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武府正門前。
吱呀——
當(dāng)木閂抬起、大門打開時,站在武浩眼前的,則是一名身披碧青棉氅、內(nèi)穿白絲長袍,腰掛長劍,長發(fā)披散、留著稀碎的胡子,面相與他是同樣十分俊武的青年。
“呂大哥!”
武浩興奮叫著,眼前之人,便正是時年二十八歲的呂白!
此時的呂白,在自己的努力、及伊寧與阿梅的幫助下,已將《衡道心法》、《青靈心法》與《墾埃心法》三種心法都修煉大成。對于父親所留下劍招的探索與練習(xí)、也從未有一天落下,是故較比以往、同樣保有著不俗的實力。
青蓮劍已還給了父親,少了這把劍,再加上與安雅的孩子出生了后,需要盡到做父親之責(zé)任的他,便少了許多練功的時間。
此刻的他,也只能與阿浩打個有來有回了。
“阿浩?!?p> 呂白應(yīng)罷、便伸手搭在了阿浩的肩上,“今天怎么樣,武前輩在家吧?”
“在的,當(dāng)然在了。”
武浩應(yīng)道,“他本來也就是一閑老頭了,你整天要來找他學(xué)這個‘八龍劍訣’,還陪他喝酒,他可不知有多高興呢?!?p> “是嘛?!?p> 呂白應(yīng)著,便踏進了門去,與阿浩勾肩搭背在一道、向武府內(nèi)院走了進去。
“呂大哥,你呀,總是來我這練功。你就不陪陪小萬嗎?”
武浩邊走著邊開玩笑道。
“他?哈哈…”
呂白聞罷、撓頭笑應(yīng),“他有‘鐘爺爺’陪著就夠樂一整天啦!哪還有我什么事呢。”
“鐘爺爺,是喔,哈哈…”
武浩聽到這三個字,頓時也大笑了起來…
……
與此同時,雪城內(nèi)的另一處。
同樣是一處府邸,只不過這座府邸門前的牌匾,寫的是‘鐘府’??磥恚且粦粜甄姷娜思以诖司幼?。
中庭宅院的空地上,則有好幾人在此匯聚、十分熱鬧。
“嘿!小子!”
空地的正中央,一名身形高大健碩、披著虎皮大氅的老漢,此時正抱膝、就這樣坐在雪地上,就如絲毫不覺寒冷一般。
口中雖在說話,但兩眼卻在骨碌碌的亂轉(zhuǎn)著、一遍遍地重復(fù)著些瘋話。
“哦?”
在他面前聽他說瘋話的,則是個被頭戴氈帽、身穿棉袍,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只有五尺左右高的男童。
男童露出天真純粹的眼神,右手食指搭在唇下,一臉疑惑的看向老漢去。
“你知道…這個,是啥嗎?”
老漢正說著間,竟突然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支撥浪鼓來,拿到了男童眼前去,邊展示著給他看、邊興奮的說道,“這個…叫做三途鼓!這是…許多許多年前,我一個老朋友的東西…”
“三…途鼓?”
男童頓時皺眉疑惑了,“鐘爺爺,這不就是個撥浪鼓嗎?”
“嘿,你笨嘛!”
鐘升明一聽,頓時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慌亂神情、急忙解釋道,“這這這…三途鼓,他本來就是撥浪鼓嘛!吶,你湊夠了三個,他這…他這不就叫三途鼓了嗎?”說著,竟還當(dāng)真從衣服又接連掏出了兩支撥浪鼓來。
“三個撥浪鼓,就叫三途鼓了嗎?”
男童神情恍然,仿佛突然聽明白了一般。
“對、對呀,哈哈哈!”
鐘升明大笑著,隨即轉(zhuǎn)動起了手中的撥浪鼓來,只見那小鼓槌在鼓柄旋轉(zhuǎn)著之間、反復(fù)的敲打著兩張鼓面,發(fā)出了連綿不絕的聲響…
然而,也僅僅只是聲響而已。
聽到撥浪鼓的聲響,男童登時大笑,而鐘升明見狀卻也與他一同笑了起來。
這一老一少互相逗起了對方,皆笑得是合不攏嘴。
“行了!爹,別玩了!”
話音未落,便聽得正是宅院的角落處,原本坐在一張石桌邊的鐘弘站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時年二十九的鐘弘,此刻是留了一圈山羊胡、面相中平添了幾分滄桑。
對江湖中事并無興趣的他,自然也并不與伙伴們學(xué)武功,而是專心自己在軍營中的務(wù)事。從前就管過一大幫土匪的他,管起士兵來,自然也是得心應(yīng)手,比呂白與勞仁關(guān)二人更為熟稔的。
為了能方便自己在去軍營值崗時、能有人照顧父親,在雪城定居數(shù)月后,他便回到松林去、迎娶了一位當(dāng)?shù)氐墓媚镞^來。
據(jù)說,那是他從小就認(rèn)識的。
此刻,只見他穿著一身十分簡樸的黑色棉袍,兩手平穩(wěn)的端著一碗熱粥與勺子,一邊叫喊著,一邊邁步向父親走來。
“喝粥吧,該喝粥啦?!?p> 鐘弘端著粥來到父親身邊后,便隨即蹲下,舀了一勺熱騰騰、冒著白氣的肉粥,向他遞了過去。
鐘升明轉(zhuǎn)看向他去,卻是笑容瞬間消失,擺出一臉冷漠。
“為什么不是燒鴨?”
