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解開心結(jié)
次日,雨秋將昨夜洗好的工服,折疊整齊,并用來時從國內(nèi)帶過來的熨斗,把工服很徹底地熨燙了一遍,“咱把工服還回去,也算有個交代......,咱可不能讓人家笑話,被別人看不起!”,吳雨秋的耳邊回想著雅子和楊未然的話。又仔細(xì)再次的把衣服晾曬,折疊起來,并用很干凈的包裝袋裝了起來。
騎著自行車,帶好被洗的煥然一新的工服,想著趕在渡邊店長上班前的15:00,就提前到達(dá)和式料理店的門口等著,和式料理店恰好在地鐵口的一個較為低洼的地方,屬于半地下建筑。
吳雨秋一個人站在和式料理店門口,想著待會見到店長后,該如何表達(dá),想著自己的任性,心里又仍帶有些不服氣。
等著無聊犯悶的吳雨秋,一時間沒有地方釋放自己的情緒,便帶上耳機(jī)聽起音樂來,耳機(jī)里放的是日本人氣歌手福山雅致的《化作風(fēng)一樣的男子》,聽著聽著,覺得自己確實(shí)那天不夠大度,應(yīng)該像歌里唱的那樣,“不怕困苦、用微笑擁抱對方,愿化作風(fēng)一樣的男子”,可一想起渡邊詭異的笑,多少又有些不自在。
大約過了20分鐘的樣子,渡邊店長向著和式料理店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快速走來,上身穿著時尚紅色風(fēng)衣,下身配有破洞藍(lán)色牛仔褲,腳上穿著白色帆布鞋,帶著黑色太陽鏡。
“喲,吳桑怎么來了,還生我氣嗎?”,渡邊店長摘下黑色太陽鏡,貼近身來,臉上依舊帶著他那永遠(yuǎn)讓人猜不透什么意思的詭異的笑容,迎著吳雨秋卻也大度地說。
“沒事兒,我是來還工服的,畢竟面試的時候,我們聊得還算愉快,既然不打算干了,也不能留下臟兮兮的工服......”,吳雨秋臉上帶著尬笑嘟噥道。
“咱別站在門口,進(jìn)店里說吧”,說著渡邊店長一把摟著吳雨秋,邁進(jìn)了玄關(guān)。
“其實(shí),我理解你那天的心情,確實(shí)那么臟的下水道,讓一個新來的留學(xué)生來通,不是太妥當(dāng)!我那天也有點(diǎn)沖動了,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別太在意,我先給你道歉”,說著渡邊店長向吳雨秋深深地鞠了一躬。
“哦,沒事兒,是我那天任性了,不該摔門就走的”,吳雨秋見到鞠躬的渡邊店長,下意識地圓場似地應(yīng)聲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吳桑,我記得面試的時候,你可拍著胸脯和我說過,你不怕吃苦,不挑活兒,愿意先從洗碗工干起......”,渡邊店長一邊壞笑著打趣兒道,一邊從冰箱里拿出兩瓶朝日啤酒,很大氣地遞給吳雨秋一瓶,“沒想到,那天你好容易進(jìn)入狀態(tài),就最后的十分鐘,就任性地說不干了,哈哈哈”,說著渡邊店長和吳雨秋手里的啤酒瓶輕輕碰了以下,笑著抿了一大口啤酒。
面對店長突入其來的打趣兒,吳雨秋有些不知所措地手里緊握著朝日啤酒瓶,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其實(shí)我也是學(xué)生時代就出來做兼職,第一份工作也是在和式料理店洗碗,而且每次洗完一堆的碗后,都會主動的把下水道沖洗干凈,這已經(jīng)成為料理店工種里最小的一個執(zhí)行單位,我也稱它為工作常識。”,渡邊店長又抿了一口啤酒后,把酒瓶放在茶幾上,有些很從容地說。
“吳桑,我看你簡歷上也寫了自己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就這么簡單的一個洗碗的活兒,就因為要清洗下水道,你就這么輕易地放棄了嗎?”,渡邊店長有些語重心長地說。
吳雨秋聽后先是遲疑了一下,沒有作聲,也拿起手里的酒瓶,大大地抿了一口朝日啤酒。
大約過了幾秒鐘后,他有些緩慢地說“不是放棄,店長,可能是以前沒有洗過那么多碗,又要清理下水道,覺得自己勝任不了?!?,吳雨秋很直率地說。
“吳桑,凡事都有個過程,如果連洗碗這么簡單的工種都勝任不了的話,我估計你其他活兒也很難做成!”,渡邊店長拿起啤酒瓶示意吳雨秋也一同再喝一點(diǎn)。“另外,我聽雅子說你總覺得我的笑有些詭異,這個其實(shí)是你想多了,我天生就是這種笑,沒有別的意圖,可能是不是日本人的笑容和中國人的笑容有區(qū)別”,說著渡邊店長一個人大笑起來。
吳雨秋望著身邊獨(dú)樂的店長,竟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也有幾分可愛和率真,突然意識到,好像先前確實(shí)對渡邊店長詭異的笑有所誤解,想著《商務(wù)日語》里有一章節(jié)專門介紹了《日本人的笑與表情》,在日語里有“本音及び建前”的文化(譯注:本意與表面)的獨(dú)有交流文化,簡單點(diǎn)說就是心里想的和臉上表達(dá)的是有不一致的地方,比如一個日本人臉上是笑,不一定是表達(dá)開心,也許是出于客氣及禮貌。
