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道不相謀·哥哥要走
新垣平一聽便知這些都是帶有詆毀之意的虛言妄語,不安地朝女席望去一眼。
除了自家妹妹新垣寧和魏家妹妹魏秋子,邊上上還有另一人,郡丞文衍家的幼女文紓,這一眼也是去瞧她的,可惜背過身了,看不見表情。
這邊章沖說著說著又嘆氣道:“唉,這樣的人還封君,享食邑,寵美姬,不勞而獲,白得富貴,誰讓他們是宗室呢,那都是看命的。
“我等父母皆為農(nóng)人,在學(xué)室苦讀,過考才能成吏,奮斗終生也未必能為官吶,不如去鉆研投胎吧,拜方士、巫覡為師,若是能參透個一星半點(diǎn),且不說落進(jìn)帝王家,就是個九卿家的庶子也好啊?!?p> 新垣平凝眉搖了搖頭,忍不住反駁道:“章兄此言不妥,先生曾說,修己而不責(zé)人,則免于難。
“身為人子,怎能如此怨懟父母,養(yǎng)育之恩難以為報(bào),我等更應(yīng)遵禮循法,以正途謀路,光大門楣,讓家尊高堂享我輩之榮耀。天秦廣闊,待諸位學(xué)成出仕,必是大有作為,又何必在此怨天尤人?
“夫君子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惡,方才諸位說的這二位公子,各有善惡,不能以一面之詞概之,又皆為他人品行,我等不便評價?!?p> 幾個士子被他說得服氣,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道自己方才附言不妥,只那章沖和王憲不以為然,冷笑相視。
王憲道:“你呀,有幸生在堂堂郡尉家中,當(dāng)然衣食無憂、前途無量,才出得了這番輕松言論?!?p> 章沖幫腔道:“就是,不如與我換換,換給你新垣兄一個困頓潦倒的家庭,父母臥病,幼弟幼妹嗷嗷待哺,全家上下皆指望你一人出仕,你若還能說出此話,那在下便也心服口服、無話可說?!?p> “章兄。”新垣平嘆了口氣,“你家如此,在下也很是遺憾,但這不能成為你方才所言之理由,更不是底氣,家境坎坷又豈止你一人?
“想我天秦當(dāng)朝公孫右相,少時家徒四壁,父為隸臣,只得與病母食糟糠、飲濁水,他白日與人幫工糊口,深夜集螢照讀苦學(xué),十年一日,恭勤不倦。
“他現(xiàn)在位極人臣,真正站在朝堂之上諫言獻(xiàn)策,欲破勢改革,匡我天秦,那是何等的堅(jiān)毅恢弘,諸位何不以此為鑒呢?”
章沖不去看他,但又不服:“那你又是聽誰說的?是公孫右相本人還是他家高堂?怎知道他家境如此?莫不是你編纂出來誆騙我等的?”
新垣平目光平靜,緩緩眨了下眼睛,拱拱手:“道不相謀,在下這便告辭了。”
接著甩袖離去,與這些士子不歡而散,轉(zhuǎn)身時被魏仲武拉到一邊相勸,讓他再多坐會兒,畢竟是自己攢的局,開席沒多久,主菜都還沒上便要離開,也太有些下自己面子了。
新垣平看了一眼那些繼續(xù)劃拳呼呵的士子,低聲無奈道:“我同你說過多少次,這些人不值得深交,你屢屢不聽,還非要與他們來往,這次若不是——”
“若不是文家紓兒妹妹來,你才不來呢,對不對?”魏仲武知他心思,笑著接上他的話。
“別胡說?!?p> 新垣平往女席上瞥去一眼,那邊三個碧玉年華的姑娘方才還相談甚歡,又聽得新垣平與士子們似有不悅,這會兒小了聲音。
今日魏仲武做東,他請客不加思索,想到誰就是誰,拖著妹妹,帶著同學(xué),只想到人多熱鬧,也沒注意其中各自好惡。
新垣平又道:“以后你的這種局,就別再帶妹妹們來了?!?p> 魏仲武打著哈哈來應(yīng)付:“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她們愛上哪玩上哪玩,那你要不要去跟她們打個招呼再走?”