鐘升明冷漠問道。
“爹,你別傻啦?!?p> 鐘弘無奈道,“你總是念叨著這個,都幾年了?你看你現(xiàn)在,你牙都掉光了,你拿什么嚼?”
“你可以切成丁,煮在粥里,讓我吃???”
鐘升明冷漠道,“臭小子,你不給我找燒鴨來,就是根本不想讓我吃吧?”
鐘弘看著父親,神情凝重、無語凝噎。
“燒鴨?”
男童聞罷,再度皺眉疑惑了。
“小萬,過來吧!”
正此時,卻聽到不遠(yuǎn)處的另一端,一位女子的聲音將他從疑惑中喚醒,隨即,便見他立刻轉(zhuǎn)過身,朝那邊跑了過去。
宅院的另一個角落處,一張石桌邊,此時已是坐了三名少女。
三位少女,正是鐘弘的妻子‘鐘夫人’,時年二十五歲的安雅,以及即將滿二十歲的韓梅。
“哇,你說真的嗎?再下個月,就到你的生日了?”
“是的?!?p> 鐘夫人面露喜悅,與坐在對面的韓梅一邊飲茶、一邊暢聊著。
安雅則是在另一旁,在看著‘小萬’奔過來后,便從桌上也端起一碗熱粥,從中舀出一勺來后,將之反復(fù)吹涼,而后遞向小萬而去。
小萬很聽話的張開小嘴,含下了母親喂的一勺粥后,便又立即轉(zhuǎn)過頭、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鐘爺爺去。
真有趣,這個鐘爺爺居然跟他一樣,也要人喂粥。
“那你到時多少歲了?”
“二十。”
“哇…你都二十了。”安雅驚訝片刻、頓時眼神間充滿艷羨的嬉笑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跟伊寧說呀?”
“對呀對呀…”
兩名有夫之婦登時皆看向韓梅,神情中充滿期待,暗示得是十分明顯。
“這…安姐姐就別說笑了?!?p> 韓梅無奈的苦笑著、輕嘆應(yīng)道,“我…還沒有找到爹的鶯歌笛,也還沒照顧好韓家呢。如果…我在這千里之外落腳了,我要等到何時…才能找回爹的東西,才能…帶領(lǐng)韓家復(fù)興呢…”
“唉…”
聽到阿梅這樣說,二人也不好再擠兌她了,遂皆仰過身去、不再說此事。
“阿梅,你也不必太掛心啦。”
過片刻后,安雅隨即安慰道,“你看如今,雖然是你哥哥當(dāng)上了雁月堡主和韓家族長,可是這幾年,韓家也一直好好的,沒有出過什么事嘛。你家里的商隊,不也經(jīng)常來到雪城跟你聯(lián)絡(luò)嗎?”
“是啊?!?p> 鐘夫人也應(yīng)道,“待到將來…王爺當(dāng)上太子,登基之后,你們應(yīng)該也就不會再受限在這里了?!?p> “是嗎…”
韓梅隨即抬起了頭,“要說受限…按時間算的話,五年時間早就過了,其實…我只要能向王爺請辭,應(yīng)該也隨時都能回去。而王爺…現(xiàn)在圣上的身子,好像還是很硬朗呢,要等王爺?shù)腔?,不知得是什么時候了…”
……
與此同時,雪城,清州王府,王爺房間內(nèi)。
“天下武林會…”
“是啊…明年就是父皇六十年,又該是…舉辦‘天下武林會’的時候了?!?p> 時年已經(jīng)四十七、臉上多了不少皺紋的黑翳瑯,此刻身著白絲長袍、蓋著棉被,靠墻半躺在自己寬敞的床上,兩眼微微瞇起地念道,“日子過得可真快呀,這一轉(zhuǎn)眼…又是十年過去了。”
“是的,王爺?!?p> 靠在他榻前答話的,是一名淡妝細(xì)抹,膚白皮嫩、水潤十足,面貌美艷無比,看起來二十來歲左右的女子。
從其簡樸的穿著打扮來看,似乎只是這座王府上、一名普通的侍女而已。
此刻,這名侍女正雙膝跪在榻前,一手端著一樽小瓷碗,另一手持湯勺,在給面前的王爺喂著碗里香濃的參湯。
“天下武林會再臨,便是國師又要換了?!?p> 黑翳瑯撫了撫密須,細(xì)思一陣后答道,“這幾年來,天下間都未聽說過能有出什么高手,真不知這一次…赫連國師卸任以后,能是誰成為新的國師呢,呵呵…”
“赫連國師之下嗎…”
侍女聽罷王爺?shù)脑?,便仰起頭、努力回憶了起來說道,“唔…東海的段氏兄弟,隼陽島的秦瑝門主,咱們雪皚峰的薛氏父子,還有赫連氏的世敵西門氏、新上位的那個副宗主,好像都很厲害吧?”
