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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嗟

誅心

猗嗟 白水劍 12321 2019-10-26 20:17:48

  蘩露居外面兩個姑娘忙里忙外的搬著幾個竹編的大筐,其中一個穿著白色襦裙的姑娘趁著另外一個穿著墨染色的綢子做的裙子不注意偷偷伸手沖著筐里抓了一下撮。

  耗子似飛快的塞到嘴里,還沒來得及嚼,就見另一個姑娘回了頭狐疑的看了眼她手里的筐又看了眼自己手邊的筐,沖在另一邊忙的熱火朝天的人問道,“林叔,小九那筐是入藥的還是泡茶的?”

  那中年人百忙中搭話道,“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是燙過的,曬干了直接從地上裝筐里的?!?p>  藍(lán)溯伊趕緊把嘴里的槐花吐出來,“呸,呸呸!”

  林香主最是會撿笑,“九姑娘,吃了一嘴土吧,嘿嘿嘿。”

  藍(lán)溯伊生氣的瞪了他一眼,跺著腳去找水漱口去了。

  殊未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余光瞥見蘩露居對面的回廊里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長衫,消瘦的嚇人,難得今日有些精神頭站的筆直的看著蘩露居這邊,殊未沖他打招呼,“藍(lán)大哥,今日身體舒服些了嗎?”

  藍(lán)清正有些抱歉的看向她,“你是……”

  殊未抱著懷里的大筐,“我是殊未?。∧悴挥浀梦伊??你之前一直叫我小殊的,你以后也這么叫就成!”

  藍(lán)清正點了點頭,低聲念叨著,“小殊……”

  “藍(lán)大哥,你不要點槐花泡茶喝啊?”

  藍(lán)清正搖了搖頭,注意到地上的琉璃罐子里裝的蜜,“小殊,你們是要去哪???”

  “要去肅南王府,也沒什么事,就是給小九他大師兄還有我?guī)煹芩麄兯忘c槐樹蜜給他們嘗嘗?!?p>  藍(lán)清正向前走了幾步蹲下去,伸出又白又長的一雙手來拿起一罐蜜對著太陽細(xì)看,在陽光下晃出一片好看的光暈映在臉上,“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

  “不方便?”

  殊未趕緊擺手,“不是,你身體還沒大養(yǎng)好,我讓他倆過來吧,也省的我跑一趟了!”

  藍(lán)清正抿著嘴角矜持的沖她點了下頭,“有勞。”

  正說著話,外面的仆役忽然來報,“大公子,殊堂主,肅南王世子來了?!?p>  殊未挑了挑眉,“他們倆可真會趕巧,到省的我支使人跑腿了?!?p>  殊未拉著小九出去上前廳里找辜雁帛,剛出了蘩露居的大門,就見著藍(lán)清和領(lǐng)著江染往蘩露居這走。

  辜雁帛跟在他們身后,懷里一條紫貂,一見著殊未就開口喊道,“師姐!”

  藍(lán)溯伊見著辜雁帛奇道,“你們怎么跑到內(nèi)院來了,我爹呢?”

  辜雁帛捋著懷里紫貂的軟毛,“侯爺有公務(wù)在身,讓我們自己進(jìn)來看看藍(lán)大哥,說左右也是在一塊長大的,沒必要忌諱那些繁文縟節(jié)?!?p>  藍(lán)清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江染,笑的一派溫潤的書生氣,殊未趕緊沖藍(lán)清正介紹道,“他叫江染……”

  藍(lán)清正接話道,“江少谷主。”

  江染沖著藍(lán)清正施禮道,“藍(lán)小侯爺?!?p>  “不敢,里面請。”

  辜雁帛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兩個說話的人,問藍(lán)清正道,“藍(lán)大哥,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藍(lán)清正轉(zhuǎn)過頭來,又是一副對著晚輩憐愛的眼神,眉眼間全是和煦的笑意,“你是雁帛吧,我記得你,辜雁帛對吧?小世子也里面請?!?p>  蘩露居外面辜雁帛、殊未、藍(lán)溯伊、藍(lán)清和受氣包似的被晾在外面的涼亭里。

  辜雁帛先開口,“師姐,江染和藍(lán)大哥他們在里面干嘛呢?”

  殊未正繡著花也不搭理他,繡的起勁還拿著針頭在頭皮上順手刮了兩下,“你大師兄給藍(lán)大哥診脈呢!還有你誰教你的對著長輩直呼其名,天天江染江染的叫,以后跟小九一樣叫大師兄聽見了沒?”

  “哦?!?p>  蘩露居里面兩人面對面跪坐在地上,江染先開口道,“你準(zhǔn)備何時動手?”

  “殿下預(yù)備何時?”

  江染盯著他的眼睛,“北燕那邊你已經(jīng)備好了多則一個月少則半月,這幾日你打算干什么?”

  “藍(lán)清正”低著頭笑的人畜無害,仿佛那張笑臉是掛在他臉上的一張皮已經(jīng)深入骨髓,一說話必要帶上三分笑意,“左右慶國公家已經(jīng)沒了兵權(quán),肅南王府和寧遠(yuǎn)侯府都在殿下和我的掌控中,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讓我送殿下一份大禮?!?p>  江染皺眉道,“什么大禮?”

