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驚馬
京都的春末,上林花開,爭妍斗艷,好不熱鬧。
富貴人家的花園里偶爾會舉辦上一場賞花會,以未婚的女子為主,吟詩作賦,賞景觀舞,絲竹不斷,觥籌杯盞,好不快活。她們也會舉行一兩項比賽,贏了的可得到主人的禮物贈送,以及女子德善與技藝雙全的好名聲,為日后尋得一個好夫家增加籌碼。
男子也可以參加賞花會,不過他們一般是不與那些女兒家們一道的。除非是打招呼或者評判比賽結果什么的,才會過來。
遠安侯府在京都地位尊貴,因為當今圣上也要給他幾分薄面,多數(shù)人討好還來不及,由此可以想象得出受到特殊待遇的顧家大姑娘的出現(xiàn)是有多引人注目了。
這不,還沒進遠安侯府的大門,顧家的馬車就被人給攔下來了。
原來,今日來參加遠安侯府的賞花會的人眾多,侯府的馬廄車棚都放不下那么多的車輛和馬匹,所以府上特地在門外邊圈上一大片地方留作停馬車。顧景蕪到的時候,地方差不多占滿了,只剩下一小片角落的位置,將將放得下一輛的大小。
這時候,同樣來的晚了的御史府小姐錢秋月恰巧與顧景蕪碰上了。雙方馬車都需要那片地方,因為若是主動退出,將馬車停在其他地方,對自己所在的府上的臉面不好。
御史府上駕車的小廝著實勢利。顧府的馬車比較低調,不像其他人馬車奢華,那小廝見此,便以為對方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官家眷,比不得他們御史府氣派,故而對他們不曾正眼看待,揮著馬鞭對顧府駕車的車夫趾高氣揚地命令道:“喂,你們讓一讓。知道這是誰坐的馬車么,是御史大人家的姑娘,還不快讓我們的馬車過去?!?p> 兩府的馬車堵著,若是一方不讓,另一方無法進到那個停放車輛的區(qū)域。
“怎么回事?”御史府的馬車里有人不高興的問道。
“回姑娘的話,是有人擋了我們馬車的道,奴才正讓他們過去一點呢?!毙P道,對著車廂內(nèi)的人滿是諂媚討好,他的聲線偏細,有些女性化,所以聽著讓人著實難受。
車廂里那人又問:“是誰的馬車?”
小廝笑道:“沒問名號,不過他們馬車十分簡單樸素,看著不像是什么大家的。”
“喲,現(xiàn)在小門小戶都可以參加侯府的賞花會了?遠安侯府倒是不拘于俗世等級,眼光獨特的很!”她的聲音故意放大,讓顧府的馬車里的人也能聽到,真難而退。
然而對方無動于衷。
顧府駕車的,正是尉長風。
想起剛用過午膳的時候,他原本正在床上打坐。那個嬌蠻的顧府大姑娘身邊的丫鬟突然拿了一瓶傷藥過來,讓他灑在傷口上,又告訴他說大姑娘喊他駕車去參加賞花會。他知道,那個女子又在想折磨他了,他才受傷,就要他駕車出行,若是沒有習過武的普通人的身子怕是吃不消的。
他想,那個女人想要就這么慢慢地折磨死他。
不過,好在他是學了多年的武功的,這一點鞭傷看似恐怖,實際上不過是他故意制造出的假象,多流來了一點血而已,并沒有給他造成什么傷害。
可是他被她那聲呼喚勾起了好奇,他想要一點一點挖掘她所有的秘密,然后報復性的磨滅掉她身上的棱角,那樣才是最有趣的。所以他保持著蒼白的面容,答應了為她駕車。
她換了一身衣裳,相較于早上在府中的模樣稍作了打扮,看起來端莊嫻靜了不少。漆黑濃密的墨發(fā)挽成高鬟望仙髻,粉色的盈盈雙眸溫柔繾綣,五官秀麗絕俗,穿了一襲幽黑長裙,如夜晚般靜謐神秘,瓷器一般光滑白皙的皮膚,笑靨如花。
她從出府到上馬車都不曾看過他一眼,而他卻始終暗暗關注著她。
她打扮得如此與眾不同,是要去吸引哪家的公子去?招蜂引蝶!
