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虛妄的神話
痛。
意識里只剩下這一個概念。
楊空曉浸溺在血池中，不停的向下沉去，卻一直到不了盡頭。
身體像是被無數(shù)的刀刃切割，永永遠遠，輪回反復(fù)。
悲傷，痛苦、憤怒、焦慮、絕望。
楊空曉想喊出聲，卻發(fā)不了聲。
好想去死啊。
去死啊去死啊去死啊。
活著有什么意義？除了她，沒有人會在意自己。
她也快要死了，為什么不和她一塊去死？
是啊，為什么？
因為……
答應(yīng)了她要好好活下去！
怎么能死在這里？！
溫柔的藍色液體將自己包裹溫柔如同母親的撫摸，幫自己排斥掉一切傷害。
“楊，快點醒來，時間不多了！”
“呼……咳咳咳！”
楊空曉從水湖水里猛然起身，拼命咳出肺部的水分。
“咳咳……還以為這次真的要死了……等一下，這里是什么地方？”
楊空曉詫異地看著眼前的風景。
眼前是一片極大的水域。整片水面平靜無波，如同鏡子般映射著藍天白云，仿佛海天之境。湖面的正中央，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如同游戲CG一樣精致美麗的少女正站在那里，微笑著看向自己。
“艾琉克……”楊空曉忍不住落下淚來。
真好。
還能再次看到你。
“這里是由我的靈魂構(gòu)成的心象世界?！卑萆坪踔罈羁諘砸f什么，率先解釋道。“楊，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xiàn)在沒時間解釋那么多了。你的精神雖然還算完好，但身體已經(jīng)瀕臨死亡。現(xiàn)在我只問你一句話?！?p> “想不想要活下去？”
“呼……”看著被血浪吞沒的楊空曉，偽裝者嘆了口氣?！敖K于結(jié)束了?！彼D(zhuǎn)過身背對著血池，為自己點了根煙。
“抽嗎？”
戴莫森搖了搖頭。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偽裝者主動問道:“你想說些什么？”
“之前提到李鈺琂這個名字時，你們兩人都變了臉色，這個人是誰？”
“不管她是誰，現(xiàn)在也快要死了，你不用操心這件事?！眰窝b者很快將煙抽完，放到腳底下踩滅?！霸捳f，你這玩意兒什么時候能好。”
“當液體由紅色轉(zhuǎn)為通透的藍色時，就表示靈魂中的怨念被消解干凈了?！贝髂卮鸬?。
偽裝者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戴莫森靜靜地看著他。
等著吧。
只要我成為了神，一定會把你們所有人踩在腳底下。
讓你永遠也不用再為任何事操心。
片刻之后。
池子里的血液驟然沸騰起來。猙獰的紅色不斷向中心回旋壓縮，然后砰的一聲——
變成了一池比最純凈的藍寶石還要清透的藍色清泉，濃厚的靈力在池水中回蕩，閃爍著細微的光。
“終于完成了?！贝髂l(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高興。他幸福的想要躍入池中，卻發(fā)現(xiàn)——池水全都不見了。
他以為又是偽裝者無聊的惡作劇，憤怒的想要質(zhì)問他。
“出了什么事嗎？”偽裝者走了過來。
戴莫森在看到他的瞬間便無法克制的嘔吐起來。
他的軀干被自己整個剖開了。
“欸呀，你怎么吐的這么厲害，是不是生病了？來，吃點東西補一補吧?！眰窝b者說著，便將自己的心摘了下來遞給他?！澳憧彀阉缘簦缘糁笠欢〞玫??！?p> 看著眼前那顆鮮紅跳動的人心，戴莫森嚇得連連后退。
“怎么會這樣？到底是哪里除了差錯？”
二十分鐘前。
“什么？你讓我代替戴莫森繼承這座血池里的全部靈力？這不太好吧，成為神什么的?！睏羁諘孕邼負狭藫项^。
“不是讓你成為神，只是修復(fù)你的身體，讓你擁有對抗戴莫森的能力?！卑萆忉尩馈！爸灰髂撵`魂不融合進來，儀式就是不完整的。你只會獲得強大的靈力和神明細胞?！?p> “雖然戴莫森說，你可以做為靈魂的引路人，但你不是只能引導(dǎo)他們將怨念發(fā)泄在我身上嗎？”
“他忽略了兩點。一，殃禍之書對我的影響。通過不斷的使用書中的黑暗咒術(shù)，我身體里殘存的靈力也得到了激發(fā)，可以對靈魂進行短期的壓制。二，這些靈魂雖然已經(jīng)失去自我，但是也能察覺到這一切的元兇究竟是誰。所以，我可以用咒術(shù)在你的身體里創(chuàng)造一個咒印，把他們的怨念暫時封印——不過你必須在之后殺了戴莫森?！?p> “復(fù)仇這種事……”楊空曉苦笑著說，“”應(yīng)該由你自己來完成吧?！?p> “我做不到?！卑萆瘬u了搖頭。
