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夢樓
長平街最繁華的地方,就是浮夢樓這一帶。浮夢樓是什么地方?如其名,浮生若夢,春宵一夢值千金,千金散去還復(fù)來。這里是王孫貴族的專屬妓院。浮夢樓里的女子各個國色天香,藝技超群。那些有權(quán)優(yōu)勢的公子王孫,每每花大把的銀子在這些歌姬舞妓身上,每天來這里過著紅燈綠酒,酒池肉林的生活。
而這條街的小商小販,也都匯聚至此,擺出最好的貨,拿出最好的臉色,希望可以掙更多的錢來維持生計。
假如你不在關(guān)外,只在城中,你完全會覺得這是太平盛世才會有的一番景象,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八年前,這里經(jīng)過一場血洗,原來掌管這里的王從此消失。聽說當(dāng)時的太子奮力組織人民和軍隊進行反抗,大戰(zhàn)進行了三天三夜,可敵軍的首領(lǐng)過于強大,他有一把著了魔的劍,劍一出鞘,不噬足血便不會罷手。只他一人一夜,便屠盡了城中百官,皇子自然在那場戰(zhàn)斗中難以幸免。這魔頭殺盡所見之人,劍回了鞘,才略復(fù)顯現(xiàn)些人性。他進宮中,貪戀王后的美色,便將王后扛進了城郊外的死云洞中,占為己有,每天享樂。至于城中朝政,則交由他的參謀乾嗜玄搭理。這個乾嗜玄雖然助魔為虐,但也深知興兵立邦之法,擅長黑厚逢源之道。因此在他的武力震懾與恩賞寬限下,這個國家還算有了秩序。老魔頭除了色欲就是癡迷于修煉魔劍獲得更強大的力量,為此不惜墮入黑暗魔道,功力如何,至今無人知曉。但自他入洞修煉的那一時刻起,紫云山就變成了死云山,山頂常年陰云密布,電閃雷鳴,始久不散。而他的參謀乾嗜玄則攻心于地位權(quán)勢,如今早就相當(dāng)于一國之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dāng)初先王的妃子女婢,他挑姿色美的送入這座浮夢樓,逼迫她們成為娼妓。而姿色稍差的,則全部扒光衣服,砍去肢體,泡入酒缸之中。選童女加入仙丹古草,留與自己飲用提神,其他則擺置城門口百天,置一木牌,告誡城中百姓如有人敢謀反,下場如此。至于那些稍有威望的名門世家,則令其男丁子嗣每日禁閉于浮夢樓,以宮女的嬌嫩美艷色欲之,名為大赦,實則是使其徹底喪失心智。開始還有些人思先王之恩秘密謀反,可久而久之,該殺的殺,該罰的罰,剩下的早已魂不附體,沉浸于淫威之下,癱死在浮夢樓中了。
這城中百姓,更是如同螻蟻,敢怒而不敢言,只有服從。乾嗜玄還精通妖道邪法,每月十五月圓之夜都要精選童男童女送入城外的死云山中,十年之間,送去的童男童女無人歸還,想必早已喪命于魔頭劍下,血已被吸干了去。僥幸剩下的百姓之子女,成年后也要被選去浮夢樓當(dāng)娼妓,或者派去當(dāng)苦力,當(dāng)兵役,為鞏固他的權(quán)威與地位做基礎(chǔ)。條件苛刻,生活艱苦,有的早就死在了從軍路上。人口少了,就去臨國連年征戰(zhàn)討伐,只許勝不許敗,其精算天法,引妖兵助陣,占盡天時地利,每戰(zhàn)必勝,戰(zhàn)勝則如法炮制,弒其國君,囚其國民,竭其后代。最恐怖的是他還設(shè)立了逍遙堂,逍遙堂類似特務(wù)機構(gòu),潛伏于各個角落,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如影隨形。專門反饋那些欺上瞞下,試圖謀反的消息給乾嗜玄。逍遙堂就是乾嗜玄的眼睛,有了這雙眼睛,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中。除了逍遙堂外,還有力山堂,堂主絕非龍,武藝舉世無雙。力山堂主要掌管軍事,是乾嗜玄的臂膀與武力象征。有了此二堂,乾嗜玄可以說是坐穩(wěn)金鑾,高枕無憂了。
民間早有詩謠為證:城外陰風(fēng)城內(nèi)玄,魔劍嗜血弄朝權(quán)。浮夢樓中假春色,天下敢怒不敢言……
我坐在墻角下吃著包子,耳朵里飄進說書人的胡言亂語,心想說書的都一個模子,總能把人分為正邪兩派,然后正義的全是正義,邪惡的全是邪惡,正義的什么都不圖,只是伸張正義,邪惡的什么都圖,哪怕是一泡屎都不肯放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反倒是干了這行的都憑一張嘴。在一邊的旺財沖我嗚嗷嗚嗷的叫,要么用腦袋蹭我,要么在我臉前搖尾巴。我跟它說:“你跟了我,就得認(rèn)為我的想法對,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尊重我,我就給你包子吃。咱在這世上也沒別的親人,都是掏心窩子的兄弟,你說對不?”
旺財沖我汪汪地叫了兩聲,高興滴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又沖我搖尾巴,我把剩下的辦個包子都給它了,它高興地叼著跑開了。
我倚在墻角,閉上眼睛,聽浮夢樓上歌女撫琴唱歌,無奈周圍太吵,說書的吐沫星子簡直要隔著過道噴到我臉上,唱的什么完全聽不清。只能隱約識別出拍子,我就跟著拍子拍我的腿。我心里想著,人活在世上總是很有意思,我每天來這浮夢樓下聽一聽歌聲就是奢侈,而那些公子王孫,恨不得把這樓中的傾城紅顏睡得個遍。這些天生麗質(zhì)而又多才多藝的女人們,她們懷里究竟揣了多少人的胭脂?又最喜歡哪一盒呢?是不是見了一個相好就要換一個味道呢?正浮想著她們起舞時的婀娜身姿,我沒聞到胭脂味兒,到聞到了一股狗尿騷味,原來旺財吃得開心,覺得只要在這劃個地盤,每天都能要到包子。你妹啊,我就這一處好地兒,又能遮風(fēng)又可避雨,閑來還能聽聽浮夢樓第一歌姬的小曲兒,除了不喜歡那個說書的,這可是塊寶地?。∧憬o我改廁所了!我拎起手杖就要打,它看我手起帳落,只尿了一半,瀝瀝溂溂地跑開了。我再沒心思聽曲,站起身,拍拍屁股,跟著旺財向長平街深處走去。這條街的繁華將一直持續(xù)到子時,子時之后,便是另一番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