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拜星樓。
沈宣清在自己的院子里躺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冷風(fēng),呻吟幾聲從睡夢中醒來,周圍的丫鬟和家丁雖是面無表情的過來扶起他,但深藏在眼底里的嫌惡卻是絲毫不差的落入沈宣清的眼里。呵,就這樣厭惡我嗎?
心里無端的生出一股怒氣,推開過來扶著自己的人,把他們推倒在地,“誰讓你們過來扶我起來的?”眾人跪倒于地,紛紛不敢說話。
“呵呵,你們一個個的覺得少爺我好欺負(fù)是吧?竟敢讓本少爺我睡了一夜的院子,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誰給你們這個膽的,嗯?說出來,讓少爺我知道知道。誰這么大膽不要命了,竟然敢命令我院子的人!”
眾人抖著身子,在風(fēng)中戰(zhàn)栗著,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說出是沈傳的吩咐。
看著閉口不言的下人們,沈宣清縱使是知道昨夜發(fā)生的一切,也怒火難消。走過去,把跪倒在地的幾人挨個踢倒,看著眾人跌倒在地,形成一片花花綠綠的艷色,心里竟無端被快意充斥。哈,這個感覺真不錯。
眼里有瘋狂在肆意橫長,如同熊熊火焰,形成燎原之勢,燃燒,燃燒,火在不停的燃燒!沈宣清不知道自己腦海里有什么在一直嚷嚷著,但是他想上去,瘋狂的踢打這些被踢倒的人群,讓他們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哀嚎,那一定是極美的。
走過去,正要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院子外忽的走過來一個人。
他穿著淺藍(lán)色的長衫,外罩一件白色的薄紗,腳蹬一雙黑色的秀塅鞋,頭發(fā)用一根發(fā)帶綁住,留下絲絲縷縷的黑色秀發(fā)隨著風(fēng)在飄舞。
他正緩緩的走來,眼里發(fā)出明亮的光。
沈宣清一下子清醒過來,腦海里喧囂著的東西消失不見,他的眼里只有遠(yuǎn)處款款而來的那人,只有那人,他希望他的眼里映著的是自己,可是,那雙明亮的眸子里沒有自己的身影,一絲一毫也沒有。
沈宣清低下頭,遮住自己扭曲的臉。
“怎么回事?”沈浣溪本只是路過,奈何這院子里傳出來的哀鳴太過滲人,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想要一探究竟。
“大哥,怎么會有空過來?”沈宣清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在沈浣溪將將問出口之際,抬起頭,盯著沈浣溪的眼問道。
“路過。”被沈宣清這么一打岔,沈浣溪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只順從的回答沈宣清的問題。
“路過?只是路過?!鄙蛐遄猿暗囊还创浇?,掩下眼底的失落,“大哥雖是路過,但既然已經(jīng)來到小弟的院落,那不妨進(jìn)屋品嘗品嘗我屋里前些日子剛尋到的新茶。”眼神熱切的盯著沈浣溪。
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沈浣溪順從的跟著沈宣清進(jìn)了屋。
“還不快去把前些日子尋到的新茶泡一盅拿過來!”沈宣清冷冷的吩咐,被踢翻的眾人馬上爬起來,“是?!?p> 各就各位,一溜煙就不見了身影。
跟著沈宣清進(jìn)了他的屋子,細(xì)細(xì)打量,屋子里很是簡陋,和沈宣清平日里的風(fēng)格很是不搭。四季圖勾勒出的屏風(fēng)擋住后面,屏風(fēng)前只有簡單的一桌兩張凳子,桌上鋪著棕黑色鏤空的桌布,上面放著小小的一個壺和幾個小巧玲瓏的杯子,凳子也許是最奢侈的了,是貴重的黃梨木做的,雕刻著祥云圖案的鏤空樣式,上面還蓋著特意訂制的綢緞穗的凳布。桌子一側(cè)是一張高高的長角凳,上面放著一個細(xì)長脖頸的花瓶,里面插著的應(yīng)該是剛摘的花,因為上面還掛著細(xì)小的水珠。
沈宣清先沈浣溪一步,上前把凳子搬出一些,方便沈浣溪的入座。待人坐好以后,沈宣清細(xì)細(xì)的描摹著眼前之人的眉眼,他的眼里終于只剩下自己了。
“剛才,我怎么聽到你院子里有傳來哀嚎?”被沈宣清熾熱的眼神盯著,沈浣溪有些不自在,轉(zhuǎn)移話題道。
“沒什么?!鄙蛐灏l(fā)現(xiàn)了沈浣溪的不自在,低下頭,遮住自己火熱的眼神。
“沒什么?你確定?”沈浣溪不死心的追問。
“不過是體罰幾個下人罷了,大哥為何如此在意?”沈宣清終于忍不住說出來。
“不過是?”沈浣溪有些生氣,語氣忽的冷下來。
“大哥,我錯了。我不該體罰他們的?!鄙蛐辶⒖陶J(rèn)錯,甚至是從凳子上站起來,單膝跪在沈浣溪腳邊。
扶起他,“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好?!e能改善莫大焉’,你能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是極好的。”沈浣溪理解道。
“大哥真好?!鄙蛐屙槃菡酒饋怼?p> “那么,你該說說為何體罰他們了。”
“昨夜我喝醉歸來,他們竟是直接讓我睡倒在院子里一宿。大哥,你說他們這樣,我該不該罰?”沈宣清嘟嘟嘴,像小孩子生氣一般。
“他們讓你在院子里睡了一宿?”沈浣溪重復(fù)著這一句,似在仔細(xì)的思考。
“是啊,他們竟然讓我在院子里躺了一宿?!鄙蛐蹇粗蟾绲拿佳郏瑹o神的重復(fù)著這句話。眼里,完完全全的充斥著沈浣溪的身影。真好啊,他就在我的眼前。
“你昨夜去哪里喝酒了?”沈浣溪了解一般,忽然問出這么一句話。
“我,我,我沒去哪里喝酒啊,就是,就是。。。。。。”沈宣清在沈浣溪凌厲的眼神下不敢撒謊,弱弱道:“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去喝花酒,還喝醉了回來?!?p> “你還有作業(yè)的印象嗎?”