  “藍(lán)清正”沖江染歪著頭笑道,“既是大禮自然是要禮成方可說?!闭f完一手撩起袖子另一手沖著茶杯示意“請”。

  江染瞪著“藍(lán)清正”,“你如何對付藍(lán)澍是你的事,但你若敢動小九,我便親手了結(jié)你?!?p>  南風(fēng)舊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神色悠遠(yuǎn)的“唔”了一聲,“那就要屬下好好籌謀一番了。殿下的三師叔快到了吧,就先拿他開局吧!”說完話瞇著眼睛捻著衣角,小聲道,“也不知道,斷離諼能不能找著他三師叔?!?p>  南風(fēng)舊說完話就一直看著窗外的天,這茶是槐花茶,這天是艷陽天,倒也是不錯。

  第二日辰時,南風(fēng)舊終于等來了斷離諼和不情不愿的三師叔。

  一場謀劃了十七年的大局徹底拉開序幕,自那日所有人都被卷入了一個叫宿命的東西里去,終其一生都沒能逃出半步。

  斷離諼趕著馬車一路緊趕慢趕到了寧遠(yuǎn)侯府,韁繩還沒放下,藍(lán)清和就跳下臺階沖著斷離諼跑去,“二師兄!”

  斷離諼摸了摸他的頭,笑的一臉憐愛,“乖?!?p>  藍(lán)清和咧著小胖臉,也不在乎斷離諼擠屁似的說話方式,依舊喜氣洋洋的喊他,“二師兄!”

  斷離諼一把抱起來藍(lán)清和,“來?!?p>  小九一臉惡寒,從沒見過二師兄這樣和藹可親的沖誰笑過,偷偷把頭湊到殊未耳邊道,“我小時候二師兄也這樣嗎?”

  殊未搖了搖頭,“你小時候話多的他躲你都來不及。他也一直不大喜歡小孩兒,不過對阿寧倒是親近的緊?!?p>  一直坐在馬車?yán)锏娜龓熓鍖嵲谑懿涣藬嚯x諼和藍(lán)清和漫無止境的敘舊,撩開簾子翻身下了車,眾人忙跟著三師叔走。

  辰時的肅南王府里校場上習(xí)武的兵將們練的熱火朝天,本應(yīng)該在校場上的辜雁帛卻只是站在不遠(yuǎn)處的觀望著,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模樣。

  蘇赫和辜云舒注意到他這副模樣,蘇赫先開口道,“二郎今天是怎么了,昨天還好好的?!?p>  辜云舒皺著眉,“大概是有心事吧,不用管他,過兩天就好了。”

  蘇赫撓了撓后腦勺,“我聽江少谷主說,他三師叔來京城了,按理說不應(yīng)該挺開心的嗎,怎么愁成這樣???”

  “吃的太飽了?!?p>  蘇赫憨憨傻傻的看了一眼辜云舒,覺得他家這二郎八成是從糞坑里撿出來的,“這孩子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辜云舒看了一眼自己這個侄女婿,“這不也沒傻透嗎!”

  蘇赫,“誰啊?”

  “還是傻透了算了。”辜云舒糟心的看了眼蘇赫,轉(zhuǎn)身走了。

  辜雁帛眼睛看著將士們,心里卻怎么想怎么不對勁,小九在慈安堂跟他說的話,春風(fēng)十里的靠山是德王,德王和北燕勾結(jié),江染他不至于吧,他待在京城連王府都不回,他手底下就算是有個春風(fēng)十里,但一個風(fēng)月場能翻出什么花來。

  師姐這次把三師叔叫來到底是要干嘛啊。他越想越頭疼,慈安堂里的三師兄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沒注意到剛才自己已經(jīng)走了神且剛剛逃過他二叔一頓打。

  是夜南風(fēng)舊發(fā)完了手里最后一條指令,自己在心里面捋了捋很好現(xiàn)在寧遠(yuǎn)侯府里只剩下自己和兩個老家伙了了,小輩們都被他們那個三師叔拉出去喝花酒去了。

  他站在屋脊上手里無意識的摸搓著一個猴首陶瓷口哨,哨子被人常年摸搓已經(jīng)磨得發(fā)亮,猴頭因為年代久遠(yuǎn)也有些面目模糊了,總之是個丑的很的小玩意兒。

  藏玉樓里,三師叔領(lǐng)著四個小輩跪坐在一個姑娘面前,聽那姑娘拉二胡,老掉牙的曲調(diào)被小九他三師叔的老煙嗓子唱的像刀刮鐵盆底一樣,他左手掐著個蘭花指,瞇著眼睛極為陶醉的唱道,“嘆子卿身困在沙漠苦海,眼睜睜君與臣兩下分開……”

  藍(lán)溯伊和斷離諼在三師叔左手邊坐著,小九小心的湊到二師兄耳邊低聲問道,“不是說出來喝花酒嗎?”

  斷離諼坐的筆直,背挺的像一堵墻一樣,崩豆似的擠出幾個字“你、很、懂?!”

  藍(lán)溯伊趕緊擺手?jǐn)[出一副良家婦女的樣子,“我不懂,我懂什么,哈哈?!?p>  斷離諼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小師妹,冷哼一聲,“坐直了!”這句話許是喊的太多遍,沒再結(jié)巴。

  藍(lán)溯伊趕緊擺正身形。耳朵卻全都長到隔壁去了,隔壁的屋子里似是熱鬧的很,開了個曲水流觴的詩會??v然也是無趣但總比聽三師叔在這抓心撓肝的強(qiáng)。

  辜雁帛和殊未的心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勉強(qiáng)撐著坐直溜罷了。

  幾個人全是習(xí)武的高手,耳力非一般人可比,小九聽著隔壁的人似是再說朝中政事。

  說著說著就提到了肅南王府,其中一個年長些的聲音道,“英雄出少年啊,小世子年方十八就已經(jīng)封為上將軍他父親忠武太師九泉之下想必也該安心了?!?p>  一桌的人都在不住的附和著,其中一個年輕人接話道,“你們聽說沒有不知何處的斷老谷主跟肅南王府的淵源,斷老谷主手下的弟子個頂個的出挑,文韜武略隨便抓一個出來就是個定世安邦的大才,要我說啊這辜家二郎也是得老谷主指點才有今日,我等比不上他也是出身不如人家,不會投胎罷了!”

