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為生而死

　　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笑出了豬叫聲，風(fēng)天闊甚至忍不住的彎下了腰，只是還沒等他直起身來，漫天風(fēng)雪里的笑聲就只剩下了他一個的笑聲，和一陣陣讓人聞到就感覺惡心的血腥味。

　　一群人笑的時候，笑的再難聽都只能聽見歡樂，可是一個人笑的時候，笑的再好聽也會恐慌，何況是在血腥味中。

　　風(fēng)天闊立馬收住笑聲，他現(xiàn)在能聽到只有木材依舊在燃燒的吱吱聲和一些火星掉在雪里的嗤嗤的聲音。

　　剛才還在笑著的眾人，好像在他彎腰的一瞬間就都失去了聲息，只有刺鼻的血腥味在提醒著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他沒有注意剛才還有多少人在活著，可是這么一瞬間他知道無論有多少人剛才活著，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全死了。

　　他有些不敢抬頭，不敢去看。

　　只是王瘦虎卻沒有絲毫為他著想的意思，甚至王瘦虎連任何搭理他的意思都沒，王瘦虎正在將自己身上的那些女人衣服配飾摘下來扔在地上，然后用腳踢著附近的冰雪，將遍地的血液和殘肢蓋住。

　　他一點都沒注意旁邊的少年，也一點都不關(guān)心，他只是認(rèn)真的將所有的殘肢和血液都遮上一層冰雪，風(fēng)雪始終不停，只需要一夜，這地方就連血腥味都聞不到一絲，就跟所有的其他地方一樣，白茫茫的一片！

　　仔細(xì)檢查一遍，王瘦虎找了點沒濺到血的酒肉，拿著走到了風(fēng)天闊旁邊，看著依舊低著頭的少年開口：”風(fēng)爺，吃點東西？”

　　風(fēng)天闊沒有抬頭，他鼻子里依舊是滿滿的血腥味，他就低著頭，看著腳下白色的雪，好一會他才閉上眼抬起頭，憑著以往的記憶選個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任何一個閉上眼奔跑的人都會控制不住的摔跤，如果跑的快還會摔很多次，只是一個人如果已經(jīng)閉上眼開始奔跑，那么無論摔多少次，這個人都的選擇都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閉著眼跑下去，他絕對不會半路睜開眼睛。

　　等到摔了無數(shù)次以后，風(fēng)天闊覺得自己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了那位虎爺才睜開眼，他看著周圍，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只感覺所有的白茫茫的大雪下面都是遍地的血腥。再閉上眼使勁搖下頭，睜開眼睛分辨下方向，他直接往花城跑去。

　　他覺得那位虎爺?shù)哪X子肯定有問題，跟這樣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呆在一起，那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就算是沒得選，他也必須找點辦法，讓自己更安全一點。他自己不知道，可是他的父母一定有辦法。

　　所以在他再次出現(xiàn)在王瘦虎面前的時候，他帶著一輛馬車，馬車上不僅有各種物資，還有著兩個孩子。

　　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

　　“虎爺，我覺得你腦子有毛病，所以我把他們兩帶來了，就算是你腦子有毛病，肯定也不會將他們兩個置于死地?！憋L(fēng)天闊看著王瘦虎坦然開口。

　　王瘦虎的眼神掃過一邊的兩個孩子，沒有冷笑，沒有說話，而是拿手在雪地上的火堆上烤著手，根本不搭理他。

　　風(fēng)天闊有些無趣，只是他只能繼續(xù)開口：“兩個孩子會住在馬車上，馬車上有陣法，不會受寒……”

　　“隨你的便。”王瘦虎插口，打斷了他的話：“你愛怎么樣怎么樣就好。我又不是你老子，你不用給我什么交代?！?p>　　王瘦虎就在那里烤著火，根本不看兩孩子一眼。風(fēng)天闊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將兩個孩子送進(jìn)馬車，看著王瘦虎，默默的將王瘦虎身邊的火堆上加點木材，一個人走向了那些木屋。

　　他記得不是所有人都走出了木屋，有人留在木屋里面。

　　有人想死，因為離死不遠(yuǎn)。

　　有人想活，也因為離死不遠(yuǎn)。

　　所有的屋子里一共還有三十個人，活著的只剩下了十二個。人本來就是群居動物，當(dāng)一屋子人變成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一樣的溫度感覺都會不再一樣。

　　風(fēng)天闊小心翼翼的將死人搬出屋子外面，讓屋子外的寒氣不要進(jìn)到屋子里?？伤v十八個死人都搬出去，再次走進(jìn)木屋的時候，原本活著的十二個人，已經(jīng)變成了十一個。

　　死在眼前和死在耳中，對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風(fēng)天闊只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在發(fā)漲，他覺得憤怒，卻不知道再對誰憤怒，他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將這個新鮮的尸體搬出屋子外面，然后學(xué)著以前王瘦虎的樣子，將所有的尸體都搬遠(yuǎn)一點仍在雪地里。最后走到了王瘦虎旁邊坐下。

