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夫，這算是一個在紅燈照內(nèi)比較詭異的職位了，其實也不算事一個職位，就好像丈夫、妻子、或者類似的別的什么的，您能說事一個職位么？黨勉這時候還是很明白的，先跑到了大羊毛胡同，也沒有走正門，三兩下進(jìn)了后院。
“舅舅，”說著黨勉也沒有多言語，就開始磕頭。
“咱們是親人，你娶了一個二百五，也沒辦法，日子還得過不是么？”漆匠林頭也沒抬，但是他覺得外甥口氣不對，再抬頭的時候，外甥已經(jīng)磕了十好幾個，趕緊三步過去：“到底出什么事兒了？你說說！”
“出大事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簡短的說了幾句，黨勉泣不成聲，主要是他也知道也許給舅舅家?guī)砹舜鬄?zāi)。
“你等著”，漆匠林轉(zhuǎn)頭就走，進(jìn)了內(nèi)宅，林大奶奶還在收拾家務(wù)，他一把拉開箱子，在上面的玩意兒散了一地。
“您這是沖誰?。俊绷执竽棠虥]好氣的一句，沒人搭理。漆匠林拿了一個小紅布包，里面取了三根金條，正要出去，一想回身又拿了兩根，順便還抄起一個碎銀子組成的包裹，然后出了門去。林大奶奶看著好氣，立馬跟著，看看究竟。
“舅舅，我有錢！”
“窮家富路，快走?！毖矍浦馍隽送鈮?。黨勉出了西便門，就覺得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這不是連累么？但是也沒了辦法，直奔天津。但是，恰逢廊坊正在軍練封了路，說是前面義和團(tuán)鬧的厲害，需要演習(xí)，黨勉只得折往東北，直奔通州。
通州，有運河碼頭，可以使錢、更可以裝作扛活的，找條船下了去，就一馬平川了，沿途到了山東濟(jì)南府境內(nèi)，再下船折折彎彎的回天津！嗯，就這么辦，這么尋思著，黨勉也腳下沒停。
同時，漆匠林對林大奶奶說：“媳婦，你和幾個孩子，趕緊收拾一下，去織造許家！”
“干嘛去?。?？”林大奶奶一頭霧水！
“沒時間講了！記得從胡同南頭去！”
“我不去，不節(jié)不晌的……”，林大奶奶還在叨咕，啪一聲，兩耳朵嗡嗡直響！她挨了一個脆的，順著手勁看去，漆匠林血灌同仁，眼珠子都是紅的！麻利麻利的就扯著幾個孩子，漆匠林也套好了車，從大羊毛胡同南口繞著城墻，向西四直去了。過了大約三刻，刑副尉帶著一溜兵丁，直撲大羊毛胡同，之所以慢了這么許多，主要是掌刑的主事還在丁憂，雖然家就在西直門外，但是一個來回也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林大奶奶進(jìn)了織造許的門，就開始了嚎，真的是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當(dāng)許大奶奶問明白，其實林大奶奶挨了一個脆才來，但是真不知道實際事兒的時候都有點撓頭。李奶奶這會兒出來，問：“中午都在這里吃么？”
“嗯，都在這里吃?！痹S大奶奶這會兒有點懵圈：“不止中午吃，晚上還要睡，您看看怎么規(guī)制安排一下。“
李奶奶正要走，這時候許大奶奶問：“找個小子來，我有事安排，要外姓“。
織造許家也有一些外沿的學(xué)徒，從門戶外面找來，平時干雜活，也有一些跟著師傅，跟師傅的看見好苗子也會配給內(nèi)姓。但，大多數(shù)還是一輩子伙計，好歹就是織造許家多少可以學(xué)到本事，出了宅門就有一個很好伙計的職位，而且還搶。來的小學(xué)徒，看著有點憨憨的，甚至是癡肥，但是其實心思細(xì)密。
“甘鹿，安排一個你的差事?！霸S大奶奶一個人，在正堂站著，甘鹿甘胖子就在下首。
“您吩咐?！?p> “去大羊毛胡同一趟，需要打扮著好像行腳，去探一個話，主要看看漆匠林家出了什么事，周圍看著打聽，穩(wěn)著心，安全回來，“許大奶奶安排到。
“表姑媽，您給我透個底，到底怎么個意思，“甘鹿覺得有點虛：”您我都是一個姓，您是嫁出去了，不是也得護(hù)著我么?！?p> “唉，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你隨機應(yīng)變吧……，一定穩(wěn)穩(wěn)妥妥的回來！“說罷，許甘氏深深的看了甘鹿一眼。
甘鹿領(lǐng)了命，去西四街口的一個賣估衣的鋪子里買了一身翻羊皮的坎肩，然后順著前門出了門，從西便門進(jìn)門，從北口直奔大羊毛胡同。