  殊未聽到這話手下一緊恨不能立時拔劍將那人嘴豁了,辜雁帛趕忙按住師姐,無聲的搖了搖頭。

  殊未扭頭瞪了他一眼,喘著粗氣咬了咬下嘴唇。

  那里面其他的年輕人卻不似那人那般信口胡謅,一時間竟沒人敢接話,幸而有個會打圓場的人打了個哈哈,“嗨,這斷老谷主可是高人啊,不知道這京中還有和人有幸拜在他老人家門下???”

  有人接話道,“什么餐風(fēng)飲露的在世高人不過也是個要吃飯的凡夫俗子罷了。”

  旁邊的人接連說“是”,忽而一人低聲說道,“唉,你們聽說了沒有,寧遠(yuǎn)侯府家的大公子生了場怪病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唉我爹說啊,這是二十一年前被老侯爺拋棄的孩子回來找上門了,上身了!”

  旁邊的人被嚇起一身雞皮疙瘩,“你瞎說什么,寧遠(yuǎn)侯府是先惠帝御筆欽賜的府衙,哪來的什么怪力亂神?”

  “唉,你們說,二十一年前寧遠(yuǎn)侯不會真把自己兒子殺了吧!他可真下的去手?。 ?p>  “為了榮華富貴一身官服什么事做不出來,換了我別說是一個兒子,十個我也殺了!”

  “哈哈哈哈哈!”

  藍(lán)溯伊越聽越來氣,直接起身就要去隔壁找人理論。

  她尚未起身,斷離諼就攔住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

  “這大公子自打回來之后就什么都記不得了,你說這會不會是二公子沒死他回來報仇??!”

  “這世上無奇不有,我看沒準(zhǔn)就讓你給說找了!”

  一直等到隔壁的人稀稀拉拉的道別,斷離諼恭敬的沖三師叔道,“師叔,我們幾個先出去一下,待會兒就回來!”

  他三師叔瞇著眼睛有些不耐煩的嫌他亂了自己的調(diào),胡亂的應(yīng)了幾聲。

  斷離諼沖殊未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和辜雁帛跟上,幾個少年跟著前面那些方才妄議的人后面,街上還沒宵禁,到處都是人和暖融融的燭光。

  斷離諼看了三個人一眼像只離弦的箭一樣飛身出去,街上的人只覺得耳邊掠過一道疾風(fēng),有的人被撞了一個趔趄只當(dāng)是自己沒看清路踩偏了晃了晃頭繼續(xù)趕路。

  不多時天上一道赤金色的煙花炸開,小九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二師兄有危險,快走!”

  幾人趕到斷離諼在的地方,是一處極為僻靜的郊外巷子,尋常人不小心拐進(jìn)來走上個一兩步便會嚇得半死。

  辜雁帛擋在小九和殊未前面探路。不遠(yuǎn)處一束火把猝然點亮,殊未眼神不好沒看清火把下站的人是斷離諼,嚇得扭頭就要跑,小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攬住她的肩膀,“別怕,是二師兄!”

  辜雁帛先跑進(jìn)去,“二師兄,你沒受傷吧?”

  斷離諼搖搖頭,“無事?!?p>  斷離諼站在幾個癱倒在地上暈死過去的黑衣人身邊,蹲下去扯開每個人的面巾,藍(lán)遡伊湊過去仔細(xì)看其中一個人的臉,辜雁帛看她有些反常,“你認(rèn)識他?”

  藍(lán)遡伊心里起起伏伏,心跳的仿佛下一刻便要脫口而出,沒理他反而問二師兄,“二師兄,這幾個人是你追那些人的時候殺過來的?”

  斷離諼,“是。如何?”

  藍(lán)遡伊半天擠出來一句話,“他是春風(fēng)十里的人,我見過他,他叫冬凌?!?p>  辜雁帛愣了一下,恍然間想起之前小九說的春風(fēng)十里和北燕通敵一事可這件事不過是幾個不大受寵的庶出子弟的抱怨,這跟春風(fēng)十里有什么關(guān)系,難不成他們雇了春風(fēng)十里的人保護(hù)自己也不大可能啊,那還能是他們欠春風(fēng)十里的銀子沒還,春風(fēng)十里的人怕他們死了要不著錢所以派人來護(hù)著他們?辜雁帛這樣想著就順口說道,“不會是他們欠了春風(fēng)十里的錢了吧?”

  藍(lán)溯伊蹲在地上搖了搖頭,余光掃了眼四面漆黑的巷子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春風(fēng)十里被官家說通了匪,咱們就把他們拿去送官吧。”

  辜雁帛從進(jìn)來開始就覺得不舒服,現(xiàn)在更是覺得四面好像是有數(shù)不清的眼睛再暗處盯著自己,他余光掃了眼漆黑一片的巷子點了點頭,“我去吧,我?guī)е钆瞥鰜淼模埠谜f話?!?p>  殊未害怕的往四下看了看,往藍(lán)溯伊身邊靠了靠,“這里陰森森的咱們快走吧!”

  她話音剛落,藍(lán)溯伊還沒來得急搭話。四面的房頂上驟然亮起了百余盞燈籠,每人蒙面披蓑戴笠,右手持劍左手提著燈籠。

  辜雁帛道,“這……是蒼梧派的行路客?”

