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半空中的黑袍人便御劍朝王伊寧飛了過來,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落在了他身后的崖地上。而他所踩的劍,此時也在他的御動下飛進了他的袍子里。
王伊寧轉(zhuǎn)回身去,在聽到此人的聲音時,他便已松了口氣。
盡管氣息又發(fā)生了變化,可當(dāng)兜帽下的他摘下金面時,那副孔武莊嚴(yán)的面龐仍是那般攝人心魄,充滿威儀!
當(dāng)朝圣上,黑翳泉!
“圣…”
“噓——”
王伊寧正想開口時,圣上卻繼續(xù)通過傳音入密打斷了他。
正在王伊寧迷惑著時,黑翳泉卻抖了抖雙眉、用眼神示意著自己的身后,而后傳音道:“不要稱呼朕,剛才那個小子還未走遠(yuǎn),他仍在暗中觀察著你。別!不要故意去看,看朕就行,以免讓他察覺?!?p> 在圣上的示意下,王伊寧照吩咐做了。
“朕知道你想說什么。”
黑翳泉繼續(xù)傳音道,“朕與你也不能換地方,要裝作是約好會面、不知他會來此的樣子,否則他也會察覺。朕的事還未辦完,現(xiàn)在還不能讓除你們四個外的任何人…得知朕在宮城?!?p> 王伊寧點頭。
“咳咳…”
隨即,在構(gòu)思了片刻后,王伊寧便說道,“你…可算來了,最近可有什么進展么?”
“對,就這樣說話。”
黑翳泉傳音應(yīng)答后,便開口說了起來,為迷惑那個還未離遠(yuǎn)的禾風(fēng),他還刻意改變了聲音:“…洛氏將商館關(guān)閉,你們都進不去,但卻攔不住我。我這幾日進出了幾番,已辦成了你們想辦的事?!?p> 說罷,黑翳泉便從寬大的袍袖中、掏出來了本藍(lán)色封皮的線裝書簿,遞給了王伊寧。
“是嗎?”
王伊寧眉頭微蹙,接過藍(lán)皮書簿一看,封面上一個字也沒有。
黑翳泉傳音解釋道:“對云白仙果的壟斷,是洛氏一個商族在一眾武林世家中立足的根本,所以云白仙果的進出貨交易記錄,也被保存得十分機密。一直由他們的族長隨身攜帶,只有沐浴更衣時才拿下來,就連睡覺也得帶著。”
翻閱著賬簿,王伊寧眉頭是愈發(fā)緊鎖。
書頁在兩手間飛速翻動,在這賬簿里,王伊寧見到了許多熟悉的家族與武者名號,就連自家的王氏、最近數(shù)月內(nèi)都曾有購買過。并且每個名字下邊都有蘸上紅墨按的手印,以及簽字畫押等,看來確實是十分嚴(yán)謹(jǐn)。
但翻到最新的那頁時,王伊寧的神情是瞬間凝固住了——
只見那賬簿上,由左往右,是明白且清晰的寫著:
黑翳泉五十三年,三月四,流州雁月堡韓氏,韓鎮(zhèn)鈺,購出一枚。
黑翳泉五十三年,二月十三,渚州宮城,黑翳琿,購出三枚。
再往前,便是到一月份了,而且只是進貨。
而更前邊的購買記錄,則是已到了去年…
也就是說,在最近一段時日內(nèi),從洛氏購取過云白仙果的,除了去買來一枚用以救治自己的韓老家主外,竟然只剩下了琿王爺!
難道說焦宮主的判斷果然沒錯?
那晚與他們交戰(zhàn)的,確實是琿王爺本人么?
看著那個名字,王伊寧當(dāng)即震驚的抬頭、看向了圣上去——
上次圣上來見他,為免冒犯,或是牽連到熒夢師姐他們,對于焦宮主一直所堅持的、對琿王爺?shù)膽岩?,王伊寧是半個字眼也不敢提…
然而這次,圣上卻是把可以指證琿王爺為兇手的證據(jù)之一,親手拿來給了他!
這要他王伊寧該如何是好?
當(dāng)著圣上的面,指證他兒子么?
圣上將證據(jù)拿給自己,而毫不包庇他兒子,若是因為琿王爺任性妄為、屠殺無辜,且觸犯刑律的行徑實在過分,倒也說得過去??扇羰侨绱说脑挕钱?dāng)晚火龍宮遇襲,人就在宮城的圣上、為何又不現(xiàn)身阻止?
他是在辦他的大事么?那他此次如此隱蔽的前來,又到底是要辦什么大事?
