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小林跌撞跑遠的背影,洛羽觴取下頭上發(fā)簪,任頭發(fā)被風(fēng)吹散。
“我這樣告訴他是不是太過殘忍?”見無人作答,她淡淡道,“不,這是他應(yīng)受的懲罰?!?p> “你不過是想讓他斷了對你的那份念想罷了,何苦找這些緣由?”
見心中所想被容玦一語道破,她不免抬頭看他一眼,冷笑一聲:“左使真是好雅興,不去安慰方才追出去的你家主上,反倒留在這兒胡亂猜測,你難道不怕與她再度決裂?”
容玦不予理會,只深究道:“我猜,她的出現(xiàn)在你意料之外,所以你今日找我來定另有所圖,莫非……你真想回去?”
羽觴默不作聲,將手中羽扇跟發(fā)簪丟擲一側(cè),任微風(fēng)拂面。
終于,她啟唇,吐出的聲音略顯喑?。骸叭缓竽?,師弟,我該怎么做?”
容玦輕嘆一聲,從袖中掏出符紙,口中念念有詞。
頓時風(fēng)浪乍起,飛沙走石,符紙被點燃,火光漸漸將羽觴包圍。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隔著烈火,他看到她笑著點點頭。
容玦,這是你的使命。
他閉上眼這般想,似是以為不看就不知曾與他同為一門的女子的慘狀。
與以往不同,他沒有聽到除噼里啪啦的燒灼聲以外的其他聲響,好似她事先便預(yù)知到這烈焰焚燒的痛苦,于是萬分從容地一一承受。
她可恨么?是!她背棄了自然法則,肆意流竄在外,引得他母親臨死都耿耿于懷;她刻意接近席城空,又不顧往日情誼殺之,從而奪得永生;她利用自己奪來的身份,騙取別人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蠱惑、利誘……
但,她也可悲。她在短短十載的生命里可曾真正快活過?或許曾經(jīng)有,可也被她自己毫不吝嗇地碾碎。
那這樣一個隨意終止他人生命的自己,又與曾經(jīng)的她有何區(qū)別?!
一揮衣袖,火光盡滅。容玦抬眼,可那余燼中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符未盡,人已無,如此只能說明——洛羽觴已被他人人劫走。
容玦蹙眉。
會是誰?
*
在火光乍現(xiàn)的一剎那,洛羽觴在想,她這荒唐可笑的一生是不是就這樣結(jié)束了。
跳躍的火光中,她看到一個影子筆直的立在遠處,火光竟照不清他的面容。有人說,人在最絕望的時候會產(chǎn)生幻覺,于是,她將那個影子看成了那人。
朝著遠處一笑,她出聲輕喚:“師兄……”
……
“你,帶我走?!?p> “為什么?”那人將眉毛擰起,毫不掩飾對她行為的詫異。
“因為我可以讓你獲得你想要的?!?p> “那小丫頭,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p> 她與他是同類人,一生都被一物束縛,只不過束縛她的是空靈樹,束縛他的是虛桐山莊。在“偶遇”他前,她已做足了功課,知道他所愛和所惡,加以她編的令人聽之垂淚的身世,她順利隨他入了虛桐山莊。
座上的是位長者,聽他喚其師尊,她也如此稱之,卻引來那位師尊的大笑,稱女娃娃難成大器。
她正待爭辯,卻見他跪地,懇請師尊將她收歸門下。
她至今不知當(dāng)初他如此行事,是為了什么。
“以后叫我?guī)熜??!彼┥恚瑢h落在她頭上的花瓣一一拈去。
后來她才得知他名為席城空,是當(dāng)時虛銅山莊右使,而他們的師尊便是莊主,同時也是幻璃丞相裴淵,容玦的舅父。
……
“師兄。”她忽然清醒,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幔帳,去聽見身旁一懶散聲音似嘲似弄:
“看來你當(dāng)真對那個被你親手處決的師兄念念不忘呢!”
她轉(zhuǎn)臉,見南暝澈身披玄紫狐裘,頭戴銀鋁面具,坐于床側(cè),不免疑惑道:“你不是說……”
他捂住她的嘴,做出噤聲樣子,緩言道:“在你對我還有利用價值之前,我不會讓你死。”
“哦?”她拿開他的手,嗤笑一聲,“那您想讓小女子為您做什么?”
“雖然經(jīng)過你的指引,我已明確得知我王妃現(xiàn)處何地,可我不想讓這局棋了無生趣的結(jié)束;”他撩起羽觴的一縷發(fā)絲,“先前有一蠢女人不自量力,假扮于她,混入我南暝宮,現(xiàn)已被我打發(fā)出去;而你與她相處多年,又擅‘千變?nèi)f化’,模仿她于你而言應(yīng)該不難吧!”
“你想借此平息外界輿論?”
“聰明。”
“那你為何不接她回來?”
“我自有辦法令她心甘情愿地回到我的身邊?!?p> 羽觴見他如此,不再加以評論,閉目不語。她這一生就是他給的,聽他的話做伏音的影,又有何不可?
只是,她不甘啊……
*
不久,絲籮城門上的告示被揭下,殷家門口掛上了紅燈籠,兩大喜事隨之傳遍絲籮。
一是南暝的王妃被找來,門口的禁令解除;二是殷家喜宴擇日舉行,適齡男子再也不用擔(dān)心被夜叉殷羅的繡球砸中。
鄰里鄰?fù)舛荚趥?,殷家姑爺自知被殷羅砸中后一病不起,似有抗婚之意。
這民間揣測一不留神傳到殷家小妹的耳里,于是乎,喜帖尚未發(fā)完,燈籠尚未掛全,左鄰右舍便見殷羅自個手持長鞭,立于客棧門口,對著門口伙計說了聲:“叫你少東家出來?!?p> 那伙計立即嚇得聲音發(fā)顫:“請、請等一下?!泵M入客棧找付小林等人,剛巧小林大病初愈,正起身走動,伙計見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扯著小林,撒腿兒跑到門口,推出小林,躲入棧內(nèi)。
見其果真病了,殷羅信了傳言,揚起鞭:“你真想抗婚?!”
小林正心情低落,沒看她一眼,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口中喃喃道:“不是的……”
殷羅心情舒暢,收起鞭,以防萬一,又問道:“你不想娶我?”
陷入回憶中的小林,壓根沒聽她問些什么,又應(yīng)了一句:“不是的?!?p> 殷羅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那就好,若是你抗婚不從,”說著又將鞭子朝著大地一揮,“你懂得?!?p> 霎時塵土飛揚,看熱鬧的人列開老遠,唯獨小林立于原地,屹立不倒。
見此情況,殷羅更為滿意,暗嘆自己手氣好魅力足,說了聲“后天乃大吉之日,就那天吧?!苯又阈埕耵駳獍喊旱仉x開了,謠言轉(zhuǎn)而不攻自破,付伯隔日便上殷家下了聘禮,小林的婚事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塵埃落定。
被鄰里稱為好男兒的小林,在得知自己當(dāng)時所言為何后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