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了一輩子樸素獵戶的父親王燾,此刻在旁更是已完全呆愣了住。
秦正武、段宗胤兩位老家主在角落靜靜瞧著,隨陛下前來的黑甲侍衛(wèi),眾人都在細(xì)想著這小男孩此時的反應(yīng)。
正想著,這孩子在雪山、村寨里過了這許多年窮日子,天資又如此聰穎,應(yīng)是可以理解皇上這番話之意味的。
“如何?——”
黑翳泉慈祥地笑著,與周圍眾人一同等待著他的回答。
而此刻,最應(yīng)欣喜若狂的這個‘王伊寧’,卻是并未顯出那分神情。他適才才聽這話、稍稍驚了片刻后,便是金眼珠子轉(zhuǎn)著、仔細(xì)思索畢了皇上的話后,就直接“唉——”地一聲、似個小老頭子般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隨后即恭敬作揖應(yīng)道:
“十分抱歉,陛下?!?p> 聽到這應(yīng)答,反倒是在場的眾人、全給震驚住了;
父親王燾還未回過神來,聽到兒子這回答,卻是又驚一道…
皇上親自開口要將你接進(jìn)宮,招全天下最優(yōu)秀的槍術(shù)師傅來親自傳授你,竟還有拒絕的?
連黑翳泉自己,此刻皆也驚了。
“這…小王,你這是何意?”黑翳泉十分不解、又躬下身來望向王伊寧,“你…你可理解朕剛才所說為何嗎?你、你…”
“當(dāng)然明白,陛下?!?p> 王伊寧卻只搖了搖頭,“這般的機(jī)會,不知幾輩子才遇得上一個,我又豈愿就此放手?只是草民不愿離開這家鄉(xiāng)白蟒山,遠(yuǎn)赴京畿學(xué)武,確是事出有因?!?p> “何故?”
黑翳泉皺眉追問。
“…不瞞陛下說,草民家中窮落,帶著這筋骨出生。族中叔伯兄弟們嫉恨我家,盡管我僅時年九歲,可卻是早受夠了族人們、數(shù)之不盡的白眼了?!蓖跻翆幊制痂F矛、抱拳答道。
“那你不是更該離開…隨朕深造去嗎?”黑翳泉不解,“離了他們,隨朕去,你耳根又清凈、學(xué)武更是精進(jìn)飛快呀,怎的不愿?”
“陛下…草民若離開白蟒山,一來…”
“寧兒?。?!”
王伊寧話說到半,一旁的父親王燾、卻是大聲呵斥,打斷了他。
在場眾人,全望向王燾去。
不知這個老獵戶是怎了,這時竟齜牙咧嘴、喘著大氣,情緒十分激動。
“…爹?”
望著父親那夸張的神情,王伊寧疑惑不已。
王燾不知怎的,情緒異常激動,只快步走來到兒子身邊,粗糙的大掌舉起,當(dāng)著眾人的面正要直接刮下——
就在這道掌摑即將招呼到兒子臉上時,一旁的黑翳泉伸出手、抓住了他。
“王燾,你這又是何意?”
黑翳泉喝問道。
王燾正欲掙扎,陛下那傾絕天下的武功此刻只稍稍施出那么片點,攥住他右臂的手腕,便令他已是全身都動彈不得。
遂是,王燾又伸左手去打,卻是一發(fā)力便察覺…自己全身的經(jīng)脈都仿佛被塊千斤大石壓住了般…
似是江湖上流傳的‘點穴法’一樣,他全身都完全使不上絲絲氣力。
“朕正聽著小王說話,你有何資格敢打斷?何況我黑翳泉看中的天才,即便是你兒子,也不能打!——”黑翳泉怒斥道,攥著王燾右手將他扯來,而后一把推開出去。
王燾退開數(shù)步,仍注視著兒子。
一邊握著、撫著疼痛的手腕,不知說些什么為好。
“爹?!?p> 王伊寧叫道。
“小王,你繼續(xù)說?!焙隰枞D(zhuǎn)望向王伊寧,“一來什么?!?p> “陛下…”
眼下情景,王伊寧卻只見是十分尷尬,進(jìn)退為難。只是望望陛下,遂又望望一旁父親,支支吾吾著不愿說。
黑翳泉見狀,只深吸一口氣后,長嘆一道、遂望向一旁持矛守著的侍衛(wèi),只稍稍挑了挑眉示意。
侍衛(wèi)見狀,持矛拱手應(yīng)道:“是!”后,即望向一邊的王燾說道:“王老,這邊請。”
在強(qiáng)制“護(hù)送”下,王燾依依不舍離開了此地。
他是實在不曾想到,以家里這般境況、寧兒竟會選擇拒絕…到底是為什么呢?
