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祠堂,跪在供桌前的周夫人正閉著眼睛數(shù)著念珠。
“來人啊!”周夫人突然喊道:“這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吵吵鬧鬧的?”
“回夫人的話,衙門里來的一個叫寇幽的捕頭,他在咱們府上那間廢棄的院子里,挖出來了半年前不見了的銀珠的尸體......”一個丫鬟聽到周夫人的吩咐后,趕忙跑了進來匯報道。
丫鬟:“相國大人讓管家把府上所有的人都叫過去審問了。所以......”
聽丫鬟如此說后,周夫人數(shù)著念珠的手顫抖了一下。好半天后,這才繼續(xù)數(shù)著念珠冷聲道:“不過是死了一個人而已,這么大驚小怪的!”
周夫人眼睛微微睜開,又微微閉上,厲聲道:“去,告訴管家!查案歸查案,讓他管好了下面的人。不要弄出什么亂子來!”
說了這句后,周夫人又沉下語氣來,吩咐道?!案嬖V管家,不管是府里誰做的,都不許包庇了?!?p> “是,夫人!”丫鬟聽后,緩緩地倒退著身子走了出去。
“又是多事之秋?。 钡鹊窖诀唠x開后,周夫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她停下了數(shù)著念珠的手,張開雙手向供桌上的諸多牌位拜了下去。
周夫人:“還請祖先保佑......”
......
院子里,白色的積雪、黑色的泥土混雜在一起,最后,積雪反倒染得黑秋秋的。一條從院子門開始到院子深處的溝壑里躺了一具腐爛到面容模糊的女尸。
寇幽等人趕走了挖出女尸的下人們后,宮瓊玉才小心翼翼跳到女尸旁邊觀察了一下。
“依照尸體的腐爛程度來看,即使兇手澆了鹽水,但是還是能確定大致的死亡時間的,死亡時間應(yīng)該在半年到一年左右?!睂m瓊玉說道?!爸劣谒酪?.....沒有明顯外傷,尸體也腐爛成這樣了,要等仵作過來驗尸才行?!?p> 這時正好去通知周不離的下人回來了,并趴在管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管家先是臉色難看,隨著下人不斷說下去,管家的眼神不斷在寇幽幾人身上徘徊,最后管家臉色恢復(fù)正常。他對著下人點了點后,又?jǐn)[了擺手讓他退到了一邊。
“王爺,三位捕頭,相國已經(jīng)吩咐過了,讓老朽全力配合查案?!惫芗夜Ь吹恼f道。“老朽這就把府上的上上下下一干人等叫來,由幾位捕頭審問?!?p> “這位老管家,你不要著急把人叫來。讓他們一個個的來!其他的都分開呆著。人多了,他們串供便麻煩了!”吳錦一急忙阻止管家道?!耙呀?jīng)過來了看熱鬧的也打發(fā)他們回去!”
“吳大哥,不用如此。按管家說的,把人都叫過來就好?!笨苡幕仡^沖著吳錦一笑著道。
“可是寇捕頭......”吳錦一對此不解,想要和寇幽爭論一番。
寇幽神秘一笑,說道:“小弟自有辦法。吳大哥不用擔(dān)心!”
一旁看到尸體后吐了半天的趙靖這時吐完了,扶住了寇幽的肩膀也說道:“你們聽寇老弟的!寇老弟既然說有辦法,那一定是有辦法?!?p> 吳錦一無奈,只好按照寇幽說的,讓管家去叫人。
片刻后,相國府所有的下人擠在了院子外面。下人們一個個的探著腦袋、伸長著脖子透過大門往里瞧。并且一個個交頭接耳的,一時間院子外面好像千萬只蜜蜂在扇翅膀一樣“嗡嗡”的亂響。
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擠了進來。在院子門口的寇幽以為是仵作到了,連忙喊著讓人群分開。
卻不想那人只是相國府里一個臉色冰冷的丫鬟,看得寇幽一陣皺眉。
那丫鬟冷漠地看了寇幽一眼,徑直走進了院子里。對著管家頤指氣使的一陣訓(xùn)話。這才在寇幽驚訝的目光中又走出了院子,穿過人群離開了。
“寇捕頭,這位是我家夫人的丫鬟。她剛剛傳來我家夫人的意思,我家夫人也讓老朽好好配合各位捕頭查案,并且不得包庇任何人。”老管家走到好奇的寇幽面前躬身說道。
寇幽聽后臉上露出了笑容,再次看了一眼已經(jīng)擠出人群的丫鬟后,高興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見到相國和夫人都發(fā)話了,老管家這次小心翼翼的問著寇幽:“寇捕頭,那咱們下面怎么辦?這府上除了剛剛我家夫人的那位丫鬟,其他的所有人都在這里了。您看咱們什么時候開始審問?”
