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人真是瘋了……
伏音望著面前綺麗的人兒時而迷惘、時而堅定的臉龐，默默下定了結(jié)論。由此，她不免想到簡夕，同樣的卑微到近乎奢求，同樣愛憐到近乎扭曲。他南暝澈究竟有什么好，竟讓兩個女子為之癡狂！
她猶記得簡夕說的最后的一句話“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愛！”，當時以為她詛咒的是自己，現(xiàn)在想來倒不然。那時攜她同往的是南暝澈，簡夕眼中的憤恨悲憫皆是對著他，那女子曾經(jīng)對他萌生的愛意，也在他日復(fù)一日無邊無際的利用中消磨殆盡了，只剩下模糊了愛恨界線的驅(qū)殼，隨歲月兜轉(zhuǎn)，終將靈魂演化成一只兇惡邪祟的猾褢。
真正能愛到無怨無悔的女子有多少？真正值得女子托付終身的男子又有多少？
朦朧中，仿佛又聽見了那人曾經(jīng)的誓言，他說，主上，我愿與你同守幻璃，后來呢？后來，他揮舞著手上的“靈缺”，輕描淡寫句：“太子殿下想讓她死，我殺了她便是?！?p> 騙人，大騙子！都是騙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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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貴人看沫兒不往這邊看，便支起伏音的下顎，拍打她那臉龐道：“喲，看你這幅模樣，真是讓人心疼，沫兒，你瞧瞧，你這‘主子’是不是越發(fā)清瘦了……”瞥見沫兒連連點頭，麗貴人嘖嘖嘴，“真可憐，咦？怎么，還哭了，是妹妹下手太重？不重不重，這才剛剛開始，水牢中多得是我手下的人，我適才已吩咐下去，讓他們好好‘招待’姐姐，萬萬不可怠慢了你?！?p> “哦，那就多謝妹妹打點，沒事的話我可以回去了嗎？”伏音抹干方才掉落的淚水，淡淡回應(yīng)道，聲音略帶喑啞。
“別急呀，姐姐等到喝完茶水才離去也不遲，”麗貴人命沫兒奉茶，見伏音面帶疑慮，便奪過杯盞，捏住她的嘴巴，欲將茶水灌入，見沫兒呆愣在一旁，“還愣著干嘛，把藥給她灌進去！”
骨頭被捏得生疼，伏音奮力抵抗，奈何手腳被束縛，動彈不得，似乎有濃重的藥水從口鼻灌入，所及喉處亦如撕裂一般，隱約間，她聽見那毒婦說：“你不是伶牙俐齒嗎？不是喜歡和我頂嘴嗎？很好，從此以后，我讓你口不能言，在我為你打造的無聲世界里渡完你的后半生吧！”
心頭泛起恐懼，終日的忍耐偽裝到達了極限，她哀求地看向沫兒，沫兒怔了怔，又避開她的目光，將藥一點一點灌入口鼻。
不要，不要，不要……她一便便在心中吶喊著，可是竟和四年前一樣，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夠了！真是夠了！
這時，伏音就明白，軟弱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她發(fā)誓要將自己所受的一樁樁一件件加倍奉還！
自己是靈果又如何？難道好不容易來到世上，就是為了任這些人隨意踐踏的嗎？
不！才不是！
她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掙來了那對主仆的手，打翻了杯盞，將殘留在口鼻的藥物吐個干凈，撿起其中一個瓷片逼近那毒婦的脖頸，以無比沙啞的聲線道：“你信不信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
麗貴人顯然是被這一變故嚇傻了，呆滯良久，結(jié)結(jié)巴巴蹦出幾個字眼，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救星似的，擺出一副柔弱模樣，怯生道：“陛下救我！她、她不甘心委身為奴，想要殺了臣妾……”
伏音回身，嘴角腫脹溢出的血色剛好落入南暝澈眼中，他卻像是未曾看到一般，冷冷開口：“放了她！”
“理由？”
她的聲音異常羸弱，傳入他耳中根本毫無震懾力，可他卻鬼使神差般的耐了性子，道：“殺了她對你毫無益處?！?p> “不，”她輕笑，將瓷片又湊近麗貴人一寸，“至少她死了，我會很開心?！?p> 麗貴人嚇得發(fā)抖，一旁的沫兒更是膽戰(zhàn)心驚。
伏音想收回先前自己心中所想，軟弱并非毫無用處，麗貴人用它可是用得得心應(yīng)手。
“但是，殺了她會臟了我的手?！彼齺G開瓷片，俯身看著剛才對她趾高氣揚的人，擺著一副柔弱的表情，盯了一眼旁側(cè)不敢看自己的沫兒，最后滿意的笑笑，踩著石子碎片，走至南暝澈旁側(cè)，“煩請陛下看好后宮的嬪妃，別放她們出來亂咬人了，否則……”
不知為何，南暝澈今日竟沒了看向她的勇氣，僅僅是他留意到的地上的血痕、丟擲在一旁染血的長鞭就已是觸目驚心，可口中說出的話卻像是不受控制般的重。
“本王后宮的事不勞一個女奴操心?！?p> 像是預(yù)料到會有這般回應(yīng)，伏音笑笑：“嗯，也對?！?p> 不過是幾個月沒見而已，她說話的口吻讓他感到陌生，心下沒厘頭地感到恐慌，他按耐住自己的心性，不去理會她面上的烙痕、腳踝手臂或淺或淡的傷痕，見她欲離去，卻還是不用自主地拉住她的手腕，想了想，淡淡開口：“再過幾個月，會有幻璃使臣前來商談，那時我會想辦法讓你潛入，助你復(fù)仇，奪回江山?！?p> “是么，那伏音提前謝過陛下了?！彼槌鍪?，好似誠心地朝他笑笑，隨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庭院。
他怔了怔，倏忽感到自己的手掌一空，好像再也抓不回什么東西的。
恍然間，他突然想到多年前那個爬上墻頭的小女孩。
那時，滿院梅花盛開，她朝著他甜甜地笑，問他，他是誰。他一早便得知她是靈果，叫伏音，是他可在幻璃唯一可攀附、可利用的對象。答她“質(zhì)子”種種，無非是為了博取同情，可惜可笑的是，她竟然單純到不知“質(zhì)子”為何人何物，后來竟整天傻傻地同他這個異類混跡在一起。那時，他暗地里笑她傻，將趴在房檐的她舉高，全然落在自己面前，隨后，告訴她：“伏音，我是赤凌?！?p> ……伏音，我是赤凌。
其實剛才，他是想告訴她，原本，他聽到線人傳來的消息趕來這里，是想要救她的。
真的只是想要，單純地、沒有任何目的地救她一次。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