“云白仙果與火麒麟桃一樣,有食用期限,但比火麒麟桃久,約有它的三倍,即二十一日左右?!?p> 黑翳泉傳音解釋道,“韓鎮(zhèn)鈺購果是為了救你,而且也是在那晚過后。那照此看來,能在那晚吃到果者、便只有通過一人了,也就是琿兒。要么是他雇的人,要么是他自己?!?p> 王伊寧不敢再看圣上,便低下頭來,合上了賬簿。
黑翳泉繼續(xù)傳音道:“你不必膽怯什么,即便天子犯法,也得與庶民同罪,又何況是區(qū)區(qū)一個王爺。這小子自從當(dāng)上王爺起,與火龍宮就不曾消停過,此事會發(fā)生也毫不意外…而且,朕也早知道你們有在懷疑他了,這幾日你們反復(fù)進出他府邸,躲得過他,卻瞞不住朕。”
“可是…”
王伊寧開口答道,“這幾日我們早搜遍了王府,可什么也沒找到。若只是光憑這本東西的話,這事…還不能直接怪罪到王爺頭上吧?”
“不,這渚州王府,你們只搜了表面而已?!?p> 黑翳泉傳音道,“實際上,在王府中庭的大樹下,還藏著間密室。朕原本也是無論如何不想懷疑自己兒子的,但如今賬簿被我取到,那這間密室…朕也是必須得去一趟了。”
王伊寧問道:“那…你去那里看過了嗎?”
黑翳泉搖搖頭,繼續(xù)傳音道:“還沒有,那里機關(guān)森嚴(yán),若直接進入,會被他發(fā)覺。必須趁他不注意時,從外邊傳移到里頭去。朕打算今晚去,你想來可以一起來。畢竟…找遍整個宮城都不見南麟劍與那副金甲,眼下也只可能藏在那個地方了。”
“那…便走一趟吧?!?p> 王伊寧點頭應(yīng)道,“我回去后跟阿浩與安姐姐說說,而后今晚,你再來找我們吧。”
“不?!?p> 黑翳泉再度搖頭、并繼續(xù)變著聲音開口答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可讓他們知道,要去只能是你與我去?!?p> 隨后,他又轉(zhuǎn)成了傳音、繼續(xù)道:
“若有任何發(fā)現(xiàn),你就只當(dāng)是你的發(fā)現(xiàn)即可,包括這本賬簿,你也可當(dāng)作是你潛入洛家莊園搜出的??傊豢烧孤冻鋈魏我唤z,朕有幫助你調(diào)查的蛛絲馬跡?!?p> “這又是為何?”
王伊寧將賬簿收入衽間,疑惑不解。
“這是朕的私心,為你的前程考慮。”
黑翳泉傳音罷,盤起手繼續(xù)道,“…七年前在白蟒山賞你,去年封你們?yōu)闅J差,你身上沾的光已夠多了。若再讓世人得知更多,朕有多方面助你的話,難免會生出許多閑話來。你可自己想想,你也不想被世人說,你的成功全是因為皇帝的幫助吧?”
“好吧…我明白了。”
王伊寧點頭應(yīng)道,“那就…今晚見吧?!?p> “好。”
黑翳泉手按在王伊寧肩上,開口應(yīng)罷后,便伸手戴上了金面,而后從王伊寧身邊走過——
下一刻,他的長劍便再從袍子中飛出,飄到了他腳邊。
只見他兩腳踩到漂浮著的劍刃上后,便御劍乘風(fēng)、嗖地一聲,即飛離現(xiàn)場,朝海平面的天邊飛去,一眨眼便從這小崖邊消失無蹤了。
望著圣上離去的方向,看他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王伊寧神情若有所思。
看樣子,圣上這是在他與琿王爺間,選了他?
若仍只是因為他一直背負(fù)的‘天才’二字,那這未免也太夸張了…可若不是的話,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難道…是其實他們父子間關(guān)系不和么?
王伊寧望著大海,陷入沉思,是久久也想不明白。
……
過片刻后,另一道人聲直接驚醒了他:
“好哇!王伊寧!”
王伊寧應(yīng)聲回頭一看,正是剛才的禾風(fēng)。
在話音剛落后,便見他從樹叢當(dāng)中飛躍而出,站起身后,邁步朝王伊寧走來。
看來圣上說的不錯,他確實沒有走遠(yuǎn)、而是中途停下,偷偷觀察完了整個他與圣上交流的過程。
只可惜,圣上穿得很遮掩、并且是背對著他,加上又變了聲音,許多重要的話更是直接用傳音代替,這家伙也只算是竊聽到了十之一二。
“誒,禾兄,你不是走了么?”
王伊寧當(dāng)即裝出來了副略覺訝異的樣子,“怎又折返回來了?難道是想通了,要和我《五毒邪功》交手?”
“你可別再扯這些了!”
禾風(fēng)神情嚴(yán)肅、厲聲喝道,“哼,剛才的事,我都已看清楚、聽清楚了!王伊寧,我原以為你接下圣旨、替圣上尋藥,的確只是…想奉公執(zhí)法,替朝廷辦事呢!誰知道,你居然還頗有城府呢!”