似乎再不透露一些,沈浣溪就會追根問題。沈宣清仔細(xì)斟酌片刻,果斷的想出了一條思路。
“昨夜,似乎是小桃紅送我回來的,我還偷偷的吻了她的臉頰?!闭f到這里,沈宣清臉色一紅,接著諾諾開口,“然后,她似乎生氣了,潑了我一身的水?!?p> 話說到這里,沈浣溪明白了沈宣清為何會在院子里躺了一宿。
看到沈宣清還在絮絮叨叨,沈浣溪打斷他,“行了,不要說了?!?p> “哦?!鄙蛐逵行┪?,似是不明白為什么大哥要叫自己停住。抬起眼眸,光明正大的打量著他。
有些不還意思的垂下眼眸,不去正視沈宣清略帶委屈的眼神?!澳慵热灰呀?jīng)體罰過他們,就沒有必要再去懲罰他們了。待會去我院里取一些活血化瘀的藥來,給自己抹抹,也給那些被你懲罰的丫鬟和家丁領(lǐng)一些藥?!?p> “大哥?”
“聽話?!?p> “好,聽大哥的?!?p> “嗯。”
一切有條不紊的按著他們設(shè)想的方向發(fā)展,直到丫鬟敲門送進(jìn)來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兩人之間的平靜被打破。
春臺院。
歸云好了許多,忍不住起身,呼吸新鮮的空氣。
張開雙臂,深深的嗅著這帶著泥土的芬芳,只覺郁結(jié)在心的所有負(fù)面的情緒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情頗好的看著院子里開花的樹,走進(jìn)去細(xì)細(xì)的觀看。小小的花朵,層層疊疊的花瓣在挨挨擠擠的堆疊著,一簇簇的惹人眼球,白色的小花,在偏著黑色的樹干中斜斜穿插,顯得那么的可愛迷人,歸云忍不住瞇了眼。
想要摘下一束放到自己的屋子,卻忽然頓住。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咀ⅰ俊边h(yuǎn)處忽然傳來一人聲音。
轉(zhuǎn)身看去,是沈府老爺——沈傳。
歸云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什么沈府老爺會走到這偏僻的丫鬟的院子里,還恰好的吟出那句詩。
但疑惑也擋不住自己是丫鬟的身份,歸云行禮,“老爺?!?p> 沈傳仔細(xì)的凝望著歸云,一身白色衣衫的她,梳著一個簡單的發(fā)髻,不施脂粉,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人,似乎她從來沒有消失,她一直還在。
沈傳伸出手,想要觸摸歸云,歸云感覺越來越接近的人,微微低頭,錯過他的手掌。
“老爺恕罪,奴婢知錯。”感覺到身穿的頓住,歸云跪下,求饒道。
沈傳被這忽然的求饒嚇到,連連后退幾步,似夢境中的她流著眼淚,哭著求自己不要,“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沈傳受驚的匆匆離去,留下歸云一臉迷茫的看著他突然出現(xiàn),忽然消失。
看著樹上的小白花,“花開須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莫待無花,空折枝?”歸云陷入思考,之前的美好心情消散。
我該怎么辦?凝望著天空,歸云眼底有痛苦在漸漸蔓延,有些難受的揪著衣襟,臉色微微的泛白,剛被陽光洇染的紅暈被強(qiáng)行擠開。
這真真是為難我呀。
煙雨燕歸
【注】唐,杜秋娘,《金縷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ㄩ_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