“府上畢竟還有很多的活計,不能讓大家都在這里等著。您說是不是?”管家既著急又忐忑的道。
“吳大哥和宮捕頭已經(jīng)派人去請仵作了。等仵作初步驗尸后,咱們就開始。”寇幽說完,看著院子外圍著的人群,也覺得圍住的人群太多了。于是他又道:“不過咱們現(xiàn)在開始也行!”
心里有了主意的寇幽站到院子大門中間,盯著圍觀的人群。大聲的對著管家說道:“管家,你是知道的,這埋人的人要埋尸體一定要有鐵鍬!”
寇幽:“這人要用鐵鍬埋人肯定不能明著說自己要埋尸體。而且哪怕這院子少有人來,他埋人也一定要在晚上無人時。這么一來,他無論用什么理由去拿鐵鍬,一定會被人懷疑?!?p> 這么說了后,寇幽命令道:“那么,管家,請你先把府里的花農(nóng)和管理工具的人叫出來!”
趙靖等人在院子里聽到寇幽的話后,也走了出來。好奇的看著寇幽是怎么辦案的。
這時圍觀的下人里一陣聳動,幾個下人和花農(nóng)被管家叫了出來。他們排成一排,忐忑的看著寇幽。
而寇幽還在觀察著人群,他目光盯住了人群里的一角后,心里有了計較的他又道:“兇手不僅埋了人,還在院子里澆了鹽水。平日里能碰到鹽的,只有廚房了!”
這次不用寇幽囑咐,管家便把廚房的廚師和下人們叫了出來。
寇幽回頭看了一眼被管家叫出來的人群,他突然哈哈大笑著問著人群:“你們覺得兇手在他們中間嗎?”
趙靖等人面面相覷,圍著的下人們也是嗡的一聲沸騰了起來。
趁著這功夫,寇幽又在人群里掃視了一下,這次他的目光又停在了剛剛的人群那一角里??苡哪樕系男σ飧鼭猓睦锇档?,是你吧?
“剛剛本捕頭聽管家你說,這埋在院子里的那具尸體叫做銀珠?”寇幽問道。
“沒錯。那正是銀珠,這孩子之前失蹤了半年了!沒曾想......”管家面露惋惜之色的說著。
“嗯,那銀珠失蹤前都和誰親近,又和誰交惡?”寇幽再次掃向人群。
這次人群里的下人分成了好幾波,各自回頭看向人群里的幾個人。而寇幽之前盯著的那個人也在這些人里。
看到這里,寇幽笑了。這回抓到你了!
“管家!那人是誰?!他可是府里負責(zé)采購雜物的人?”寇幽指著人群里那人問道。人群里的那人臉色突然變了一下。
管家順著寇幽的手指看過去。他鎖住了眉頭,心里奇怪了一下,這才說道:“回寇捕頭的話,他叫周籍。的確是府里負責(zé)采購雜物的人,只是老朽有個疑問,寇捕頭是怎么知道的?”
寇幽笑道:“怎么知道的?本捕頭剛才先后叫出了花農(nóng)和管工具的、還有廚房的下人,他都露出了一副放下心的表情?!?p> 這時,但凡場上的眾人目光都集中在寇幽身上,只聽他說道:“本捕頭早就知道埋人的不可能是花農(nóng)和廚房的這些人!”
雖然寇幽是在破案,但是看到寇幽笑容的眾人,都從心里情不禁地出現(xiàn)了一個想法,這個小捕頭笑的真好看??苡慕又溃骸盁o論是花農(nóng)和廚房的人,想要同時弄到鐵鍬和那么多的鹽都不可能不讓人懷疑!”
寇幽自信道:“故而,本捕頭才故意要叫這些人出來,是為了試探一下兇手的反應(yīng)!”
“本捕頭為什么指出他來?又為什么知道他是負責(zé)采購雜物的人?”寇幽指著那人道。
寇幽:“因為本捕頭第一次叫出人來的時候,他的表情放松了。本捕頭第二次叫人出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先是一緊然后又是一松!因為本捕頭第二次叫人出來讓他覺得意外,然后這次沒有叫到他,又讓他放心了!”