  幾個人湊到一起站起來,從不遠(yuǎn)處的巷子口走來一個穿著艾青色長衫的人搖著一把折扇慢慢悠悠的往這邊走。

  蒼梧派出美男子是出了名的,就算是長相平平可是氣質(zhì)卻和那湘妃竹一般清冷孤高,可這人卻長的跟個被泡浮囊的水鬼一般無二,小九從小到大看慣了自己大師兄穿群青色長袍的清俊樣子,看見這人穿實在是辣眼睛。

  辜雁帛一把擋在幾人身前,上前一步道,“在下不知何處九先生門下二弟子辜雁帛,方才與我門中師兄弟打鬧至此多有打攪,萬勿見怪?!?p>  那水鬼道,“來了還想走?殊未你有膽子給我下毒怎么沒膽子站出來?。孔屇汩T中師弟擋在前面,你怎么不出來啊?”

  辜雁帛回頭看了眼殊未,殊未連見都沒見過這么個人,聽見他說話就來氣,“不是你誰?。课叶疾徽J(rèn)得你,干嘛要給你下毒?”

  那人氣的臉色發(fā)青,“你……我是蒼梧派門中弟子落日秋,你下毒害我變成這副鬼樣子你還想抵賴?”

  殊未氣極反笑,“你這個年紀(jì)的蒼梧嫡傳男弟子都是湛字輩的吧,你一個旁系弟子也敢詆毀我牽機(jī)堂,你活膩了吧!”

  落日秋氣的臉色陰的都能擰出水來了,他最忌諱別人提他的身份,臉色極為難看,“你三年前在我蒼梧派大鬧一場,辱罵我掌門師兄,前些日子又派人到蒼梧找門中叛逃之人落奈何,我派人暗中攔阻,你竟然出手下毒害我至此!”

  殊未皺著眉頭仔細(xì)想了想,“啊,是有這么一回事,我的人追到那了,可是既然你說落奈何是叛逃之人,你就不該去管她了,難道說她身上有什么你的秘密,你怕她說出來所以才要攔住我牽機(jī)堂的人?”

  落日秋惱羞成怒,整張臉白若死尸,“你胡說,明明是你先下毒害我,今日你不把解藥給我,這事沒完!”

  殊未更納悶了,牽機(jī)堂的毒藥都是有數(shù)的,就算有那么個堂主把藥拿走了,也不敢不告訴她,“你中的什么毒???”

  落日秋一把撩開自己的胳膊,肉從里朝外爛,死白的皮膚下全都是淤血和青紫的血管,粗腫的已經(jīng)變形的血管里能偶爾看見蟲子似的東西在里面鉆來鉆去。

  看一眼就激的人頭皮發(fā)麻。

  “自然是你牽機(jī)堂的跗骨蛆,我渾身的骨頭都快爛掉了,你還不承認(rèn)?江湖上誰人不知你們終日專門琢磨怎么殺人,今日你不把解藥給我,你別想活著走出去!”

  辜雁帛一把把師姐擋在身后道,“落日秋,此乃京郊,天子腳下!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這殺人。休說你沒這個本事,就算你有這個本事,但凡我們逃出去一人就有本事讓你們整個蒼梧派自此消失!”

  落日秋似是有些被嚇到了,轉(zhuǎn)眼間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反正你們不知何處也蹦噠不了幾天了!來人吶,把他們都給我殺了一個不留!今日跑出去一個你們也不用活了!”

  四面如滾雷一般想起一個字,“唯!”接著如潮水一般涌上來的人。

  幾個人還有功夫閑聊,小九道,“這么多人看著現(xiàn)在跑了面子不好看,師父該罵了?!?p>  辜城道,“那我上吧,我衣服都好幾天沒洗了,正好打完架回去洗了?!?p>  說完話一把抽出自己的裁風(fēng)刀,身形伏低,一套破軍十六式使得遍地華光,刀舞的流光溢彩,快若流星,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挑了所有人手臂上的筋脈,每一刀還都留有余地,只挑斷一半這一式叫“藕斷絲連”,比徹底叫人挑斷了還要疼上幾分,卻又不傷及性命以后也能叫長好了這中間恢復(fù)的時日又免不了皮肉之苦。

  辜城腳踩著血水一身紅衣似血站在黑夜之中宛如殺神,沖著落日秋抱拳道,“落公子,無意冒犯,只是下次公子還需認(rèn)清了到底是誰下的毒,再尋仇?!?p>  殊未嫌惡的掃了一眼地上那群又驚又怕渾身發(fā)抖的廢物道,“還不趕緊跟著你的主子一起滾。”

  辜城拿腳尖踢了踢那幾個春風(fēng)十里的人,“今晚出了這么一當(dāng)子事都早些回府吧,剩下的事有我就成了。”

  他說完話回頭沖殊未道,“師姐,牽機(jī)堂這陣子就先關(guān)了吧,等風(fēng)波過去了再說吧!”

  殊未瞪了他一眼,“牽機(jī)堂又沒做錯,憑什么關(guān)?我倒是要看看哪個脫了褲子攆老虎不要臉又不要命的玩意兒趕找我牽機(jī)堂的麻煩!”

  辜雁帛還要說話斷離諼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閉嘴,他張了張嘴又憋回去了。

  剩下的幾人原路返回了寧遠(yuǎn)侯府,誰也沒料到這幾個被送官的人翻出了多大的浪來。

  御史臺里御史中丞的燈還亮著,門外響起三下扣門聲,里面的人朗聲道,“進(jìn)!”

