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yī)咳嗽了一陣,端起茶水便慢慢喝了一口。
他將茶杯托在手中,另一只手又撫了撫胸口,看著明岫的神色有些哀愁。
“秀兒,”他聲音壓得低,但從蕭傾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們的嘴型。“小陛下如今生活安定,旁邊又有不少太傅的心腹。昨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陛下既然避而不見,你又何必這般掛念,執(zhí)迷不悟呢?”
蕭傾靜靜趴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本來打算看一眼就走,可現(xiàn)在卻改變主意了。
“爺爺,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不然陛下是不會這樣對我們的。陛下是個很柔軟善良的人?!?p> 何舒嘆了口氣,“那你說說,能發(fā)生什么事情?宮中未傳出什么動亂,趙將軍又說陛下在朝堂之中應(yīng)對極佳。太傅如今不在,我們兩個就是唯二知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爺爺!”明岫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陛下不會這樣想的,爺爺憂心太過了?!?p> 何舒看著自己孫女,幾次欲言又止,最后有些憂傷地嘆了口氣,“秀兒,爺爺不知道陛下怎么想,但是這等名不正言不順,隱瞞天下的事情……陛下若是有心擇木成舟,你我又豈會……咳咳……”
何舒自被軟禁在宮中就有極不好的預(yù)感。
他雖是太醫(yī),但因為憂思過重,近日身體便一直不好。直到昨日他帶著明岫去給皇帝請脈,卻被蕭傾拒絕不見,回來臉色就更差了。
蕭傾不想再聽下去,重新把那塊活瓦蓋好,轉(zhuǎn)頭準(zhǔn)備叫應(yīng)英接應(yīng)她下去。
可她低下頭,剛要開口,頓時臉色便僵住了。
青灰色的屋瓦下,應(yīng)英被兩個侍衛(wèi)壓著手臂跪在地上,旁邊的趙右辰正抬頭看著她,嘴角似乎不明顯地抽了抽。
“哈哈,天氣不錯?!笔拑A主動化解尷尬。
眾人抬頭看天,倒是沒有雨,只是陰沉沉的,那就勉強(qiáng)也算個好天吧。
房頂上蕭傾的聲音傳進(jìn)了屋里。
何舒臉色一變,明岫卻已經(jīng)快步走過去推開了門。
門外沒有侍衛(wèi)守著——因為都到殿后去了。
偏殿面積不大,繞到后面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明岫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卻還是嫌路太長了。
“那個……”
“陛下!”
明岫眼中的驚喜和擔(dān)憂太過明顯,蕭傾只覺得心口一抖,喉嚨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趙右辰心里卻是松了口氣。
就說嘛。小陛下正是天真善良的年紀(jì),心性又十分純直,怎么會對陪伴在身邊多時的明岫不聞不問,還拒不相見呢?
這不,前頭把人拒絕了,這會兒卻偷偷跑來踩磚頭搭梯子的,上房揭瓦地偷看人家。
陛下啊陛下,您若想要見他們,何必如此麻煩,跟我老趙說一聲就好嘛。
蕭傾看到趙右辰的眼神,頓時覺得臉上火燒一樣。
功虧一簣。這就是她現(xiàn)在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
她一面看著狀態(tài)不佳的惱羞成怒,“趙將軍,南校場那邊沒什么事兒了嗎,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趙右辰真切地感受到了小陛下的遷怒之意。
他趕緊拜道:“陛下,南校場一切正常。余大人就在現(xiàn)場,比試所用刀槍劍戟、弓馬騎射等用具一應(yīng)俱全,據(jù)屬下了解,眾臣積極提名比武的人選,現(xiàn)在余大人正在統(tǒng)計名單,相信很快就會呈給陛下?!?p> 趙右辰回答得太完美,蕭傾也找不到反駁的地方,于是更覺得生氣。
“好了好了都散了,該干嘛干嘛去吧,都圍在這兒干什么呢!”蕭傾理直氣壯地叉著腰站在屋瓦上,一副我做什么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你們不要大驚小怪的模樣。
可惜,姿勢帥也沒用,還是要地盤穩(wěn)才行。
屋頂本就是傾斜的,一片片疊起的屋瓦更是凹凸不平。
只見趙右辰道:“是,陛下,恕臣冒昧迎陛下尊駕?!闭f著就要提氣上屋頂。
老讓小陛下一個人站在上面還是挺危險的。
蕭傾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下頭,就不自覺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細(xì)微的“砰砰”聲從她腳下傳來。
她還來不及分辨,就感覺右腳往下一沉,身子向旁邊歪斜去。
她嚇了一跳,本能就要抬腳,可因為重心不穩(wěn),非但腳沒抬起來,反而重重一沉,整只腳擦著粗糲尖銳的碎瓦邊緣狠狠插了下去。
“啊——”蕭傾本能地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心想,完蛋了,她的褲子肯定破了,腿肯定受傷了。尼瑪要痛死了?。?p> 與此同時,屋里也傳來一聲慘叫聲,然后是“碰”地一聲重物倒地,和噼里啪啦一堆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現(xiàn)場頓時失控。
“陛下!您怎么了?!”明岫大叫起來。
趙右辰大驚地跳上去,抓住蕭傾的手臂?!氨菹?!”
應(yīng)英也忍不住要上去,奈何他身后兩個人把他按得死緊,他根本動彈不得。他只好大叫:“陛下!”
蕭傾一條腿涼颼颼熱辣辣地垂在碎瓦的空洞下,一只腿則橫在凹凸不平的磚瓦上,而上身為了配合兩條被迫岔開的腿,以扭曲的姿勢斜臥著,臉色也因為痛苦而難看極了。
“陛下,屬下拉您起來。”
“別別別……”蕭傾額上冷汗直冒,覺得說話都牽著腿根那里疼得厲害。
比另外一條插下去的腿都疼!
哭。
肯定骨折了。
她心里涼透透的。
更糟糕的是,她骨折的地方在腿根處,尼瑪那個鬼地方離某個部位太近,趙右辰要是一不小心發(fā)現(xiàn)什么……
“陛下……”趙右辰伸過手來。
“不要!”蕭傾大叫著推他的手,然后導(dǎo)致自己獨臂支撐的上身不穩(wěn),腿根處更加疼痛了。
她真的哭了。
“下去下去,我要明岫明岫,明岫上來,明岫!”蕭傾疼得止不住哭,眼淚都流出來了,自然也再不忍著了,直接哭喊著推開趙右辰,“我不要你,我要明岫!明岫!”
明岫心疼壞了,“陛下,我就上來,你別急,我就上來了?!?p> 她自己急得又是搬磚又是搭梯子,奈何力氣小,人又慌亂,于是梯子沒搭好,反而把自己壓倒了,接著又被磚塊絆倒,腳脖子上狠狠挨了一下子。
“明岫!明岫!”蕭傾疼得十分暴躁,見趙右辰還試圖過來,就更加狂躁了。
“陛下,我就上來!不怕,不怕啊……”明岫推開梯子努力爬起來,又想去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