大羊毛胡同內(nèi)，刑副尉就想和漆匠林談?wù)?，他熟悉這樣的匠人，他們有點死心眼兒，要說他們這類人去信什么他都信，但是跟著一起鬧匪？絕對不可能。但是，你要說他們知道一些什么，那是肯定的，至少比自己熟悉這些看似不簡單的人，邢副尉堅持覺得，這些人哪怕是叫自己神仙，也決然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你要明白，他們有朋友有親戚，也需要買菜做飯的時候，人就好抓好找了。
“你那個外甥，全名叫什么？”刑副尉在問了，他不想鬧太大，客客氣氣的在前廳問，自己的下屬已經(jīng)在周圍隱了下來，之前以經(jīng)過巡查的名義干過，人沒在，就沒必要大張旗鼓，萬一影響了壞人返頭？再者說，萬一人家家里人就沒關(guān)系只是出了一個不肖親戚呢？鬧騰開，門子就壞了，人就活不了。
“叫黨勉，早年我妹妹唯一的孩子，妹妹難產(chǎn)，老公瘋了，然后就由著爺爺奶奶在塘沽養(yǎng)大?！逼鋵?，漆匠林還是很感激刑副尉的，雖然不認(rèn)識，但是人家的情他承了。
“除了這次，還有什么時候來過？”
“一個月前呢，當(dāng)時是說聽說我家里要有親事，所以過來看看，帶了點土特產(chǎn)?！?p> “你家什么親事？”
“兒子娶親?！?p> 問了一會，刑副尉就明白了，這家人沒什么事，旁邊的書吏也記得很仔細(xì)，看了一眼，沖他點點頭。這時候，一個差役從門外趕了進(jìn)來，帶來了掌刑主事的一個條子一行字：“逮著蛤蟆，攥出尿?！痹捤?，俚語，但是意思都明白。這就是這廝的聰明之處，你可以說東也可以說西，落了口舌，但是也可以說是一句俏皮話，并不是公文，同僚之間還不行開個玩笑？
書吏瞧了一眼，就拿了過去，劃了洋火點了。
“黨勉和他媳婦，都在這里說了什么？這次來？”書吏開始問了。一個匠人，凡事最怕揭丑，尤其是漆匠林，有點文化，但是不多，雖然覺得打老婆理直氣壯，但是更不想小輩人揭短，而且還要把揭短的事說一遍。這一問，就陷入了僵局，雖然刑副尉覺得沒啥大事，但是看著漆匠林磕磕絆絆了起來，也不好說什么。
書吏每問一句，自己都在刷刷點點的寫著，漆匠林回答幾個字，磕磕巴巴，但是書吏手下面是一點也沒停。在漆匠林說完了自己的小輩兒揭短一出戲碼以后，眼前出現(xiàn)了十多張供狀，讓他按手印。他覺得自己很無助，想看看，但是有限的學(xué)問看不同太深奧的詞，只是看了看中間幾個他明白的：什么切口，什么投獻(xiàn)，什么香堂……雖然不明白細(xì)節(jié)處，但是他心里也有了一個烏黑黑的東西那東西越來越讓他害怕。他看了一眼邢副尉，邢副尉在微微的搖頭，就好像一個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身。
砰砰幾聲，漆匠林不斷磕頭，嘴里還說著：“我們家沒通匪，我們家沒通匪……”。
甘鹿在大羊毛胡同中間的時候，看著一個賣棗的，但是周圍房門緊閉，賣棗的就是一個人。他明白這類胡同，但凡有個賣東西的，一幫子老娘們兒就借故在這里聚集，開始家長里短的，特別是這個賣棗的還是一個大小伙子！雖不說眉清目秀，但是也算是展了臉子了，怎么會一個人。甘鹿覺得納悶，走上前去。
“大哥，大羊毛胡同丙三號院怎么走？”一口的保定口音。
“去去，買棗么？不買一邊去?！边@是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北城話。
“不買就不買么，問個道，還那么怪里怪氣的……”，說著就往大羊毛胡同里走，快走到南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都明白了，漆匠林家已經(jīng)被堵了門子。邢副尉其實這會在南口，他覺得憋氣，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這樣了呢？站在南口的高處他才想起來，漆匠林家在這里也算得上一號富戶了……
慢慢的，刑副尉看見了甘鹿甘胖子。
“你，探聽什么？”單刀直入。
“俺聽不懂”。裝傻充愣。
“你誰家的伙計？”刑副尉看著一雙磨得清藍(lán)的布鞋，一般都是伙計穿的：“不說我也拿了你！”他低低的說出了一句。
“我，我是織造許家的，聽說漆匠林出了事，倆人家是親家，讓我來看看?！?p> “沒什么，但是盡快打點，本來沒事的，有人要鬧事，巡城兵馬司。”刑副尉也不知道為何非要填上這一句，但是加了這句話，他覺得自己今天圓滿了。一個大撒手隨即喊道：“問個狗屁的路，順著城墻走！”引來遠(yuǎn)處幾個兵丁的哄笑。
甘鹿得了一個消息，就撒丫子鞠躬作揖的走了，他覺得遇見了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