  外面的人推門而入,一進(jìn)來就沖南風(fēng)舊跪下道,“閣主,辜雁帛已經(jīng)抓住人了。”

  南風(fēng)舊抬了抬眼皮,“人先放著,每日卯時劉啟會去查牢房,到時候你去調(diào)一個監(jiān)察去審人,讓他碰巧聽見就行?!?p>  “唯?!?p>  這樣安靜的日子只過了三天,藍(lán)溯伊長想著要是那天他們幾個壓根沒去追那群人,又或者當(dāng)晚三師兄跟錯了方向,日后的日子會不會不這樣難過,可是沒有如果,即便重來三師兄的武功也絕不會追錯路,辜雁帛的脾氣也不會放過春風(fēng)十里的人。

  第三日辜雁帛像往日一樣穿著官服跟在二叔身后上早朝,又在早朝上看見大姐夫站在陛下身邊的裝著威風(fēng)的樣子抿著嘴偷笑。

  早朝上刑部的人依舊對行刺之事無所進(jìn)展,所有的人好像都有些神色懨懨的,陛下也有些倦了,擺了擺手道,“眾卿家都無事了便散了吧?!?p>  這時臺下中人忽有一人高呼道,“臣有本啟奏!”

  陛下瞇著眼睛看了眼是誰,“劉卿有何事???”

  御史大夫劉啟向前走了兩步走到大殿正前方跪下道,“臣今日要奏江湖幫派花殤谷和牽機(jī)堂,此二者與北燕通敵,意圖謀反!臣并非空口無憑有書信和證人口供在此為證!”他這話一說完滿殿群臣頓時像炸了鍋一樣。

  皇上皺著眉看著劉啟道,“劉卿,這江湖幫派如何能聯(lián)手去通敵?”

  劉啟道,“臣前日在御史臺審理案件聽聞幾個罪人閑聊,偶然得知此事,臣未敢擅自做主,恐誣陷了花殤谷和牽機(jī)堂的清名,這些都是證人的供詞。這幾個證人正是三日前肅南王世子送到御史臺投案的。”

  一旁伺候的太監(jiān)急忙下去將證詞呈上來,辜雁帛眼看著陛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里急得像油炸火燒一般。

  劉啟在大殿上繼續(xù)道,“微臣已查明花殤谷九先生就是三十年前護(hù)送北燕長公主和親來的影衛(wèi)長,原名江蘺,先皇后離世后隱姓埋名撫養(yǎng)皇子實則暗自通敵意圖為德王爭奪大統(tǒng)之位。德王無此意他便自行與北燕通敵,陛下若見到此人定然能認(rèn)出他!那幾個匪徒常年在春風(fēng)十里做工,曾無意間偷聽到牽機(jī)堂堂主殊未和其師父之言,三日前被他二人追殺至京郊,最后由肅南王世子扭送至御史臺,大概是想著御史臺里的小藍(lán)大人與之私交甚篤定然能為其隱瞞此事!”

  辜雁帛被他這一番話震的半天都沒說出話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陛下,絕無此事啊!”

  劉啟余光掃了眼陛下的臉色,更加無所忌憚,“那世子不如說說為何既不把案犯送到大理寺也不送到京兆尹,偏偏選中了我御史臺!”

  辜雁帛看著眼前這個滿嘴都是理的老頭子,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我之所以送到御史臺那是因為刑部和京兆尹的人一直在查北燕行刺一事,無暇顧及之前春風(fēng)十里通匪一案!”

  劉啟冷哼一身,“殿下怕不是因為他們查著北燕一事害怕他們多言!恐惹禍上身吧!”

  辜雁帛被他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對著皇上道,“臣愿以項上人頭起誓,臣自幼長于花殤谷拜在九先生門下,牽機(jī)堂堂主更是臣師姐,通敵一事與他們絕無干系!”

  劉啟看見皇上臉色明顯松了幾分,知道陛下對肅南王府極為倚重信賴,又改口道,“那只怕是殿下的師父和師姐因著宸王殿下的緣故還沒告訴您吧?”說完不理辜雁帛對著皇上又是一拜,“臣懇請陛下下旨徹查此案!”

  辜雁帛也趕忙跪下剛要說話,皇上伸手示意他閉嘴,“此事確實該詳查。”偏頭沖著蘇赫道,“蘇卿,你和劉卿即刻出發(fā)領(lǐng)兵封了牽機(jī)堂還有花殤谷?!彼D了頓,又加了一句,“如有抗旨就地誅殺,抓住案犯即刻提來見朕!”

  “陛下!臣……”

  劉啟立刻多說一個字的機(jī)會都不給辜雁帛留,直接磕頭謝恩,“臣領(lǐng)旨!”

  辜雁帛看見蘇赫和劉啟走了,急得額頭青筋根根暴起,“陛下!”

  皇上疲累的坐在龍椅上,伸手止住他的話道,“你很久沒去看過你姑姑了吧,今日跟你二叔一起進(jìn)宮去看看吧!”

  辜雁帛趴在地上不起來,“陛下!”

  “好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辜雁帛看著潮水一般退下的群臣,忽覺兵敗如山倒般,什么都做不了,辜云舒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拉起他來,低聲耳語道,“你姐夫跟著也去了,不會有事的?!?p>  辜雁帛驚恐不安的看著二叔道,“二叔,我怕……”

  辜云舒暗中使勁扶穩(wěn)他,低聲呵斥道,“你怕什么,你師父和你師姐行的正坐的端,有什么可怕的,現(xiàn)在最該穩(wěn)住的人是你,跟我去見你姑姑,走?!闭f完面色入常的架著辜雁帛跟著百官退朝。

  殊未一大早起來就領(lǐng)著藍(lán)溯伊和藍(lán)清寧去上山采藥去了,山上空氣涼絲絲的熨帖著人的五臟六腑舒坦的仿佛把一切煩惱都能拋諸腦后。

  藍(lán)清和背著個小背簍顛顛的走在最前面,藍(lán)溯伊手里藥材倒是沒拿幾個倒是采了一大捧五顏六色的野花。

  殊未斜了她一眼,“你采那么多花干嘛?”

