個似是而非的揣測為蘭清若的脫身制造機會,而現(xiàn)在只怕用不了一日他與蘭清若的事就會傳遍半個西南道。
“現(xiàn)在蘭家想拒絕也得思量思量?!泵穫饕袈曇綦y掩興奮,“否則他們姑娘的名聲可就、、、、、、”
梅效白打斷她,“婚事我還得斟酌斟酌,我說過徐徐圖之,得之我運,不得我命,請姑母千萬別再插手。”
當天晚上,鶴鳴軒鬧鬼,丁力的老娘被嚇得厥了過去。
萬老神醫(yī)依照承諾,西醫(yī)宣布蘭清若不再用藥當晚就上門來為她診脈調養(yǎng)。萬老神醫(yī)的脈息是,內傷七情,濕困中焦,風寒添濕,濕為陰泄,傷了脾胃,脾陽受損,脾氣不暢所致飲食勞倦而致臟腑功能紊亂陰陽失調,至少得調養(yǎng)一個月。
他們入住慶緣客棧,包了三樓西側五間客房。
慶緣是個老客棧,高聳的門樓,一圈客房,中間偌大的花園都化分成東西南北四方天地,各有特色,西側正對著荷園,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時候,正應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
蘭清若坐在窗棱前看著氤氳的晨霧間恍若仙境的荷塘,梅香的講述像風一樣從耳邊佛過。
“姑娘昨天在酒席上露面的事外面?zhèn)鏖_了,有人說姑娘和、、、、、、老爺、、、、、、私訂終身,蘭家不同意所以才、、、、、、還有人說姑娘病倒在雅安慈安廟里,被老爺搭救,姑娘以、、、、、、相許報答?!?p> “就這些?!”蘭清若突然回過頭,既不見惱也不見急,慢悠悠地問。
“還有人說老爺趁姑娘落難,要挾姑娘?!泵废阈÷曕絿佉宦?,“真是狗眼看人低,我們少爺可不是那樣的人?!?p> “還有么?!”蘭清若笑了一下,不甘心地接著問。
“我聽了好幾個說法,女人們都猜姑娘和老爺有情誼?!闭f著就撕扯著手帕,不忿地跺跺腳。
“是不是猜測我們早就暗通曲款,說不定先夫人的死也與我有關?!碧m清若并沒生氣,只是有些黯然,她已經(jīng)不再擔心肖九武仁合對她的懷疑,現(xiàn)在亂七八糟的線頭纏在一起,他們未必有本事理得清;只是這事該如何善了。
“姑娘別在意,”梅香氣哼哼得,“我們夫人、、、、、前夫人久病纏身,雅安的人都知道?!?p> “也可以說原本可以活上十年,讓我一氣連兩年都沒活過。”蘭清若佯裝憂心地嘆口氣。
梅香一愣,忙垂下頭。
“是不是有人曾這么說過?”蘭清若一直覺得梅老太太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不可能把一個病入膏肓的兒媳娶進門。
梅香猶豫片刻,點點頭,惱怒之色明顯。
“有人往我們老爺頭上栽贓,我看他們就想看梅家的笑話,還跑到老夫人娘家挑撥離間,好在孟家人明理,還幫著老爺說話,這才不了了之。”
蘭清若神色悠遠,似聽非聽,說完就露出后悔之色的梅香悄悄松了口氣。
“男人是不是要么都猜你們老爺要挾于我,要么認為我為得庇護委身于梅老爺。”蘭清若直起腰看著霧氣散盡,陽光在荷葉間跳躍的美境。
梅香沒說話。
蘭清若暗自嘆口氣?!袄蠣斈??”她問。
從昨天他們住進慶緣客棧到現(xiàn)在,梅效白就再沒露過面。她想問問給蘭家報信的事,現(xiàn)在這個局面,之前她打算真真假假地鬧一場,既圓了他們撒的謊堵住肖九的嘴,又能順利脫開與梅效白關系,現(xiàn)在恐怕全部都得推翻重新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