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人體神殿（7）

　　這是一種熟悉的體驗，卻也并非是那么熟悉。

　　自從第一次動用自己的創(chuàng)造能力以來，吳雍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創(chuàng)造的本質(zhì)是什么，或者說，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毫無疑問，創(chuàng)造并非是憑空的捏造，而是依憑想象力的“制造”。只有腦中所想象的模樣與物品的實際形象達到高度的契合，才能成功將其召喚出來。

　　而且，每使用一次這樣的能力，就要消耗掉相應(yīng)的資源。這種等價交換的原則，吳雍已經(jīng)深有體會。

　　可創(chuàng)造一定是推陳出新嗎？為何不能將既有的物品作為原料消耗掉，再將其按照原本的模樣制造出來，以達到“空間轉(zhuǎn)移”的目的？

　　如果這一猜想成立的話，將會為吳雍提供極大的幫助。唯一的問題，在于傳輸?shù)木嚯x。

　　科莫保衛(wèi)戰(zhàn)的時候，要不是因為于洛穎提前布置好了傳送門，吳雍絕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調(diào)用起大量的山脈礦藏。

　　如今，身在完全不知方位的人體神殿，舉目上下只有粗糙的石頭，幾乎沒有其他可用的材料。在這樣的情況下，更不可能憑空生成什么強力的武器了。

　　這個荒涼又寒磣的神殿，除了石頭和負面魔力以外，一無所有。

　　而吳雍的賭注正在于此。

　　“亞拉欣，可不是只有你能調(diào)動負面魔力?！?p>　　吳雍抬眼望了望四周，除了不斷匯入亞拉欣體內(nèi)的能量以外，尚有一絲魔力纏留在了吳雍的周圍。那絲魔力縈繞成一股無形的細線，向著吳雍的身后而去，穿過被封鎖的門洞，穿過暗綠色的傳送門，穿過幽暗而冗長的下水道，直達地表。

　　魔力如同是征召的使者，駕著靈性的馬車穿梭過城市的街道。生活在這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無法感知到這股魔力的存在，也無法知曉地底正發(fā)生的一切。人們沉浸在每日的稀疏平常之中，任憑這股魔力從他們的身邊掠過，帶起一陣陣并不顯著的擾動。

　　最終，使者抵達了白石鐘塔第35層。原本沉寂的儲藏室中如同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儀式，刀劍與奇門百兵在各自的架臺上發(fā)出了熱烈的激顫。在出自名匠之手的武器的簇擁下，黑灼的騎士已然待發(fā)。

　　轟——

　　魔力環(huán)抱住黑騎士冰冷而幽邃的劍體，在一聲尖銳到足以震破耳膜的爆鳴聲中，黑劍化為了破碎的光子。捕捉到黑騎士碎片的魔力如同是抽身之蛇一般迅速回攏，順著原路退去，回到了吳雍的身邊。

　　呼——

　　伊格納爾化身的黑焰順著回流的魔力穿過門洞，自右肩纏繞上吳雍的手臂，盤旋著竄向手的末端，自掌心沖出三尺有余。幽邃到仿佛能夠吞盡一切的焰火之中，黑騎士如同是墨染的鳳凰，于此地迎來了重生。

　　唰——

　　黑焰繞著劍刃空旋，將周圍的負面魔力卷入其中。一直空握的手心終于變得踏實起來，另一只手掌下傳來的微熱也表明了伊格納爾的歸來。

　　吳雍默默感受著久違的觸感與重量，將劍微微提起，直指亞拉欣的心臟。

　　仿佛是感覺到了自劍中所透露出的龐大魔力，那張為藍焰所覆蓋的面容變得扭曲起來。亞拉欣成為了自己口中弱不禁風(fēng)的火燭，在暗涌的魔力風(fēng)波中無力地搖擺著。

　　亞拉欣的嘴中發(fā)出了一句并不像是尋常語言的咒罵，他向后退了幾步，遠離黑騎士周身的魔力涌動，花了好大的心神才穩(wěn)固住自己身上的火焰。

　　“Shieveha，ahs vida ahdo！”

　　一句聽起來像是咒語一樣的吟詠后，吳雍的腳下張開了一道巨大的結(jié)界。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的反應(yīng)時間，死靈之火就如同是井噴的熔巖一般向上卷起?；鹧嬷睕_廊頂，順著天花板向著四面八方吹拂而出，好似一朵怒放的蒼藍玫瑰。