  藍(lán)溯伊喜滋滋道,“我爹病了,回去給他插在花瓶里,他一高興身體也能好快點?!?p>  殊未嫌棄的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花,“你拿回去還不夠挨罵的呢,快扔了吧,藍(lán)叔叔不會喜歡的。”

  藍(lán)溯伊搖頭晃腦道,“誰說的,我爹那是嘴上不喜歡,實際上高興的不得了。”

  “你少臭美了!”

  “你不也是嗎?谷里的師兄個個都是嘴上說不喜歡我,心里面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

  藍(lán)溯伊神氣的像個志得意滿的小老鼠,搖頭晃腦的追上藍(lán)清和走在前面回頭道,“殊未,你快點走啊!”

  一直趴在殊未肩膀上蔫蔫的發(fā)財忽然來了精神,沖著不遠(yuǎn)處吱吱的叫著,殊未偏頭往它的方向瞇著眼仔細(xì)瞧了瞧,“阿溯,那邊有決明子,往那邊走啊!”

  小九剛要拉著藍(lán)清和過去,藍(lán)清和忽然臉色通紅不好意思道,“阿姐,我肚子疼?!?p>  殊未聽見藍(lán)清和的話嘟囔道,“懶驢上磨?!鳖D了頓又說,“那我自己去那邊了,我一會兒回來去找你!”

  小九拉著藍(lán)清和的手邊走邊說道,“你小殊姐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急個什么勁?”

  藍(lán)溯伊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拉屎奇慢無比,自己竄到另一棵樹上去,蹲在樹上背對著殊未離開的方向像個隱士一般的看著山上的花花草草順手取了幾根野花給自己編了個花環(huán)臭美的帶在頭上。

  背對著她的另一邊,一片整齊的黑甲軍隊包圍著殊未一人,從黑甲中走出一個一身暗紅色官服胸前繡著一對云雁的人如芝蘭玉樹,南風(fēng)舊慢悠悠的踱著四方步出來,沖著殊未道,“殊堂主恐惹了些麻煩,勞煩堂主和下官走一趟。”

  殊未看見南風(fēng)舊愣了一下,“藍(lán)大哥,牽機(jī)堂……惹什么麻煩了?”

  南風(fēng)舊頷首微笑,“官家下旨,在下為朝廷辦事,官家不想說,在下也不知啊,還請你不要為難我,走上一趟吧。”

  殊未回頭看了眼藍(lán)溯伊的方向,南風(fēng)舊神思敏銳一下子就察覺到她是帶著藍(lán)溯伊一起上的山,輕笑道,“小九那邊有我在,無妨?!?p>  說完指著山下的路道,“請吧!”

  山下的路是一條誰也不曾想到的不歸路,若她今日拼死一搏那些人不是她的對手,若小九此時正對著她的方向,也不會由著南風(fēng)舊哄騙她下山。

  一件不大尋常的事發(fā)生了是巧合,所有不大尋常的事湊到一起發(fā)生了那就是命了。

  小九等著藍(lán)清和完事后將手里的花編弄了個小的放到了藍(lán)清和頭上,拿著剩下的那個樂顛顛的去找殊未等著她夸自己。

  她從白天等到傍晚再沒見著那個笑著喊自己阿溯的姑娘。

  花殤谷里九先生收好剛從京城林香主飛鴿傳書來的信,一旁的斷舍離狐疑的看了眼他,“江蘺,出什么事了?”

  “小殊被朝中的人帶走了?!?p>  斷舍離收起往日不正經(jīng)的樣子難得正色,“又是蘇木干的好事吧。”

  九先生低著頭半晌沒出聲,“下一個怕就是我了。”

  斷舍離一眼就看透了他心里想的什么,“你不能跟他走!”

  “由不得我了,當(dāng)年長公主交代的事我都辦完了,可因果輪回有些報應(yīng)早晚要還的,沒法子了,我還完了走的也能放心些?!?p>  “你走了,你讓木槿怎么辦?你當(dāng)年答應(yīng)她等孩子們都長大了就帶她走的?!?p>  九先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抿嘴一笑,“小染,雁帛,阿溯還有小殊他們都長得很好,我一個死士能活到現(xiàn)在……這十七年全都是偷來的,我知足了。”

  斷舍離瞪著眼睛不知道說他什么好,“落葵死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是她自己活夠了自愿把所有內(nèi)力全都壓在小九身上給她擋寒毒的……”

  “那也是我說的!若不是我告訴她要用蒼梧派的內(nèi)功心法才能救小九的命,她也不會那樣做!小殊也不會才兩歲就沒了娘!”