　　王瘦虎斜著眼看他一眼，而后起身，順著他走過的路返回了他處理尸體的地方。

　　將他隨手扔下的尸體仰面放好，拿手整理下尸體的面容，將還尸體還睜著的眼睛蓋好，而后再拍拍尸體的肩膀。

　　每一具尸體他都這樣處理，等到全處理完之后，他才再次回到了原來的火堆旁坐下，也不說話的看著火堆。

　　他臉上沒有了以往的那種揉出來的假笑，也不再讓人看著就想揍一拳，只剩下了滿臉的風(fēng)塵和疲憊，雙手烤著火，身形卻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眼不知道在看著什么，眼珠子好久才動一下。

　　風(fēng)天闊坐在他旁邊，聽著火堆燃燒的劈吧劈吧的聲音，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兩孩子在馬車?yán)锼诉^去，空氣里只剩下了火焰燃燒的聲音，火堆在大雪之下不一會就慢慢的小下去，風(fēng)天闊起身起收拾點木頭加在火堆上靜靜的坐著。

　　突然，有一間木屋里沖出一個人，直接跑到了火堆旁跪在了兩人面前：“求求你們救救我！”

　　“求求你們，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我知道你們有辦法，你們救救我把！”這人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磕著頭，眼里滿是淚水的看著兩人。

　　王瘦虎無動于衷的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這個男人，更沒有聽見這個人的話。

　　風(fēng)天闊卻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那個男人，他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不知道自己是該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虎爺，風(fēng)爺，我知道你們有辦法的，求求你們了，給我個機(jī)會吧？就算不能救我，把我也跟其他人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好嗎？虎爺?！蹦腥丝粗跏莼o動于衷的樣子，扭頭看向了風(fēng)天闊，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風(fēng)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老婆死了，我孩子死了，我真的不想死??！風(fēng)爺，求求你救我一命吧！我知道你是仙人，你肯定有辦法救我的……”

　　風(fēng)天闊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男人，有些不忍的看向了王瘦虎。

　　王瘦虎不看他，而是繼續(xù)的看著火堆，根本不管他，也不管抱著他腿的男人。

　　王瘦虎沒有管他，可是抱著他腿的男人卻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原本死寂的眼神忽然間就亮了起來，他甚至直接拿頭在風(fēng)天闊的腳上磕著頭！

　　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

　　磕頭磕的風(fēng)天闊的腳都有些麻，腳都有些疼，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了這人，他也是真的想要救這人。

　　“我……”風(fēng)天闊張張嘴還沒有說什么，就看見男人的眼神。

　　那是一種讓人看著就感覺到絕望的眼神，卻有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希望。

　　風(fēng)天闊看著他，嘴巴張動幾下，沒有說出任何話，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丹藥來。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那個男人就直接跳了起來，從他手里搶過丹藥吃了下去。

　　而后男人的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五官流血的倒在了地上。

　　“這種死法確實比我殺人好看的多?！蓖跏莼⑷滩蛔〉膿u頭，拍拍一邊呆住的風(fēng)天闊，就要起身離去。

　　風(fēng)天闊看著腳下倒下的男人，聞著那些似乎熟悉的血腥味，茫然的轉(zhuǎn)著頭看著四周……

　　看著王瘦虎的身影忽然沖上去抓著他的衣領(lǐng)，瞪著他的眼睛追問：“為什么你剛才不救他？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你是不是看他不順眼？你不久以前還可以為一群人裝成女人，為什么剛才你連心軟都沒有心軟一下？”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是不是不喜歡他？你為什么不幫他？？？”

　　“你是不是要看我的笑話？你明明知道結(jié)果會怎么樣的！為什么不阻止我！”

　　風(fēng)天闊的雙眼有些發(fā)紅，他抓著王瘦虎的衣領(lǐng)唾沫橫飛的繼續(xù)說著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話。

　　王瘦虎靜靜的看著他發(fā)瘋，沒有阻攔，也沒有回答，等到他說到自己都說不下去的時候，才伸出手將風(fēng)天闊抓他衣領(lǐng)的手扒拉開。

　　他仔細(xì)的幫風(fēng)天闊清理下臉上的雪花，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風(fēng)天闊的雙眼回答：“風(fēng)爺，也許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會覺得，慨然赴死才是值得讓人敬佩的，但我不這樣想，我覺得茍且偷生的人值得人敬佩。你問我為什么剛才不阻攔那個人，其實答案很簡單。”

　　王瘦虎的臉上浮起一個真實的淡淡的笑容：“因為那是唯一一個他能活下來的機(jī)會，他抓住了。我為什么要阻攔他？”

　　“可是他死了！”風(fēng)天闊瞪著王瘦虎，依舊雙眼血紅。

　　“他是為了求生而死。這有什么不對的？”王瘦虎的語氣平淡：“有些人為了求死而死，有些人為了求生而死。所有人都沒有什么遺憾。其實相比而言，我更喜歡這人?！?p>　　風(fēng)天闊默然無語，他的年紀(jì)不足以讓他理解這些。

　　“死當(dāng)盡歡，生當(dāng)無憾?！蓖跏莼⑴呐纳倌甑募绨颍骸芭c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