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來人很高,安璃只看到他的下半張臉,和他那身鑲金邊的衣服。
即便如此,安璃也是知道他是誰。
安璃出來的時候穿的不多,好在囚車密閉的很好,并不冷,但是外面人突然拉開了囚車的門,入秋連日陰雨的寒氣立刻涌進了囚車里,冷的她打了個哆嗦。
李元治見狀鉆了進來,將囚車的門再次關(guān)了起來,囚車本就不大,他高大的身軀進來以后,顯得有些擁擠,他聲音清冷:“你故意認罪?”
“是。”安璃心想,果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可知唐婕妤為何要找你二姐下毒?”李元治坐在安璃的對面,兩人離得很近,安璃不仰起頭只能看到他堅毅的下巴。
“不知?!卑擦]有仰起頭依舊能感覺到他在看她,在聞婷寢宮里他一句話也不曾說,如今倒是說個沒完,她不想理他,她昨夜給他和二姐上夜,幾乎一夜未眠,如今干脆閉目養(yǎng)起神來。
“朕說了要去安嬪處卻沒有去,你可知是為何?”
“不知?!卑擦Q定,他問什么她一概回答不知。
“池昌衛(wèi)死了?!?p> “……”如不是囚車低矮狹窄,安璃可能已經(jīng)驚的站了起來,不是說遇刺時受的傷不重嗎,怎么突然就死了?
“現(xiàn)在庸王和吏部尚書史荃中最想對付的就是楊家。”
果然,史貴妃和唐婕妤的主要目的不是毒殺大皇子,而是讓聞家和楊家為敵,聞家權(quán)傾朝野但是聞家和楊家交好,聞太師在廢除奴籍的事情上態(tài)度一直曖昧不清,而廢除奴籍是楊家提出來。
“可是陛下當真想廢除奴籍嗎?”在安璃看來,他之前默許唐青等人造勢說要廢除奴籍,其實是為去犬戎的時候和匪軍談判,用以麻痹匪軍,不然在廢除奴籍這件事情上,他不會只是觀望。
“當真,但不是現(xiàn)在?!?p> “……”
“現(xiàn)在嫡出大臣的勢力太大,廢除奴籍難實現(xiàn)?!?p> 安璃知道李元治說的都是事實,池昌衛(wèi)遇刺就是活生生例子:“那陛下想怎么做?”
“舉賢!”
大宇被世襲嫡出官員占據(jù)了太多重要位置,滿腹才華的庶民很難為朝廷重用,舉賢確是實在必行,可但安璃更想知道的是:“……陛下什么時候知道大皇子中了砒霜之毒?”
“什么時候知道有區(qū)別嗎?”
“當然有。”安璃聯(lián)想到那日李元治喊她過去磨墨時,冷凌的臉色,他應該那個時候就知道了,但是他居然沒有聲張,只是看著這件事件繼續(xù)發(fā)展。
安璃突然很好奇,他應該知道毒是二姐下的,他居然還能若無其事的寵幸二姐,果然為了權(quán)力和利益他什么都做的出來。
“砒霜無解!”他似乎能洞穿她的心思。
“……”
李元治見安璃不說話,將一封信遞到安璃的手上:“朕要你在聞婷來找你的時候把這個給她。”
“為了讓聞太師徹底和庸王決裂?!卑擦Э戳讼滦欧?,是庸王府給唐婕妤的信,雖然安璃不知道李元治是怎么拿到手的,但聞婷看到以后,一定會知道誰才是謀害她孩子的兇手。
聞太師多疑,聞婷心思也很縝密,所以這封信不能是李元治拿出來,只能是安璃拿出來,聞婷才會相信,所以李元治即便知道毒不是安璃下的,也仍舊讓人將安璃押入宗仁寺。
“是?!?p> “奴婢為什么要幫陛下?”