  斷舍離被他噎的半天說不出來話,半晌嘆了口氣,“也罷,我陪你一起吧?!?p>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數(shù)千名黑甲軍包圍了花殤谷,黑壓壓的一片壓著四下直開到天邊去的鮮花。

  朝廷若是想和江湖相安無事那是江湖上的福氣,若是不想那便如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只肖一腳。

  小九下了山之后把走不動了的藍(lán)清和裝進(jìn)筐里背著回家,心里越想越不對勁,下山的路上她分明看見了像是一大批極為有紀(jì)律的部隊在草上走過的印跡,有聽到山下的居民描述猜出黑甲軍帶走了殊未她琢磨了一下左右也晚了索性直接去肅南王府找大師兄和辜雁帛問問清楚,誰知一進(jìn)王府就聽見門口的小廝道,“辜雁帛今日進(jìn)宮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江少谷主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接走了,兩個人都不在?!?p>  藍(lán)溯伊背著藍(lán)清和在黑夜里漫無目的來回走往日里走幾步就能碰見一個牽機(jī)堂的人今日竟一個都沒見著,最后抱著藍(lán)清和從寧遠(yuǎn)侯府的側(cè)門翻墻進(jìn)去,一夜心緒不寧,躺了半個時辰就把藍(lán)清和搖醒了帶著他上馬出府回花殤谷去了。

  桌子上的野花一夜過去干巴巴的皺縮在一起,再沒了往日神采。

  辜城到處找南風(fēng)舊,結(jié)果連人影都摸不著,寧遠(yuǎn)侯府也不在,御史臺也沒有,各地上奏誣陷牽機(jī)堂的奏折雪花一樣的多,辜城從宸王那看見了一些,有的編的事無巨細(xì)差點連他都信了。

  江染也還是見不著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辜城從惠妃的寢宮背著他二叔出來直接跑到清涼殿去,殿門禁閉,外殿的小太監(jiān)跪在他面前,“殿下,您行行好,陛下現(xiàn)在他不見人啊!”

  “你閃開!要么你去殿里通報說我要見陛下!要么我自己闖殿!事后陛下自會殺了你這個狗東西!”

  外面的小太監(jiān)六神無主左右為難,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著辜雁帛,辜城氣的直跺腳,“你還在這看我干嘛?相面啊!”

  那小太監(jiān)被他一聲吼得直哆嗦連滾帶爬的跑進(jìn)殿去找皇上,跪在大殿上頭也不敢抬腿不住的打著哆嗦,“陛下……肅……肅南王世子求見。”

  梁帝隨意的倚在靠枕上和貼身伺候的老宦官下著棋,也不理小太監(jiān),聞言只是瞥了一眼蘇赫,慢聲拉語道,“蘇卿,你說說怎么辦???”

  蘇赫穿著甲衣單膝跪地道,“臣管教無方,這就將他拖回府去。”

  梁帝捻著棋子似在琢磨這一步棋下到哪才能贏,朕是問你,這步棋放在哪好?”

  蘇赫愣了一下,“???!”

  梁帝手伸進(jìn)棋盒子里,捻起一枚棋子兒扔起來又接住,另一手拄著頭聚精會神的看著棋局。

  殿內(nèi)的小太監(jiān)沒得了旨意也不敢動,殿外的辜城早就等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也不管那么多了,撩起自己的長袍跪在殿外,喊道,“臣辜雁帛,求見陛下,御史臺所言非實!牽機(jī)堂通敵叛國一事實乃子虛烏有,望陛下詳查!”

  “臣辜雁帛,求見陛下,御史臺所言非實!牽機(jī)堂實乃無辜!牽機(jī)堂通敵叛國一事實乃子虛烏有,望陛下詳查!”

  蘇赫聽著外面隨著夜幕降臨逐漸嘶啞的聲音,皇上這盤棋還沒下完愈發(fā)急躁不安,沖著陛下剛要開口,陪著梁帝下棋的老公公抬頭瞥了他一眼,皺著眉輕輕的搖了搖頭。

  蘇赫到嘴邊的話全都咽了下去。

  辜雁帛在外面一直跪著喊冤,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站了一個人,他抬頭看了一眼,是江染。

  江染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面無血色如同鬼魅一般,頭上也只有一根荊釵束發(fā),顯然是脫簪謝罪來的。

  “大師兄?!?p>  江染低頭勉強(qiáng)沖他笑了一下,“二郎,去偏殿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出來?!闭f完話也不待他起身自顧自轉(zhuǎn)過身去朝著大殿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被剛?cè)肭锏娘L(fēng)吹走了似的。一個正當(dāng)壯年的男兒卻讓人感覺一掰就折,背影蕭索的讓人心里發(fā)涼。

  皇宮里清涼殿上,一君一臣一父一子僵持不下,殿下的人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袍一聲不出的跪著。

  殿上的人坐在龍椅上滿眼怒氣,整個殿里全是壓死人的沉默。

  梁帝終于起身站了起來,聲音也辨不出喜怒,“你打算一直這樣跪著?”

  大殿之上的人一語不發(fā),雖是跪著骨子里卻是強(qiáng)的要命不肯低頭。

  大殿上的人穿著白袍跟那人當(dāng)年一樣,梁帝終于發(fā)火道,“你跟你母親一樣,倔的要命!死不低頭!”

  江染抬眼看向自己的父親,眼里滿是恨意,“父皇,要我如何低頭,像您當(dāng)年一樣為了至尊之位舍棄我母親那樣低頭嗎?”

  梁帝聽見這句話愣住了,眼中全是意味不明的神色,他看著蕭玊,閉了閉眼睛,“朕說了,只要你肯回來繼承大統(tǒng),朕就赦免牽機(jī)堂的罪過。”

  “牽機(jī)堂根本就沒有罪,何來赦免一說,啊?”江染像不認(rèn)識自己的父親似的,“父皇,您為了削減貴族,放權(quán)給宸王弟,說隨他處置,滿朝文武他得罪了多少人?他用了什么手段我不信您不知道?他才十七歲他以為自己就要登上至尊之位了!他以為您信他至極將天下托付給他了!如今您又親手把他拖下來,父皇可曾想過,他若手中沒了權(quán)又回了自己的封地那會是怎樣的下場?”

