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連你也不相信我了嗎?”
耶科夫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剛才的問話,這次甚至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了,連他調(diào)情時慣用的敬語也不說了。
如果這是在一年多以前,沃伊塔還是帝國駐軍的時候,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她就是不相信。但今時不同往日,即使耶科夫真是立功心切,憑空捏造了這么一個線人出來,于她又有什么損害呢?
“我當(dāng)然信你,只是你搞成現(xiàn)在這樣,想要讓別人信你就難了?!?p> 沃伊塔把消毒液遞給他,示意他去漱一下口,清理一下口腔里的傷口。
“那依您看,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耶科夫很快冷靜了下來,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的他恢復(fù)了平常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對于帝國軍來說,全面進攻朗度是他們一直在等的事情。這件事實際是你在幫他們,而非他們在幫你?!?p> 沃伊塔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挺吃耶科夫這一套的,于是幫他點出了破局之法。讓人相信你這件事,和事實真相什么的沒有太大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別人到底愿意相信什么。
“難道他們自己就想不明白嗎?”
“如果是你在負責(zé)鎮(zhèn)壓茶仰的暴亂,手下人的傷亡在蹭蹭地上漲,每分每秒都有報告打進來要求支援要求撤退,你自然就只思考眼前的東西了?!?p> 聽了這話,耶科夫先是頗為不屑地笑了一下,似乎在說他并不是如此短視的人。但他也理解了沃伊塔的意思,湊過來親了她一口,就準備離開了。
“對了,勇空那邊帶來的消息是,孔杜也出現(xiàn)在了紅花市場。上一批帝國軍在那邊也受到了埋伏,最好考慮一下這種可能?!?p> 沃伊塔把勇空帶來的消息也告訴了他,畢竟承諾過要幫他找孔杜不是嗎?
“那個叛徒是準備再次叛變嗎?不過,也不奇怪,叛徒永遠都是叛徒。”
天已經(jīng)大亮,夜間巡邏隊的人回來了,正聚在旅店的餐廳里吃飯,他們昨晚和一小股朗度人交了火,有些人還掛了彩。
沃伊塔坐到了弗拉基米爾身邊,假意關(guān)心他的情況,還把自己那份早餐里的白面包分了一片給他。眼下物資還不算緊缺,轉(zhuǎn)身去別處找點吃的也不難,關(guān)鍵是要給弗拉基米爾一點甜頭釣住他。
然而弗拉基米爾卻得寸進尺,一直纏著沃伊塔說他頭上的那個舊傷口好像又裂開了,要讓沃伊塔去房間里幫他好好檢查一下。
剛好,旅店里的繃帶用完了,沃伊塔就借口要去取繃帶,離開了旅店。
剛走到路上,就看見路的另一頭,米茹斯僑民區(qū)的入口處聚了一堆人,似乎正在爭吵的樣子。沃伊塔拉過一個剛好路過的鄰家仆人,交代他替自己去醫(yī)院幫忙領(lǐng)一下繃帶,自己則走過去查看情況。
沃伊塔聽人說,有一個米茹斯男人帶了一個受重傷的朗度女人想要進入米茹斯僑民區(qū)求醫(yī)。而負責(zé)把守路口的米茹斯軍人是個毫無經(jīng)驗的年輕人,只知道重復(fù)只有米茹斯人可以進入避難的條例,但真要讓他做出趕走那個男人或者放他進去的決定,他也沒有那個決斷力。而此時的米茹斯軍用通訊頻道里,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聲音,上級完全沒有空理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沃伊塔擠到前排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竟然是個熟人,便走了出去。
“是你啊。來得正好。舞蘭是為了救你們的人才受傷的,你們理應(yīng)為她治療?!?p> 那人并不知道沃伊塔已經(jīng)退役,把她當(dāng)成了守門小兵的長官,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人群里傳來一陣不屑的笑聲和議論聲。這個女人手指腳趾上都涂著紅色的指甲油,顯然是朗度最最下等的妓女,專門做那些又臟又臭的碼頭力工生意的,怎么可能和米茹斯帝國軍人有關(guān)系。
沃伊塔蹲下仔細查看了女人的情況,發(fā)現(xiàn)她傷得不輕,應(yīng)該是被人極其野蠻地毆打了一頓,能活下來完全是命大。她的頭腫得有正常人的兩倍大,頭發(fā)被人薅掉了大半,身體像一團爛泥一樣,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扭曲的兩腿之間還有大片已經(jīng)干涸的黑紅血跡一直蜿蜒到腳踝處。沃伊塔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脈搏,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弱到幾乎感受不到了。
“這位就是我國著名的詩人埃倫,我覺得沖他為我國寫過的那些偉大詩篇,我們拯救一下他的紅粉知己未必不可。”
沃伊塔站起身,有些惡趣味地說出了男子的身份。
沃伊塔的話讓現(xiàn)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埃倫是二十年前米茹斯的著名詩人,很多評論家甚至認為他可能是米茹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二十年前,他因為寫了一些諷刺皇室的東西被關(guān)進了冰柵欄,從此下落不明,大家都認為他是死在了那里。哈特堡甚至有他的衣冠冢,每到紀念日,就有粉絲從全國各地涌到那里去憑吊。
“你!”
男子盯著沃伊塔,眼睛里幾乎要冒出火來,他的反應(yīng)某種程度證實了沃伊塔的說法。
“到底哪個比較重要呢,是這個無辜的小姑娘的命,還是你逃避紛繁世界的無聊理想?”
沃伊塔并不理會他的憤怒,只是反問了他一句。
“我如果在這里承認我是埃倫的話,你們就肯救她嗎?”
男子起身,對著圍觀的人群發(fā)問。
“你要是能拿出證據(jù)的話,我可以讓我兄弟的診所試著為她治療看看。”
一個從巡邏隊里跑出來開小差的中年男人舉起了手。
“怎么了,怎么了?”
衛(wèi)兵的長官姍姍來遲,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出人群。
“維克少尉,這位是我國著名的詩人埃倫,他想請我們?yōu)檫@位受傷的小姐提供治療?!?p> 維克曾經(jīng)是歐力文手下的一個小兵,沃伊塔和他也算有些交情,就把剛才說過的話又和他說了一遍。
“他還沒有拿出證據(jù)呢!”
巡邏隊的人也高聲喊出了自己的觀點。
“證據(jù)……這個如何?”
男子從懷里掏出一塊臟兮兮的手帕,丟給了沖他要證據(jù)的那個問他要證據(jù)的男人。
“這是……是《永夜》的后半截,是《永夜》沒來得及發(fā)表的后半截!他真的是埃倫,絕對是埃倫,只有埃倫才能寫出這樣的詩?!?p> 那個接到手帕的男人近乎癲狂的尖叫了起來,把那塊并不干凈的手帕親了又親。周圍好幾個人都和瘋魔了一樣,對那塊手帕頂禮膜拜。
維克一看民心如此,也就松了口,還貼心地讓人抬了一副擔(dān)架過來,把那個叫舞蘭的女人送到了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