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短篇·小說）

　　白雪一層一層的覆蓋，天地，回歸最純粹的色彩。

　　無葉的林木一叢叢的聳立，順著起伏的山丘，向天際伸張，生長(zhǎng)，是一片白樺林，枝丫上壓著皚皚白雪，林子里偶有嬉笑吵鬧聲撞破冬日的沉靜。

　　墊著凳子，小手扒在窗邊，幾聲脆耳鈴聲響起，一路“玲玲~”牽起了安娜的視線，紅棕色的卷發(fā)翹起，在額頭一邊打著旋兒，睫毛卷翹，棕色的眸子順著玲聲的方向看去，因著壁爐炭火，兩頰的酡紅微醺，肉嘟嘟的小臉因著腮幫子微鼓顯的更加圓潤(rùn)。

　　鈴聲遠(yuǎn)去，安娜聽得林子里隱隱約約的嬉鬧聲，眉頭擰的緊緊，腳尖踮了踮，手向外再伸了伸。

　　“安娜！”

　　身后傳來媽媽的呵斥聲，帶著急怒。

　　“我記得我上次說過……”媽媽一手拉住安娜的手，一手關(guān)上了窗戶，藍(lán)色的方格毛玻璃阻擋了外面的一切，小心的將安娜從椅子上抱起來，摸著她毛茸茸的頭發(fā)，撫了又撫，安放到靠著壁爐的圓腳凳上，一邊放著一個(gè)裝的滿滿的針線筐。

　　“安娜，聽媽媽的話，好好的待在家里，你是媽媽的好孩子，要記住媽媽說過的話，媽媽是愛你的，你要相信，這個(gè)世界上，媽媽是最愛你的人！”媽媽換手將安娜圈在懷里，手摸著安娜的頭發(fā)，輕輕的摩擦，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

　　“為什么？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歲了！”安娜倔犟的仰起頭，大大的眼里含著淚花，看著媽媽的眼睛，伸手指了指窗外，淚水溢出眼眶，“我想出去，媽媽，就一次，好嗎？”

　　“就一次，媽媽，我想看雪，那白白軟軟的東西……我聽他們說它會(huì)融化成水，在暖暖的手心融化，我就想摸一下，就一下……媽媽~”

　　安娜期待的看著媽媽的眼睛，呼吸的頻率都減小了幾分，抓著媽媽袖邊的小手攥的緊緊，有些發(fā)白。

　　沉默，火光暖暖的屋子里，只有木柴燃燒爆裂的聲音，“嗶嗶啵?！?，充滿室內(nèi)。

　　一聲清脆的響玲在屋子外響起，打破了室內(nèi)的沉默，去鎮(zhèn)子上的列車只這一趟，錯(cuò)過，就得再等到明日，圣誕節(jié)將至，需要采辦一些物品。

　　“卡爾叔叔來了！”媽媽起身，摸了摸安娜的臉，擦去她眼角的淚。

　　“安娜……聽媽媽的話，好好待在家里?！泵嗣材鹊念^，媽媽湊近在安娜額前輕輕吻了一下，眼底滿是愧色。

　　“等媽媽給你帶圣誕禮物回來?！?p>　　“……媽媽~”安娜抓著媽媽的手，沒有松開。

　　“等我回來?！眿寢尮项^巾，摸了摸安娜卷翹的頭發(fā)，邁步出了門，隔著未關(guān)嚴(yán)實(shí)的門縫兒看了內(nèi)里安娜一眼，伸手鎖上。

　　外面響起幾聲交談，鈴聲響起，“玲玲”聲越來越遠(yuǎn)……

　　八年，從安娜記事的一刻起，她，沒有出過一次門，這間窄小的屋子，就是她的世界，看著壁爐火光，安娜靜靜的蜷縮著，膝蓋并攏，將頭埋進(jìn)了臂彎里。

　　外面的世界，只窗戶那一方光景可見一方土木，春，安娜見得滿山坡綠色，卻觸碰不得；夏，安娜見得烈陽高照，卻未受過日光覆照；秋，安娜見得滿山枯葉蕭瑟，卻未收藏過一片秋葉；冬，安娜見得人人口中的白雪，卻未真正觸及體會(huì)，一切在安娜的心里積聚，活的很不真實(shí)。