可縱是再有千萬般話語,圣命難違,此刻卻也不得發(fā)話了。
片刻,在這小墻角邊,只余下黑翳泉、秦正武、段宗胤、王伊寧四人。
注視著二人離去方向,黑翳泉一直等到見那二人離遠(yuǎn)了后、已完全聽不到這里聲響了后,才終于恢復(fù)笑容。他似乎是看明白了王伊寧那婉拒的實際意思,此刻對他,只是已有更多的贊賞了。
這么棒的金蛟,只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掉。
“行了,你爹聽不到了,你可以說了。若是有些什么朕能解決的,你都但說無妨。”
“承蒙陛下如此器重…伊寧實在愧疚。”
王伊寧說著,當(dāng)即對著陛下、恭敬而謙卑地行了一揖,“可眼下時日,伊寧實在是必須先留在白蟒山。一來,族中諸多叔伯兄弟們嫉恨于我‘軟骨奇絕’之天才,現(xiàn)在我若再隨陛下走,留我父親一人在家,不知將來更要有多少閑話言語…說我等父子二人了。”
“那將你爹一并接去黑翳城不就好了?”后邊墻角的秦正武插了一句。
“是啊。”黑翳泉也應(yīng)道。
“話雖如此,可陛下…這樣,情況只會更嚴(yán)重?!?p> 王伊寧卻只搖了搖頭:“若是我父子都走,以大家主對我們的嫉恨,只怕是要把我們房屋拆去,將我二人族譜除名,這些事,那老頭子可是都做得出來的。到那時,我父子就都不知…”
“…這白蟒山,是否還回得來了?!?p> 這緣由一說,倒令眼前‘武胤泉’三人、皆不約而同心中震了半晌。
小王這番話,說的也有道理。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jì),顧事倒挺周全、想的也夠遠(yuǎn)?!焙隰枞潎@不已。
“陛下過譽(yù)了?!蓖跻翆帗u搖頭。
“更何況,伊寧自有了這‘軟骨奇絕’,從小到大受過的閑話早已數(shù)不勝數(shù)了。實在是不想再加來個諸如什么‘吃誰誰家軟飯’、‘靠著個天分處處吃香’,乃至是‘背叛家族’之類的話了?!蓖跻翆幵僮饕镜?,“所以如果這個時候再離開,只會讓我父子倆在宗族內(nèi)…愈發(fā)難以容身?!?p> “是啊…”
黑翳泉點點頭應(yīng)著,似也想明白了。
后邊的秦正武、段宗胤也繼續(xù)想著王伊寧的話,眾人各作皆是若有所思狀。
“所以說,不僅僅是你父子二人不得離開,連朕自己,也不能干涉你們王家自己的內(nèi)政、搞出太大的動靜了。譬如明面上似能解決問題的‘下詔換族長’、‘派兵駐守’之類的招,卻也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而已?!焙隰枞潇o分析著,“那么小王你…留在家里,也是不得已了。”
“正如陛下所說。”
王伊寧恭敬拱手。
“好吧,那也真的是…十分…遺憾了。”黑翳泉扶著額、長嘆了一聲。
其余幾人此刻,卻也不知說些什么、束手無策了。眾人在這小小的石堡墻角邊,低著頭皆不言語、沉寂了許久。
“這樣吧,小王?!?p> 黑翳泉沉思了許久、忽地抬起頭叫著,王伊寧及一旁二人也皆應(yīng)聲抬頭。
“朕使一招數(shù),你且看好?!?p> “呃…是。”
話音剛落,便見黑翳泉猛閉雙眼,兩手舞著袍袖伸出,呈五爪狀在胸前??諝忾g安靜了那么片刻,隨后——
‘轟!’
似一陣狂風(fēng)、猛地四下刮出般,武胤泉三人的棉袍、氅子全都獵獵揮動…
而小王伊寧,卻是被這‘風(fēng)’推動、一個沒站穩(wěn),‘撲通!’跌坐在了身后雪地上!
那鐵矛此時也倉啷啷脫手掉地。
“這…”
在雪山長大、王伊寧什么風(fēng)都見過了,可此刻,從陛下兩手之間霎時轟出的狂風(fēng)、卻猛過了他所吹過所有大風(fēng)!
大風(fēng)不停席卷來,令他眼睛都快睜不開…
王伊寧只得再抓起鐵矛、‘砰!’一下插進(jìn)雪地,再盡全力撐住站起,抵御這獵獵狂風(fēng)…而此刻,不僅是眾人的衣服,連眾人足下厚厚的雪層,也仿佛是遇春化水的那般,浮浮翻騰而動。
秦正武、段宗胤卻是仍站著,安靜注視,不僅完全不驚訝當(dāng)前情況、甚至還有微笑,似乎習(xí)以為常。
而盡力睜開眼,王伊寧只模糊瞧見,陛下兩手間似乎已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一尺大小的白球,像是雪球,卻又不像…
“這、這是…”
稍稍努力、定睛一看…陛下的兩手中間真不是雪球,而是一顆一顆飛快亂舞著的、清晰可見的細(xì)粒雪花!
這一幕,讓王伊寧絕對是大開眼界了。
接下來所見,更是讓王伊寧一生難以忘掉的神奇情景…
只見陛下兩手間那飛快騰舞著的雪花團(tuán)當(dāng)中,竟發(fā)出‘嗡嗡’詭異的聲響,隨后,細(xì)小的泛著光的黑球從那風(fēng)最烈的中心出現(xiàn)了;看不出什么材質(zhì),仿佛僅有光,僅是光形成的小黑球。
而黑球在飛舞的雪花包裹中,又逐漸長大,從小小一粒,到半寸,到一寸,隨著聲響還在不停變大…
直到雪花黑球長到了十幾寸大了之后,終于,只見黑翳泉再一睜眼——
‘嘩!’
那兩手間的一團(tuán)東西,登時變作了團(tuán)刺眼的白光,四射開來。王伊寧登時只察覺兩眼極為難受,不由直接閉上、緊緊按住。
而在這一時刻,呼獵的狂風(fēng)也漸漸停了下來…
待到王伊寧兩眼終于好受了些、緩緩抬頭睜了開來時,卻只見眼前:陛下一只手已伸回背后、另一只則平舉出來,掌心上憑空多了許多物件——
有一只沉甸、厚重的鐵箱,粗看約二尺余大。
箱上放著枚烏金制的令牌,刻著黑翳王朝的國徽,似是寶貴物件。
這么些大東西,都是一看便知、沒法隨帶身上的,三位前輩也都沒有背包、提袋之類,難道是…
難道是就在剛才,陛下所使的這招數(shù),便直接憑空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