“戴莫森從一開始就害怕我會不受控。因此，在我還是一個受精卵的時候，就對我基因鏈進行修改，我無法對他做出任何反抗?！?p> “況且，”她的笑容里帶有著一種令人心疼的理智。“我的靈魂必須脫離身體才能做到這一切。我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死的?！?p> “對不起……”楊空曉失神地跪坐在水面，“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沒有被他們捉住，你本來可以……”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里滑落，在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艾妮莎用手為他輕輕擦拭去眼淚。
“不要為我感到悲傷，楊。”她溫柔地說，“能夠這樣擁有自我意識的死去，我很開心。再說了，我不是答應(yīng)過要幫助你嗎？”
“其實，真正感到抱歉的是我?！?p> “畢竟，那可是一個世界的重量啊。”
“我們……開始吧。”楊空曉站起身將眼淚擦干，目光透露出從未有過的堅定。
“楊，一會兒進行的過程中我們的記憶會有所重疊，你會看到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一切?！?p> 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厭惡我。
……
“咦，你怎么不吃啊，那我自己吃好了?！眰窝b者說完，張口向自己的心臟咬去。
噗嘰一聲。
血液四濺飛射，有一些甚至濺到了戴莫森的眼睛里。
“怎么回事……感覺好像暈暈的……”在吃了自己的心臟之后，偽裝者清醒了過來。
然后看到了自己破開的胸腔腹腔以及……從腹腔中延伸出來，纏繞在自己脖子上的腸子。
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好疼啊……為什么會這樣……戴莫森，你在哪里？”因為血液流失過多，他已經(jīng)看不清周圍的一切?！罢l來救救我……媽媽，我真的好疼啊，媽媽——”他的聲音永遠止住了。
“人類臨死前的慘叫聲真是令人厭煩啊，不是嗎？明明之前還是一副食人惡鬼的模樣。”楊空曉的聲音從陰影中幽幽傳出，黑色的風沙在陰影處盤旋回轉(zhuǎn)，將他的身形顯露出來。
“你居然沒死……你怎么可能沒死??？”戴莫森難以置信地說。隨即他想到了楊空曉之前說過的話?！澳銓窝b者做了什么？”
“沒什么啊，只是滿足了他一點小心愿罷了?！睏羁諘砸荒槦o辜地說。“他明明之前一直念叨著什么心臟啊腸子啊之類的，結(jié)果真讓他吃他反倒不樂意了，哭的那么凄慘?！?p> “你，你……”戴莫森無話可說。
“為什么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睏羁諘圆唤獾貑柕?，“你之前不是對自己妻子做得更過分嗎？”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咯。”楊空曉回想著自己在艾妮莎記憶中看到的那個悲慘的女人，“我一直以為你沒有恐懼感，原來只是因為不是恐懼所影響的對象嗎？”
“那你恐怕要倒大霉了?！闭f完，楊空曉隨手扯下來一條鋼筋。
“如果你現(xiàn)在就感覺到了恐懼……”
楊空曉手持鋼筋走到了戴莫森面前。
“那就表示……”
他將鋼筋高高舉起。
“你還不夠恐懼??！”
插入到戴莫森的手掌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戴莫森發(fā)出凄厲至極的慘叫，卻又很快被楊空曉遏制住聲音。等他稍微冷靜一點后，楊空曉才允許他說話。
“你怎么可能突然變得這么厲害……”戴莫森此時終于恢復(fù)了冷靜，只是因為疼痛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欸呀呀，這當然要感謝你了，戴莫森教授。雖然你的方法有悖人倫，但不得不說真的很好用?！?p> “你居然竊取了我的神位……”出乎預(yù)料的，戴莫森并沒有因為得知這個消息而崩潰發(fā)瘋，反而看向楊空曉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你知道造神計劃對于[紅泥]來說有多重要嗎？跟它相比，偽裝者的死亡都是無關(guān)輕重小事了，接下來你會被他們追殺，直至湮滅于世，呵呵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楊空曉又找來一根鋼筋插在了他的另一只手掌上。
