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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大梟

第二十七章 一介婦人·女子藏拙

戰(zhàn)國大梟 柴門犬 2972 2019-03-13 12:00:00

  在將離的印象中,女人帶起孩子,大概就很難再變得優(yōu)雅,總有忙手忙腳的時候,顧了孩子就忘了自己,很難在自我形象與帶好孩子中間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

  而面前抱著克兒的云娘,就是那個完美的平衡。

  說是孩子由乳母帶,結(jié)果自己也是熟練自如得很,踏實地托抱,溫軟地哄伴,動作也都極盡輕緩賞心,一點沒有局促的感覺。

  將離看看一邊同在逗弄克兒的珠兒,又問向云娘:“你們平時都會做些什么?就是帶帶孩子再來看看店么?”

  云娘輕輕笑著:“公子以為呢?”

  “我沒什么好以為的?!睂㈦x聳聳肩,“就是不知道嘛,所以問問?!?p>  “那公子就當(dāng)妾身只會帶帶孩子便是,一介婦人,確也少有別的事可干?!?p>  置身話外的珠兒突然盯住將離,嘟噥道:“我們家夫人讀詩呢,又精通書數(shù),才不是一介婦人?!?p>  “珠兒?!痹颇镉行┴?zé)備地喝住她,珠兒委屈地回看她一眼。

  將離笑了笑:“云娘讀詩?”

  “略會幾首國風(fēng)罷了,偶爾唱與克兒聽聽,不成體統(tǒng),打發(fā)日子而已?!?p>  想這《詩》應(yīng)當(dāng)就是《詩經(jīng)》,《國風(fēng)》又都是民間傳唱,連鄉(xiāng)野農(nóng)婦都能吟上一二,像云娘這樣的大戶夫人,就算是通曉《雅》《頌》也并不稀奇。

  “書”自是識字作文,還要寫得一手好字。

  而“數(shù)”的話,除了字面上的術(shù)數(shù)外,在這個時代應(yīng)該還有一種善用五行生克規(guī)律的含義在內(nèi),更像是一種理數(shù)。

  其實將離一直很在意她先前說的那句“博者貴梟,勝者必殺梟?!?p>  這句話氣勢逼人,絕對不是普通女子能說出來的,可她卻又表現(xiàn)得柔弱,兩相結(jié)合,著實令人生佩。

  還有她博棋時的狀態(tài),雖說從小就會,但行棋走步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沉穩(wěn)老辣,倒還真是與她的年紀(jì)不符,連謙叔都達不到這種游刃有余的程度。

  六博棋一半靠運氣一半靠算計,一梟五散六枚棋子的走位亦如排兵布陣,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這些在云娘手中,竟像是全部被她牢牢掌控住了一樣,說投幾箸投幾箸,想殺“梟”就殺“梟”,“翻魚”也是輕輕松松。

  明明是很厲害的女子,卻介意旁人知道她有才,一味地敷衍過去,連坐擁幾代也花不完的家底都被她說成是“囫圇度日”。

  應(yīng)是有意藏拙,避免鋒芒,奈何內(nèi)里可藏,美顏難掩,越是以紗巾遮面,就越是惹人關(guān)注。

  在戰(zhàn)國,社會風(fēng)氣確是要比后世至今以前開放太多,但如云娘這般家累千金的絕色寡婦,若再是通詩書、曉術(shù)數(shù),不定會招致何種麻煩。

  而眼下看來,僅是美貌與財富兩者,便已引起這番關(guān)注,將離不禁暗暗感慨:自己運氣真好。

  《詩經(jīng)》里的句子,將離記得不少,上學(xué)時參加過詩社,主要是念誦,有詩經(jīng)有唐詩也有現(xiàn)代詩,最喜歡的還是詩經(jīng)。

  《國風(fēng)》很熟,本就是自然人倫、思念情愛的表達,生活氣息濃厚,行文用詞精妙,意境生動有趣,若是用心去記就很難再忘,但《雅》《頌》的部分卻記不太清了。

  將離想了想,把幾首詩在腦中整理了一下,這也可以算是一個話題了,之前都是自己呱唧呱唧講半天,還不知道云娘的想法呢。

  這姑娘、哦不,這位小姐姐有意藏拙,直接問她怕是會裝出一副“妾身聽不懂”的樣子,只能漫不經(jīng)心地把她帶入狀態(tài),才能好好地聊上一會兒。

  克兒用心吮著手指,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將離看著他慢慢悠悠地說:“之前聽云娘唱的,於菟於菟,就是你吧,小於菟?”