他“哧”了一聲。
尉長風的心情沒由來的很不爽,板著臉一路過來,正愁著沒處發(fā)泄心情,那御史府的就撞上來了,倒是省得他去找其他人。
他沒有答話,袖子下的指尖微動,只覺一陣風吹過,一顆黑色的小石子直直向著對面小廝打去,精準的擊中那人拿馬鞭的手腕。馬鞭不偏不倚打在了馬的屁股上,驚得馬兒直立起了身體。小廝被馬的動靜嚇到了,反應過來時候,馬兒卻如同發(fā)瘋了一般要往其他馬車上撞,登時馬兒的嘶鳴和眾車夫的慌亂交雜在了一起,場面驚險萬分。
好在小廝硬生生將馬兒拉住了,不過馬車里面的人卻不太好,一個個全在車廂里被左右摔得七葷八素的,衣裳頭發(fā)凌亂不堪。尤其是坐在最中間的錢秋月,原本打扮得妝容細致十分,頭上戴的也都是很貴重碩大的頭飾,邊上沒有扶手的地方,所以馬車突然沖撞的時候,她幾乎是第一個被慣性甩出去的,直接趴在了馬車的車廂上了。
馬車里還坐在她的兩個庶出妹妹和一個較親的表妹。所有人都想著躲開,抓住固定的東西穩(wěn)住身形?;艁y之中,不知是誰,竟在她的后背上踩了一腳,踩得錢秋月幾乎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發(fā)誓,待會兒一定要好好查查,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敢踹她!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哪個人,即使是她的妹妹也不行!
至于現(xiàn)在,她最想做的就是——
“狗奴才!你不要命了?怎么駕的馬車?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趁早從府里滾蛋!”錢秋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大罵駕車的小廝。
那小廝忙穩(wěn)定好馬車,然后跪在了車前,對著車廂里的人磕頭,“姑娘,奴才知錯了,奴才也不知那馬為何會突然發(fā)狂,請姑娘恕罪!姑娘,您可還好?”若是姑娘們受了傷,他的小命都不夠賠的喲!
錢秋月聲音尖銳,語氣咄咄逼人,“你哪個狗眼見到姑娘我好了?姑娘我快要被撞死了!”
“噗嗤”
另一輛馬車里,顧景蕪一聽動靜,就知道事情必然是尉長風引起的,畢竟他那般的氣性,絕對不會輕易容忍別人的侮辱謾罵,他的報復心比誰都可怕。而且,周圍好多馬車都慌亂了,卻獨獨離得最近的她們的馬車絲毫未動,可見尉長風的冷靜沉著。
他不是個喜好言談的人,卻總能第一時間用最簡潔的方式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這是上一世顧景蕪長時間在他身邊發(fā)現(xiàn)的。他若是想要針對你,必然不會讓你好過的。
可引發(fā)顧景蕪發(fā)出笑聲的,并不是尉長風的作為,而是對面那個暴脾氣的大小姐。她倒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會那么直接的說自己快要被撞死了,真是夸張到讓人忍俊不禁。
顧景容不解地望著她,“大姐姐,你笑什么?”她并沒有聽出什么可笑的地方啊。
顧景蕪用帕子掩住微揚的嘴角,“沒什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彼攘藘陕?,故作不知請,對著馬車外面的尉長風道,“外面怎么回事?”
顧景蕪沒有期望尉長風能夠給她什么滿意的回答,她只是象征性的問上一句,正常情況下還是寶琴會主動回答她的。
誰知,馬車外,那個男人低沉著嗓音道:“別的府里的馬驚了,無礙。”
“那快些找個地方停下吧,得要進府了?!鳖櫨笆彙芭丁绷艘宦?,故意說道。怎么盡快?聽那大小姐的怒吼,就知道她不會將這件事輕易放過去,不鬧個底翻天才怪!她只是再給尉長風出難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