  梁帝別過頭去,“那不是你該考慮的事!”

  江染閉了閉眼睛嘲諷的笑了,“惠妃娘娘是你當(dāng)年為了朝政娶的女子,您若是不想讓她懷有身孕有的是法子!可父皇為了平衡北燕勢力只能讓她誕下一子,如今大局已定,他也該死了,對嗎?”

  梁帝咬牙發(fā)狠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大梁當(dāng)年國庫空虛,北燕連年犯境,積貧積弱。若非朕!大梁如何來此盛世之象!你又如何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問世事當(dāng)了二十七年的閑散王爺?!”

  江染滿臉倦色,“父皇圣明,既然知道兒臣想繼續(xù)閑散下去,不如直接當(dāng)兒子在十歲那年死了的好?!?p>  梁帝低著頭看不清楚臉色,忽而笑了蹲在江染身前,“也好,不如你自己權(quán)衡利弊,一命換一命。”

  江染盯著父親的眼睛,不躲不閃一字一頓道,“父皇……此言何意?”

  帝王心中謀算天下之事,早就看透了世事無常,他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朕知道江蘺他將你教的很好,他寧愿自己死也不愿看你重新回到宮城來保住他的命,那還有別人呢,旁人的性命你就不管了嗎?那個叫殊未的小姑娘朕記得今年才剛滿十九歲吧,還有辜城他今日在宮門外喊冤喊了足有一日了,今日來了,明日也會來的,九月份這天兒忽冷忽熱的,他要是染上個風(fēng)寒還硬撐著繼續(xù)每日來喊冤……嗯?”

  江染眼睛倏然睜大,手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衣角。

  梁帝繼續(xù)道,“說到底朕才是大梁的天,若朕說她無罪,她就是清白之身,若朕說她有罪,哪怕即刻問斬,也沒人敢說什么?!?p>  “父皇……”

  “你以為你自己手中有什么籌碼嗎?是肅南王世子還是那個讓你茍安十七年的師父!?。窟@些人不過如朕踩在腳底下的螻蟻一般!”

  “父皇……”

  梁帝蹲在他面前看著他,伸手隨意的理了理他的袍子,像嘮家常一般,“你知道辜雁帛他父親當(dāng)年是怎么死的嗎?你當(dāng)真以為是卸甲風(fēng)嗎?”

  江染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像看進(jìn)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般,遍體生寒,“人是你殺的?”

  梁帝忽然笑著拍了拍他的臉,輕聲道,“你沒有籌碼,朕手中卻有不少。你方才說的沒錯,天下人的性命在朕眼里只分有用與無用。包括你,朕之所以選你是因為你比宸王更適合做皇帝。你能壓的住寧遠(yuǎn)候府,肅南王府還有魏其侯府,他不行?!绷旱壅f完了這一番話,臉色蒼白越發(fā)襯的眉眼生的分外涼薄。

  江染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父親,忽然笑了“父皇把親事也一早就給兒子定好了吧?慶國公府的小郡主,身份夠尊貴,母家勢力又已經(jīng)被削弱,我娶了她還能順帶穩(wěn)住其他貴族。對嗎?”

  “對?!?p>  江染點了點頭,苦笑道,“也好,也好?!彼Φ暮芸啵裙蛄颂糜行┌l(fā)僵,他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整個人與往日像是被抽離了主心骨一般,如幽魂游離在這空曠的皇宮中,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鉆心一樣的疼。

  他離清涼殿的門很近卻走了很遠(yuǎn)比一生還要遠(yuǎn),有些人明明剛見過面就成了故人,有些事明明剛親身經(jīng)歷過就成了往事。

  梁帝看著走遠(yuǎn)了的兒子,一眼不撒的望著他的背影,等到人走遠(yuǎn)了,消失在殿門口,他依然站在那像是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的站著。

  夜色正濃,注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偏殿里一堵屏風(fēng)后,辜雁帛站在屏風(fēng)后將兩人的話一字不落的聽了去,無意識的攥著拳頭。

  蘇赫剛才出了大殿沒找到他,進(jìn)了偏殿看見他在這站著,心差點沒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生怕這孩子一個想不開沖進(jìn)去做傻事。

  蘇赫站在他身后緊張的滿頭大汗,辜雁帛像是人偶一般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蘇赫,滿眼赤紅,他什么都沒說像是個幽魂一般出了偏殿。

  蘇赫追上前去,“二郎!”

  “不光你知道,我二叔也知道對嗎?”

  蘇赫看著這個平日里沒心沒肺的少年,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二郎……”

  少年從他的眼睛里知道了答案,繼續(xù)問道,“我阿娘她也知道對嗎?”

  他聲音壓的低的快要叫人聽不清了,眼睛憋的通紅卻忍著沒哭出來,他偏著頭只覺得心口疼的慌,“姐姐知道嗎?”

  蘇赫搖了搖頭,“此事她并不知曉?!?p>  辜雁帛一手撐在城墻上,一手捂在胸口處,覺得刀剜一樣疼,他對父親沒什么印象,只是覺得自己誓死守護(hù)的家族和國家之間竟然如此齷齪不堪,他扶著墻沖蘇赫低聲道,“你就當(dāng)我今日沒進(jìn)過這,家里面多了一個公開的秘密?!?p>  辜城說完這句話,蘇赫愣了,他看著那個少年拼命挺直的脊背搏命一樣扛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成熟,他也說不出自己是怎么想的,繼續(xù)回到了那個外表華麗內(nèi)里藏污納垢的四九城繼續(xù)他的職責(z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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