  克兒沖將離眨了下眼睛,手指被云娘從小嘴里抽了出來,她用方巾輕輕擦了一下,邊說:“原是碩鼠,聽著於菟押韻,無心改動一下,沒想到被公子聽去,還真是見笑了?!?p>  “很好嘛,應(yīng)情應(yīng)景……嗯……聽過一個叫斗谷於菟的,要不克兒別當(dāng)將軍了,去南楚當(dāng)個令尹也不錯?!?p>  克兒能聽懂自己的名字,見將離說到自己,舉起小手指了指他,傻嘿嘿地笑了一聲,已經(jīng)不再顯得那么生疏,雪亮的眼睛忽閃忽閃,透著伶俐頑皮。

  “你看,”將離點點頭,“他同意了?!?p>  “哪有這樣隨意的?”云娘露出一抹柔俏的淺笑,又低頭看著克兒,“克兒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妾身就滿足了。”

  “克兒,你阿娘看來很喜歡動物的嘛,又是於菟又是有狐的,記得上次還唱有狐綏綏……”

  將離說著瞥向云娘,她聽到“有狐”這兩個字時,悄悄看了眼將離,卻與他望到了一塊兒,目光相碰,又赧然垂目,拿起藤球逗弄克兒。

  “有狐啊……所以這只‘狐’是誰呢?克兒?你知道么?”

  將離已經(jīng)有些發(fā)現(xiàn)克兒的興奮點了,這小家伙喜歡別人喊自己的名字,每每叫到,他都會嘿笑一聲,瞇起眼睛還拿肉呼呼的小手指指對方,其實過了生疏的第一面,便也是自來熟的小孩兒,很好相處。

  克兒見對面這個叔叔總是喊到自己,好像很熟的樣子,也沖他伸出雙手“啊啊啊”地叫著,“啊”得兩聲,又轉(zhuǎn)過臉去叫“阿娘”。

  這孩子早慧得很,剛過兩歲就會蹦些簡單的短句了,什么“我要”、“不給”、“要阿娘”。

  云娘挑著克兒的小臉,讓他看向自己,軟聲軟氣地說:“克兒啊,有位公子明知故問,總是取笑你阿娘,我們回家吧……”

  她說著便要抱起克兒離席,將離笑著連連擺手:“我錯了我錯了,不敢再開玩笑了,只是……肚子有些餓,云娘若不嫌棄,賞我一頓午膳可好?”

  云娘雖是微微蹙眉,眼角卻蘊著笑意,聽將離這樣說,便朝一邊的珠兒揚了揚下巴,讓她去準(zhǔn)備午膳。

  珠兒趨步走出,輕巧地拉上房門,聽著九原君與夫人談興漸起,不再像以往那樣無言相對,自覺之前是誤會公子了,誤會他是塊木頭。

  現(xiàn)在竟與夫人暢聊起了詩,聽著并不像有意拷問或是賣弄,只是閑話家常般地隨意說些,夫人也興致濃厚。

  隨夫人來到九原城之后,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放松愉悅。

  而屋中的二人,聽著像是街邊那些席地而坐、把酒言歡的友人一樣,這確是自己從沒想到的。

  珠兒也是無意聽酒店里的客人們說起,說那咸陽城里的陽元君,白日里作人,人定時變獸,夜夜耕耘,早上出房又忘了人,未及弱冠就弄得兒女成群,連名字也記不全。

  都說沒有家世的女人對于這些王公貴子們,不過是盡興的玩物,連與這些人親生的子女也不受待見,落的一個凄涼下場。

  好在這九原君不是無情無義的家伙,總也念著夫人待他的好,這會兒像是轉(zhuǎn)了性子似的,不但與夫人相談甚歡,還給克兒小公子帶了禮物。

  聽謙叔說是由他親自挑選,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唉……總之夫人開心就好。

  從小室出來到下樓,一共也就幾步路的時間,珠兒便冒出這么多想法,胡思亂猜一番,都忘了自己下樓是來干嘛來了。

  本應(yīng)到庖廚去備飯,卻一個轉(zhuǎn)身走到了大廳,與那邊一位張望著的客人對視了一眼,稍稍頷首,才又匆匆轉(zhuǎn)身往后廳走去。

  那客人正是顧吟楓,自他剛剛勞煩伙計上傳通報自己請見,那伙計受命下來說“云娘正待貴客,不見旁人”,便是毫無保留地拒絕了請求。

  之后他就一直關(guān)注著樓梯這邊的動靜,見一奴婢下來,以為是邀自己上樓的,相視一眼,看她朝后面走去,才知是無謂的多慮,又暗自神傷了一會兒。

  從顧吟楓等人進來到現(xiàn)在,約莫著也有近一個時辰了,這期間只有九原君一人上樓,那“貴客”自當(dāng)是他,聽伙計說云中居的二樓在日矢前不對客人開放,而九原君便是從日中前就已上去的了,看來與那云娘當(dāng)是真有關(guān)系。

  顧吟楓暗自笑了笑,輕輕搖搖頭在心里念叨:唉,罷了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若那云娘已有所屬,此來九原就當(dāng)游歷一番,看看自家生意,不多日便啟程回郢吧。

  這便是已經(jīng)打響的退堂鼓……隆隆隆隆隆隆……

  顧吟楓看起來沉穩(wěn)謙沖,卻也有心直口快的時候,旗子立得快,倒得更快,一旦心里絕了念頭,便不會再去反復(fù)糾纏,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下一個目標(biāo),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他在生意場上一諾千金、決策果斷,雖偶爾讓人覺得唐突,但能以坦誠示人,終是不乏美名的。

  顧氏少主已經(jīng)不再做此打算,而他身邊的一個年輕掌柜卻另有想法,此時已經(jīng)俯首貼在顧吟楓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

柴門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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