想到這里,吳雨秋恍然大悟般理解了渡邊店長的意圖,也就是說當(dāng)時給楊未然面試時的有些詭異的笑和突兀的贊美,都是他處于日式客氣及禮貌的表達(dá),也許這就是老師課上有講到過的“Culture Shock-文化沖突”,也就是說剛來異國生活的時候不能用原有國家的文化思維或先入為主的想法去思考問題。
“渡邊店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看來這件事情確實(shí)是我們誤會了您,失禮了,可能我們是想歪了,給您添麻煩了”,吳雨秋面對渡邊店長的真誠與坦率,用日語里獨(dú)有的客氣回應(yīng)了渡邊店長。
“哈哈哈,看來我們還是能夠成為朋友的,我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有很多中國朋友,所以對你們的思考方式也略微有所了解,理解的,理解的”,渡邊店長站起來又從冰箱里拿了一瓶日本清酒,一連取了兩個日式酒杯,放了些冰塊在里面,遞給吳雨秋一個裝了冰塊的清酒杯。
然后熱情地說,“吳桑也嘗嘗這個,這是我們標(biāo)準(zhǔn)的清酒,很有味道,喝的時候要放冰塊在里面”。也夾著吃點(diǎn)菜,渡邊店長指著同時拿來的幾碟很是精致的小菜遞給吳雨秋。這些小菜量不大,卻大大小小分裝在七八個碟子,盤子,碗里,具有日本料理獨(dú)有的特點(diǎn)—“七分靠看,三分靠品”,也就是說日本料理很重視食客自身的視覺體驗,也許正是因為這個飲食文化,日本的年輕人很少有大胖子。
“我們?nèi)毡救怂伎紗栴}常常習(xí)慣于執(zhí)拗于事物本身,比較細(xì)膩,也比較嚴(yán)謹(jǐn),多喜歡用唯心的思想去表達(dá),客套的東西有時候太多,禮數(shù)太多,太麻煩,容易讓外國人有時候會覺的特別奇怪,其實(shí)就是一種“島根心理”,也就是說日本是一個島國,四面環(huán)海,相對比較封閉,比較自我”,所以有的時候會形成一種日本人都很難拿捏的典型的日式客套思維”,渡邊店長有些自嘲地說。
“店長說到這個,我能理解一些,我們在《日本文化》課上也剛好在這方面有講到一些,但是聽您這么一說,今天我才多少切實(shí)地、真實(shí)地感受到了一些”,吳雨秋有些贊同地回應(yīng)道,確實(shí)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和式料理店的店長竟然也能在文化層面有所思考,著實(shí)讓吳雨秋有些佩服。
“我大學(xué)時學(xué)的專業(yè)就是文學(xué),特別喜歡讀村上村樹和東野圭吾先生的小說,不知道你聽說過這兩位作家沒?”,渡邊店長饒有興致地說。
“村上村樹和東野圭吾先生啊,這兩個人我知道的,他們在中國現(xiàn)在也特別地火,很有思想,我好幾個朋友都喜歡讀他們的小說作品”,吳雨秋很熱烈地回應(yīng)道,“尤其是村上村樹先生的《海邊的卡夫卡》、東野圭吾先生的《放學(xué)后》”,在中國有很高的讀者人氣”。
“是嗎,那看來我們還有很多可以共同聊的話題了,以后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就是朋友了”渡邊店長用中文堅定地說到“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特別用雙手滾動著做了個交互的動作。
渡邊店長的這個動作瞬間拉近了與吳雨秋的距離,“恩,朋友!”,吳雨秋也學(xué)著渡邊店長的手勢做了個同樣的回應(yīng)動作,兩個人的心結(jié)仿佛因為共同知曉的兩位作家的名字,就這樣打開了。
兩個人歡笑著,一同品著清酒,吃著日式小菜。
“時候不早了,我該開工了,謝謝你洗的很干凈的工服,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暫時不要把它還給我,今天你先回去想想,如果你覺得我們還能相處,明天你給我回個信息,我等你信兒,然后周四的時候你過來,我們正式開始一起工作,我?guī)湍阒苯犹^試用期,正式聘用你為我們的一員,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周四我們就簽勞動合同”,店長站起身來很直爽地笑著說。
“好的,渡邊店長,謝謝您,今天和您聊了這么多,也讓我對您有了不一樣的認(rèn)識,不用考慮了,我們周四見!”,吳雨秋同樣率真地,像是和一個剛吵完架和好如初的老朋友一樣,欣慰地笑著說。
回程騎行途中,吳雨秋的耳機(jī)里依然播放著福山雅治的《化作風(fēng)一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