　　火焰中，人影佇立不動。一團黑焰冉冉升起，從蒼藍玫瑰的內(nèi)蕊中滋生，如同是帶來死亡的瘟疫，逐漸侵蝕了整個花朵。藍焰被染為了純黑，繼而在無聲無息間凋零了整個花朵。

　　亞拉欣的臉上全無血色，這次并非是什么逢場作戲，吳雍能看得出來。在他的周圍，不安與不解正在蒸騰，仿佛要奪走所有的理性與自信。

　　“至純之焰……一個凡人，怎么可能駕馭得了至純之焰？”

　　亞拉欣的嗓音變得沙啞。

　　“不……唯有失敗，是不會被祂原諒的?！?p>　　一道異光自亞拉欣的眼中閃出，使那本就扭曲的面龐變得愈加可怕。魔力以空前的速度在聚集，作為新的燃料，融入了亞拉欣燃燒的身體中。蒼藍之下，最后的人形在消融。藍焰攢為一團球體的形狀，本是無溫之焰的死靈火開始發(fā)光發(fā)熱，不斷膨脹、膨脹，吸收著周圍的魔力。

　　“你倒是真的成了一顆拉亞‘星’啊?！?p>　　吳雍低聲嘀咕了一句。

　　“伊格納爾，拜托了。”

　　名為“黑騎士”的劍與名為“伊格納爾”的靈回應(yīng)了吳雍的召喚。腦中，新的戰(zhàn)爭記憶浮現(xiàn)，那是在下界的某個荒蕪山谷中只手屠殺某個強大聚靈的記憶。

　　亞拉“星”如同是一顆即將分崩離析的天體，呼號著臨終的悲鳴向前砸墜而來。吳雍的眼中，過去的影與當(dāng)下的形重合在一起。他將左腳向前提了約半跨的長度，雙手持劍架在右肩上，擺出了重劈的起手式。

　　時間仿佛被刻意放慢了一樣。魔力的流動停止于此，亞拉“星”的逼近也成了一副徐緩的步調(diào)。吳雍的雙眸中，倒映出的是一幅難以被理解的光景，那是一張苦痛的面容，似是在尋求解脫，卻從未想過要謀得救贖。

　　在接下來的1.2秒內(nèi)，吳雍調(diào)動了全身的力氣，猛地向前揮出了劍，直直地迎上已膨脹到極限的球體。劍中爆裂出一陣流形的黑焰，繼而化為漆黑的利爪，死死地握住了那團蒼藍。

　　“亞拉欣，你所崇拜的‘祂’，真的有回應(yīng)過你么？”吳雍用劍撐著球體的攻勢。

　　“我無需祂的回應(yīng)，我只需回應(yīng)祂的期待?！蹦菆F藍焰?zhèn)鞒龅穆曇粢逊鞘侨祟愔?，但那語氣聽起來卻出奇的平靜，并不像是面臨生死之人的態(tài)度。

　　“是嗎？可你也沒有回應(yīng)祂的期待啊?！?p>　　“……”

　　蒼藍色的球體變得有些暗淡，手心瞬間減弱的壓力告訴吳雍，亞拉欣已然失力。

　　“在我看來，祂并沒有你說的那么了不起。你本可以逃跑的，就像你一百年前做的那樣。為什么非要留下來硬碰硬？”

　　“你對祂一無所知。常人不可道其名，更不可理解其深邃的奧密。”亞拉欣平靜地說道，仿佛一切的情緒都已隨著火焰燃燒了，“祂不會允許失敗，我也不可能得到寬恕。但就算殺了你，我也還是要忍受漫長的恥辱。我已經(jīng)不知道這一切的意義何在了，就到這里吧?！?p>　　“所以到了最后，你還是對祂產(chǎn)生懷疑了嗎？對你的……”吳雍看向那團藍焰的中心，“千面圣者?！?p>　　“……！”藍焰的表面?zhèn)鞒鲆魂嚸土业漠愵?，如同是太陽表面蕩起的日珥?p>　　不等亞拉欣問出最后的疑惑，火焰之爪騰地收攏。藍焰悄無聲息地散滅，魔力重新回歸空氣，墻壁上的火光盡數(shù)熄去，一切就像是從未發(fā)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