“不幫,你想替你二姐死?”李元治低頭,看著安璃的眼睛,嘴角帶著一絲冷酷的寒意。
“陛下覺得奴婢會在乎生死嗎?”安璃仰起臉望向李元治,如果當真怕死,當初她也不會冒險救他。
“從十二歲開始,朕便知道生命遠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的多,包括尊嚴?!?p> 李元治伸手扯下安璃左肩的衣襟,粗長的手指撫著我肩膀上一道道已經(jīng)痊愈卻鼓起如紅褐丘崗的傷疤,她居然在他手指的觸碰下莫名的顫栗起來。
“……”
李元治見安璃不語,壓低了聲音,磁性的嗓音出現(xiàn)片刻的溫柔:“就算你不在乎生死,難道你不想活到和川兒相聚的時候嗎?”
“……”
安璃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李元治;“你當真會允許我去找川兒?”
“如果舉賢制度得以實施,朕允許你和川兒相聚。”
安璃起先不太相信李元治會突然改變了主意,愿意放她離開,但是后來一想他為了達到目的,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安璃握著他給她的信件。
活著,雖然前方黑暗的仿佛看不到盡頭,但一想到可以逃離這里和川兒相聚,心里便泛起了點點的希翼,這點點的希翼如同黑暗中的一線光亮點燃了她枯竭的內(nèi)心。
……
安璃不是第一次來宗仁寺,但依舊不適應。
安璃進了昏暗的牢籠中,差人去了她身上的束縛,她便將袖筒中的信件取了出來,仔細的閱讀內(nèi)容,還沒有來得及揣摩好怎么和聞婷說,這邊牢頭已經(jīng)帶著聞婷走了進來。
聞婷只穿了件便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未施脂粉的緣故,她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聞婷走到安璃的面前,看安璃的神色依舊陰冷,但是并沒像剛剛那樣恨不得殺了之而后快:“毒,究竟是誰下的?”
“是奴婢?!?p> 聞婷的臉沉了下來:“本宮雖然恨九黎妖族,但是本宮知道不是你,只要你說出真兇,本宮保你不死?!?p> “……”
安璃抬眼望向她,并沒有回答,李元治給她的信件,是唐婕妤寫給庸王的,信里確是提到這次預謀,但安璃卻不想立刻把這封信給聞婷,這顯得太輕易,像是安璃故意等著聞婷來找她一般,聞婷不是那么好欺騙的,不然她也不能在這后宮里順利的產(chǎn)下皇子。
聞婷見安璃不說話,冷冷的道:“掌嘴!”
聞婷身后走出一個宮人,上前抓住安璃的頭發(fā),巴掌即將落下來的時候,那人注意到安璃淡淡的紫色瞳孔,嚇得最終只敢象征性的掌摑了下。
聞婷似乎也沒有要置安璃于死地的意思,她轉(zhuǎn)身離開時丟下句冷冷的話:“你會求我保護你的,你應該清楚有人比我更想你死!”
聞婷說的沒錯。
史貴妃、唐婕妤、包括朱皇后都不想安璃活著,如果安璃不投靠她,必死無疑,但是安璃不能這么輕易的就站隊。
聞婷的心思那么縝密,現(xiàn)在拿出信,她一定會看穿安璃在演骨肉計給她看。
安璃這種冒險的做法其實是在賭,賭想害她的人不會一手遮天,賭她可以活到聞婷再來找她。
但是她好像賭錯了。
聞婷走后,牢房的門再次被打開,進來個送吃食的牢頭。
深更半夜,好酒好菜的招待安璃這個剛剛被打進宗仁寺的九黎妖族,總讓安璃覺得不正常,安璃沒有動擺在面前的吃食。
牢頭果然怒了,伸手掐住安璃的脖子,要把吃食中的一壺酒灌進安璃的喉嚨。
那酒肯定有問題,安璃驚的大叫:“住手!”
那牢頭驀的松開了手,酒壺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忘了,上面交代過不讓看她眼睛!”
牢籠外面走進來另外一個牢頭,看起來比這個送飯的官級更高,他一腳踹開牢頭,拿起鎖牢門的鏈子,緊緊的勒住了安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