　　藍(lán)色的毛玻璃變的透亮，是晨初的陽光。

　　屋子里暖烘烘的木炭發(fā)著紅，安娜抬起頭，聽得隱隱屋子外面有響動(dòng)，語調(diào)時(shí)而輕快時(shí)而高亢，是有人在唱歌，聽得方向，是離家不遠(yuǎn)的圣女湖邊上，起身搬起椅子放到木桌上，安娜爬上桌面，踩上椅子，伸手扣住窗欞，使勁兒一掰，窗戶被打開，一股冷風(fēng)灌了進(jìn)來。

　　透過窗戶可以遙遙的看著湖面反著的光，湖面結(jié)著薄薄的冰。

　　一邊，一個(gè)男孩子的身影走在湖邊，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調(diào)，隱隱的傳到安娜的耳里，聲音很歡快，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時(shí)不時(shí)的伸向湖邊冰面，戳開一個(gè)小洞，彎腰朝著湖邊伸手，揭起一層薄薄的冰片，輕輕一推，瑩瑩的在湖面冰層上滑行，陽光照在上面，燦燦的閃著光，手伸下冰層下的湖水，微微晃動(dòng)，湖水還是暖暖的，冒著淡淡熱氣，男孩子瞇眼，笑出了聲，安娜看的有些呆了……那是什么感覺？

　　心頭癢的難受，安娜抓著窗戶的手更緊了幾分，昨夜堆積的積雪還未融化，風(fēng)一吹，屋檐上堆積的雪飛散，瑩瑩散散的在窗前落下。

　　“安娜！”腦海里媽媽的呵斥在耳邊響起，安娜伸出的手頓住，目光看向那湖邊的男孩子，安娜嘴邊喃喃：

　　“就一次！”

　　看著飛散的雪花，安娜伸出了手，一絲冰涼在手心積聚，吸取手心的溫度，一絲驚喜和愉悅灌進(jìn)心頭，雪慢慢的融化成水，陽光透過雪水，照在安娜手上，暖暖的，區(qū)別于雪花帶來的冰涼，落雪隨著風(fēng)的加大增大，透過安娜的掌心落向地面，安娜的手漸漸變的透明，兜不住手心融化的雪水。

　　“媽媽！”

　　驚詫間，安娜急呼，沒有回應(yīng)，眼前的雪飄落向地面，自被陽光覆照的手開始，安娜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抓過窗沿，扣不到任何物件，透過窗口，安娜看見湖邊的男孩子朝著她招手。

　　嘴角上彎，燦燦的笑容像極了冬日的暖陽……

　　晚間，屋子外鈴聲響起，叮鈴鈴又伴著急促的聲音遠(yuǎn)去……

　　“安娜？”媽媽拎著東西摸出鑰匙開門，邊開，邊喚著安娜的名字，“猜猜我今年給你帶了什么圣誕禮物……媽媽打賭，你猜不到的……”

　　“安娜？！”

　　“……”門開，內(nèi)里壁爐傳過的熱浪驅(qū)走屋外侵蝕進(jìn)的冷意，看著內(nèi)里空空，大開的窗戶，媽媽邁步，一步一步挪動(dòng)著身子，心頭一股氣流躥動(dòng)，憋的她喘不過氣，將手里的東西放下，雙手撐著桌面，埋頭，喚著安娜的名字。

　　“安娜！”

　　“媽媽給你買了雜志上你最喜歡的紅裙子……”拿出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打開黃色的絲帶，內(nèi)里一件紅色公主裙闖入眼簾。

　　伸手小心的取出紅裙，理順邊角，媽媽拿著紅裙轉(zhuǎn)身，眼里含笑對(duì)著墻壁上黑白相框上的女孩子，抖了抖手里的裙子，壁爐的火光映照到墻面上，照片里是安娜甜甜的笑。

　　“你喜不喜歡？”

　　“……要是喜歡”

　　“明年，媽媽，還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