“你似乎還是沒有搞明白狀況啊。”楊空曉淡淡的說，“就算我以后會被他們追殺，那也是以后的事，可是現(xiàn)在你不趕快討好我的話，立刻就會死。”
“求求你放過我……”戴莫森涕淚橫流的仰面躺在地上。鼻涕和眼淚因此倒流回鼻腔，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幅樣子還真是狼狽啊。好吧，看你這么可憐的份上決定……”
戴莫森眼睛散發(fā)出希冀的光。
“不放過你?！?p> “為什么？！剛才你明明許諾了！”
“我剛才只是說，你如果不討好我立刻會死，我也沒說你討好我之后就放過你吧？不過放心，我這個人最善解人意，一定會讓你在死之前好好快活快活?！?p> 戴莫森隱約猜到了什么?！安?，求你，不要這樣做……”
“干嘛要求饒呢？五年前你對那個女孩做出這種事的時候，有想要放過她嗎？再說了，這次又不用讓你動，你只要躺著享受就好?！?p> “不……”
“不過這個世界上好像也沒有其他男人了?！睏羁諘钥鄲赖負蠐项^，“不如……”他說完，看向了偽裝者的尸體。
他走到了尸體面前，伸出手。黑色的風沙從他手上噴涌而出，將尸體包裹。不一會兒，風沙散去，尸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向著戴莫森走去。
“看我是不是很貼心？特地找你的好基友來和你做這種美妙的事。”楊空曉看上去非常開心，只是眼眸里的光單純又殘酷，比冬天最寒冷的冰還要讓人絕望。
“這可是你最喜歡的事?！?p> “一定，要記得好好享受。”
……
外面也不知是什么時間了。
是不是也像這間地下研究室一般，如墨般漆黑？
楊空曉看著地上兩具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尸體，忍不住想。
身體里那些靈魂的怨念，在看到戴莫森咽氣的剎那，全部從身體里擴散而出，化為黑風飄散而去。
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想到這里，仿佛一只滑膩的觸手從食道涌進胃里，楊空曉再也壓抑不住惡心，蹲在墻角嘔吐起來。
“你沒事吧?！卑咨撵`光從楊空曉身體里飄散而出，在身后凝聚成一位身穿白裙的美麗少女。
“沒事，畢竟是第一次殺人。”楊空曉隨手擦掉了嘴角的穢物。
“關(guān)于那些靈魂，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考慮了?！睏羁諘哉玖似饋恚首鬏p松的說:“畢竟我的肩膀還這么稚嫩，承擔不起一個世界的重量?！?p> 艾妮莎點了點頭，將手覆蓋在他的胸膛。
無數(shù)靈光從他的身體里浮現(xiàn)，向著虛空里那道看不見的命輪飄飛而去。
“希望他們都能有個好的歸宿?！睏羁諘钥粗切┘磳⑦M入輪回的靈魂，淡淡的做出祝福。
“失去那些靈魂，你的身體里將只剩下神明細胞。你的靈力也會大打折扣，如果再遇上偽裝者這樣的敵人，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我知道。”
“楊，我可以壓制人類的靈魂，卻無法壓制神明殘存的一絲遺念。你現(xiàn)在的身體基本是由神明細胞組成，雖然已經(jīng)完全穩(wěn)定不會暴走，但是如果在一年之內(nèi)沒有找到神明復(fù)仇的對象，我怕會……”
“我知道?！?p> “總之，從它對于[紅泥]這個詞的反應(yīng)來看，應(yīng)該和這個組織脫不了干系?！?p> “我知道。你也要走了嗎？”
“對呀。也不知道下輩子會是個什么樣的人。”艾妮莎輕輕地說。
“艾……艾琉克。我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叫你?！?p> “為什么？”艾妮莎笑著問道，“因為這是男人的這是名字嗎？”
“不，因為這是屬于這位少女最純粹的名字。不包含虛偽，不包含利用，也不包含她那自認為不堪的過去，就只代表著她。我希望，她下輩子可以做這樣純粹的人，為自己而活，好好的活下去?！?p> 艾妮莎的眼睛中仿佛有微光閃過。
她張開雙臂，對楊空曉說:“身為朋友，不來一個分別的擁抱嗎？”
楊空曉同樣張開雙臂走了過去。
“謝謝?！彼谒呎f?！耙磺械囊磺??！?p> 謝謝你沒有拋棄我。
謝謝你不嫌棄我的過去。
也謝謝你讓我在生命的最后，感受到甜的滋味。
那樣美妙絕倫的甜味。
“抱歉?！彼谒呎f?！耙磺械囊磺??！?p> 抱歉沒能盡早發(fā)現(xiàn)真相。
抱歉因為我害你失去性命。
最抱歉的是，我永遠也無法對你的感情做出回應(yīng)。
希望你在輪回之后，能做一個簡單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