新垣平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與仲武一同到女席前。
“哥哥要走了?”
新垣寧隨口問了一聲,她也并不關(guān)心她哥哥是不是真的要走,反而有些惱他打斷自己與小姊妹的話題。
“你也早些回家?!?p> 新垣平朝她丟下一句話,與魏秋子點(diǎn)頭示意后,又看向文紓。
這文家幼女年方二八,兄姊皆已成婚,家中沒有同齡人,而這三人的父親皆為郡官重臣,幾家多有來往,一來二去,便與同年的魏秋子、稍大兩歲的新垣寧結(jié)成了密友。
新垣平比文紓大了四歲,中意她卻又一直沒開口,只是在自己妹妹與她來往時,偶爾寒暄兩句。
這會兒朝她作時揖道:“紓妹妹,我先走一步,舍妹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文紓含蓄內(nèi)向,話也不多,與另兩個姐姐交往時,也是聽多說少。
雖然情竇初開,可仍還處在懵懵懂懂的狀態(tài),只要有少年或是年輕男子與自己說話,便都會紅臉。
新垣平在官家子女的交際圈中口碑很好,老成持重,文雅謙和,已經(jīng)陸續(xù)有人上門議親,可都被他婉拒。
眼下他來向文紓道別,讓這本就有些懼男的女孩更加說不出話,只是稍稍藏到新垣寧的身后,小幅度地點(diǎn)點(diǎn)頭。
“哥哥。”新垣寧清脆地蹦出一句,“這里三個女子,怎你就只與紓妹妹行禮?況且我怎么就招呼不周了?兩位妹妹跟著我可沒少吃果子,這還有柘漿呢?!?p> 魏秋子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平哥哥,寧姐姐平日里待我們可好了,又是讀詩又是賞花,而且這是我家二哥哥的宴,也自當(dāng)是我該照顧文紓妹妹才對。”
“你還讀詩賞花?”魏仲武難以置信地盯了她一眼,“難道不是你拉著她們?nèi)バ笫锌炊冯u的嗎?輸了就打人,人家瞧你是女娃才不還手,還偷拿我的錢,這些我都沒跟父親說呢?!?p> “說什嘛?有什么好說的?你都跟趙家定了親,卻還與那南楚的申家姐姐在街上卿卿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跟父親說就說去,看咱倆誰說得過誰?”
“你這丫頭瞎說什么!”仲武有些發(fā)急,紅了臉,卻也無可辯駁,只得甩袖一聲“無理取鬧”,便轉(zhuǎn)頭回到士子那邊去。
魏秋子這小丫頭,時常跟她二哥仲武犯沖,兩人開口就掐,而新垣寧剛剛倒也算提醒了新垣平行禮有失。
他笑了笑,又向秋子作揖:“秋妹妹好,我這便補(bǔ)個禮了,寧妹妹與我同胞,自是不必多禮,仲武與我相熟,我便視秋妹妹為自家妹子,只這文紓妹妹獨(dú)自一人赴宴,難免有些怯的,我也只是多加問候一聲,以示關(guān)照。”
文紓低低“嗯”了一下,在后面悄悄扯了新垣寧的袖子。
她立時明白,朝自家哥哥說道:“哥哥啊,有你在,紓妹妹才怯呢,你若繼續(xù)站在這里,怕是我們姊妹三人都沒法好好說話了?!?p> 新垣寧知道哥哥對文紓的意思,此時也不是牽線搭橋的時機(jī),而她還想著之前關(guān)于九原君的話題,這會兒已經(jīng)給新垣平下了逐客令。
“是我打擾了?!毙略近c(diǎn)點(diǎn)頭,“妹妹們慢聊,后日獵場見?!?p> 獵場,就是大青山獵場。
后天就是九原君邀請郡縣諸官騎獵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