“他為什么這么多表情?因為他就是兇手!”寇幽鏗鏘有力地說道。
寇幽雖然指出了兇手,但還是補充著:“也因為只有府里負責(zé)采購雜物的人才有可能同時接觸到這兩樣?xùn)|西,而又不引人注意?!?p> 寇幽:“鹽就不用說了,相國府這么大,后廚用的鹽用的不在少數(shù),而負責(zé)采購的人悄悄私留一些,便足夠弄出一條黑土路來。”
寇幽沉吟了一下,才繼續(xù)說:“而鐵鍬的話,只要他買回鐵鍬后先埋了人,再把鐵鍬清理干凈送到庫房也不會讓人奇怪。畢竟,相國府里這么多干活的,多幾把鐵鍬沒人會懷疑?!?p> 寇幽笑道:“同時,也只有負責(zé)采購的人才會和花農(nóng)熟悉。不止是花農(nóng),府里的其他人也應(yīng)該跟他熟悉吧?但凡府里缺點什么都要經(jīng)過他的手。他偶然聽花農(nóng)說過什么樣的土地里莊稼和花草長得好或者不好,也說的通!”
寇幽:“最后的最后,本捕頭又問到誰和銀珠有仇或者親近的時候,也有不少人看向了他?!?p> “至于管家你也滿足這些條件......”寇幽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嘴角輕輕翹起,對著嚇了一跳的管家說道:“若是管家你的話,剛剛便不會著急把所有人叫來問話,而是會給我們指出一個或者幾個可疑的人選來,轉(zhuǎn)移我們的視線!”
“哈哈哈!本王就說寇老弟有辦法吧!”趙靖拍著寇幽的肩膀大笑著說道。
“但你就沒想過,這樣會打草驚蛇或者兇手沒有露出馬腳嗎?”此時,宮瓊玉突然卻似潑了一盆冷水道。
“那倒是有可能,但是這相國府里如此多人,宮大人您又打算審到什么時候呢?”寇幽反問道,他當(dāng)然知道這樣貿(mào)然斷案有風(fēng)險,但是相國府這么多人,他們得審問很久的。如果這樣的話,他還抓不抓病三郎了?
聽到寇幽這么說了后,宮瓊玉也是一愣,看著院子前聚集的幾百人,他尷尬了一陣后,冷哼道:“來人,先把犯人給我押下去!一會兒再審他!”
那叫周籍的,見到捕快就要過來拿他,哪里能不慌張。他大喊道:“大人冤枉啊!小人不是兇手??!”
后面,眼見捕快抓住他的胳膊了,他又對著老管家大喊道:“管家大人,您和相國大人可得給小的做主啊,他們就三言兩語地就說小的我殺了銀珠,全身冤枉小的??!小人不曾做??!他們根本沒證據(jù)啊!”
但那管家哪里又能給他做主呢?相國和夫人可是都吩咐了的,不能包庇任何人。
眾人等到了晚上,仵作才姍姍來遲。初步驗尸后,發(fā)現(xiàn)死掉的銀珠死亡時懷有身孕了,死因則是中毒,初步判斷用來下毒的毒藥是老鼠藥。自不用說,周籍被抓了后,就有下人說看到過周籍和銀珠茍合之事。發(fā)現(xiàn)銀珠有身孕,這下坐實了周籍的動機和罪名。
案子了了后,因為周不離借口說自己累了。寇幽和趙靖等人只能和管家告辭了,并五花大綁了周籍一同離開。
寇幽出了大門口,剛剛牽過來大黃牛。只見相國府大門忽然打開,老管家卻又拿來了一張紅色的請?zhí)Ь吹剡f給了趙靖。
“王爺留步!我家老爺十二月月初將辦五十大壽,特遣小人送一張請?zhí)o王爺。還請王爺?shù)綍r賞光來府上賀壽!”
“十二月大壽,現(xiàn)在才十月份,這么早送請柬的么?”趙靖收下請柬后困惑道,聽到趙靖這么說的寇幽也是神色一動,他也好奇的用眼睛盯住了那張明顯是剛剛寫好的請?zhí)?,請?zhí)饷嫔系膸讉€字墨跡還沒有干呢!
這當(dāng)然也是現(xiàn)寫的!
......
等到寇幽等人離開相國府后,周不離一個人獨自走進了埋尸的院子。他避開了還未來得及填上的溝壑,徑直走到了那幾根殘留的燒黑的木頭旁。
接著,周不離小心翼翼從袖口里取出三只香,并用火折子點上。
周不離雙手掐著香,對著幾根木頭重重地一拜,然后把香插在了積雪上。
做了這些之后,周不離閉上了眼睛,如一根柱子一樣佇立不動。
“咯吱咯吱!”好半天后,院子門口傳來了踩著積雪的腳步聲。
周不離雙眼猛地睜開了,頭也不回的說道:“老夫年中來祭拜的時候,不曾注意這里多了一條路......”
“老爺,天涼了,該回房了!”站在院子門口的周夫人身披一件鶴氅(音:同“場”,指用羽毛做的外衣、大衣)慢慢的說了一句,她卻似乎并沒有理會周不離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