王伊寧登時也眉頭緊鎖起來:“…禾兄這話,是什么意思?”
“還裝?什么意思,你自己還不清楚么?”
禾風(fēng)的架勢是咄咄逼人,“表面效力于朝廷,實際上打有自己的算盤,踩著幾百條火龍宮無辜弟子的命來謀求上位…哼,我說你找到藥材,為何不快馬加鞭趕回京城、交給圣上呢,原來是要順便干這等事!”
“什么事?”
王伊寧越聽著,越開始當(dāng)真覺得疑惑起來,這家伙想到哪去了?
“還有何事?”
禾風(fēng)自以為猜對了什么,氣勢凌人的指著王伊寧、繼續(xù)厲聲喝道:“火龍宮被滅這整件事,其實就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你說什么?!”
王伊寧驚詫不已、一聽便怒了,“我一手策劃?你可知,當(dāng)晚我王伊寧可是有上山去,不僅助焦宮主擊退了敵人,而且還舍身跳崖、救了韓家大小姐的!我至少能拉出數(shù)十上百人替我作證!你這家伙,可別在這栽贓陷害我!”
“哼,你當(dāng)然有去,但那一切都是作戲罷了?!?p> 禾風(fēng)盤起手,繼續(xù)神情嚴(yán)肅道,“你串通剛才那個黑袍的家伙,由他發(fā)動的襲擊,而你上去幫忙,既能在眾人面前立一個行俠仗義的好形象,又能洗脫自己的嫌疑,何樂而不為?”
“你!”
王伊寧想回駁,卻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再者,就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栽贓陷害’么?”
禾風(fēng)繼續(xù)道,“我不知你還委托他潛入洛家莊園辦什么事、拿出來了什么東西,但我知道,現(xiàn)在你身上的那件東西,就是用來栽贓陷害別人的!那人就是當(dāng)今的渚州王——黑翳琿!”
“因為世人皆知,琿王爺與火龍宮常年鬧矛盾…”
禾風(fēng)再度抬手,指著王伊寧喝道,“而你借此一著,便可完美的把罪名移到琿王爺頭上了!到時,你再帶著足夠的所謂‘證據(jù)’們,去揭發(fā)琿王爺,更還能在圣上面前立一個不畏強權(quán)、執(zhí)法為上、且處理案件得當(dāng)?shù)耐昝佬蜗螅偌由夏氵€尋到了最后兩樣藥材,做到了上百名大內(nèi)侍衛(wèi)所皆做不到之事,還有此功績…到時,封官進爵豈非指日可待?”
“我說得對么?大內(nèi)侍衛(wèi)…王總管?!或者…還有什么更高的官位呢?”
禾風(fēng)忽然冒出這樣一堆話語,令王伊寧是一頭霧水。他這一通荒唐的想法,王伊寧是根本不明白…他是如何想出來的。
這禾風(fēng),把他當(dāng)作是滅火龍宮的元兇了。
然而面對著他此刻這樣凌人的氣勢,一下子一連串吐出來的奇怪想法,王伊寧確實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一時只有啞然。
“呵,沒話說了?被我說中了?”
禾風(fēng)一見王伊寧語塞,便開始覺得自己猜對了、而變得愈發(fā)得意起來,“我看呀,你還是趕緊自首去吧,盡數(shù)坦白出來,說不定還只處死你一人。若是藏得久了,到時再一暴露,可能就要牽連到你們王氏了…”
“禾風(fēng),我不知你在說些什么!”
王伊寧轉(zhuǎn)看向他呵斥道,“我雖早知道你一直想與我動手,但想不到你今天…居然還想謀害我!這等如此荒唐、冤枉良民的說法,竟也能從你的嘴里冒出!哼,我總算是看出來了,你也不是只想跟我動手那么簡單。看樣子,你是想把我王伊寧…給整個人除掉!”
“你!”
這下是輪到他秦瑝被驚到了。
“我王伊寧人生的前十五年,一直待在白蟒山,沒招惹過什么人?!?p> 王伊寧伸手指著他說道,“而據(jù)我所知的,最想與我交手、想除掉我王伊寧的,只可能是有一人。而你禾風(fēng)…卻正好滿足我印象當(dāng)中,那個人所具有的一切特征!世家子弟,有個妹妹,七年前去過白蟒山…”
“禾風(fēng),難不成你就是那個…”
登時,王伊寧話音未落,聽得急了的秦瑝便一句話不多說、直接雙拳招呼了上去——
啪!
然而,卻只見早有準(zhǔn)備的王伊寧,反應(yīng)得及時,在面前便伸手按住了他的雙腕、阻擋住了他的攻勢!
“呵…看這個反應(yīng),確實是了。”
王伊寧眼神轉(zhuǎn)而變得鋒利起來,“我可是毫不意外呢…秦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