“這幫人嘛…”
臥在榻前、黑翳瑯撫須認(rèn)真思慮了起來,“段氏兄弟…只是借父之名,把父親留下的武功都學(xué)會了,但多年來卻再無創(chuàng)新,只有固守老本,厲害不到哪去,去年的世家武林會上又被薛氏父子打敗、便是最好的證明?!?p> “西門氏的那個副宗主…他去年雖也表現(xiàn)不錯,可他的對手其實都是更弱的,還不足以看出他的武功…究竟到何境界?!?p> “薛氏父子確實很強,本王很期待看到他們這回的表現(xiàn)。”
“至于那個秦瑝嘛…”
黑翳瑯說到這,不禁頰角微揚、咧起了一抹微笑來,“他的情況,要說吧…其實卻也與西門氏的意思是差不多的。雖說別人都打不過他,但只要‘那個人’出手,依本王之見,隨時都可以將他…打回原形!”
“甚至那個人…十分有可能打敗所有對手,成為新任的國師!”
黑翳瑯撫須笑道,“就是不知道…如今的他,還有沒有興趣參賽了,呵呵,若是本王與他說…請他來輔佐本王的話,或許…他會去吧?!?p> “那個人…”
侍女聽著、很快便明白了王爺在說誰,“王爺所說的,難道是…”
“呵呵…”
黑翳瑯卻只是持續(xù)撫著雪白的密須,目光炯亮,對‘那人’似是已保有十足的信心。
……
與此同時,距此數(shù)十里外,白蟒山中的某一處。
“呼——”
隨著一道釋然的長舒氣后,一名正盤膝靜坐的青年男子,睜開了那亮金色的雙目豎瞳、仿佛若有利光…
正這時,一道道金黃色的光芒、開始連連從男子丹田處竄出!
嗡!
金光不斷涌出,縈繞著男子全身而游離、旋轉(zhuǎn)著,由丹田始,經(jīng)天靈、過足底,穿心而過,最終又回到丹田。
最后,男子的全身上下、都開始隱隱散發(fā)出金光。
只見這名男子,七尺九的修長身材是無比的見狀,烏黑的長發(fā)扎著高馬尾、系著發(fā)帶飄下,高鼻梁、金眼瞳,膚白皮嫩。
光著上身,打著赤腳,下身也只穿了條樸素的棉布褲而已。
“嗯…”
渾身感到無比舒暢的男子站起了身來,此時,只見他所在的,是一處四壁皆晶瑩剔透、仿佛萬年堅冰的淡藍(lán)色宮殿內(nèi),此地比山中或是城里都要冷不知多少倍,而能來到此地的、也絕非一般人。
在男子身邊的不遠(yuǎn)處,有幾處寒氣飄縈的冰潭池口,地上斑駁的水漬幾乎能與周圍堅冰一樣反光。
“這…”
男子走來到水漬前,對著水漬一照,頓時眉頭深蹙起來。
遂是,就在這時:
嘩——
忽聞一道水花濺動聲響起,面前的冰潭之中,竟有一道通體青色的人影浮上水面,攀著岸邊爬了上來。
隨后,這道人影撩開長發(fā)、再撣了幾下衣服后,便走來到了男子面前。
此人的全身上下、只穿有這一件簡陋干凈的布袍,且與其他常人不同的是,此人凡所展露出來的肌膚處,皆是通體的深青色,甚至排列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蛇鱗…蒼黃的長發(fā)披散過腰,容貌卻只如同一個而立青年,連胡子也沒有。
而此人的身形…更是高壯到了一個夸張的地步,已有超過一丈,根本非凡人所能生長到的程度。
唯獨此人是兩眼金眶豎曈,與眼前男子一模一樣。
“伊寧…拜見蛇皇。”
男子露出微笑,向蛇皇恭敬躬身、作揖拜謁。
“…嗯。”
蛇鱗怪人點頭以應(yīng),俯看著眼前男子,露出微笑。
原來此人,正是白蟒山王氏…萬年前的老祖宗,上古蛇皇!
此地,便是他在山中找到一處寒池后,不惜為之放棄萬里江山,也要在此修煉、從而修筑出的寒冰宮殿!
而這名青年男子,毫無疑問…
正是當(dāng)今王氏內(nèi),除了族長王鍥外,唯一還知曉此地存在、且有資格可以進出此地的族人——
王伊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