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那道聲音對于李巡惑來,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刻到了骨里,以至于雖然這道尖叫聲早已消失,他仍舊被那記憶中的余韻刺激得額角青筋跳動不止,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什么不是?”
勵王滿臉都是大寫的迷惘,那等表情顯然是在明白無誤地告訴李巡惑——本王爺沒聽懂你在什么。
“這聲音不是歌女的……”
李巡惑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間硬生生擠了出來,不光一雙眼睛瞪得溜圓,而且雙耳的聽力也被他自己開發(fā)得徹徹底底,然而始終都未曾再聽到那道聲音,只能聽見菱紅樓內(nèi)因為方才的慘叫而變得混亂起來的一些瑣碎動靜。
于是,李巡惑的臉色越發(fā)變得難看了起來,渾身血脈仿佛全沖上腦袋里頭一般,勵王從來未曾想過,一個人的臉色還可以猙獰到如此地步。
“莫非李大人認得這道聲音的主人?”
勵王看起來像是終于腦筋開竅了,臉色也不由得受到影響,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
“李大人可是擔(dān)心那位姑娘的安危么?不如本王與你一道去看看情況如何?”
李巡惑被方才的慘叫聲弄得驚怒交加手腳冰涼,一時半刻之間,竟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關(guān)鍵時候,到底是勵王這一句話點醒了他,當(dāng)下忙不迭地點動腦袋,看向勵王的眼神里已然帶上了三分感激:
“殿下得是,自然該去看看的……殿下見諒,容下臣先行一步了。”
話音未落,李巡惑再也等不及同勵王多作寒暄,幾步跨出,拐了個彎兒,登時消失在房門之外。雖然他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懂得那些聽音辨位的武功,更加無從知曉那道救命聲到底是從哪一個房間里頭傳出來的,但這會兒也顧不上那許多了。
房間之內(nèi)的勵王,這會兒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鎮(zhèn)定。不疾不徐地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腰帶,順手給自己灌了一口酒,估摸著這個時候,李巡惑應(yīng)該隨大流找到他想找之人的下落了,方才重新?lián)Q上那副凝重沉悶的神色,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等到一切事情暫且告一段落,終于可以抽出身來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丑時三刻了。
勵王滿足地呼吸了一口自己家中熟悉的味道,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
一雙白皙的玉手悄悄出現(xiàn)在視線之內(nèi),手上捧著一杯剛剛泡好的碧螺春。茶葉被熱水沖泡出來的芳香順著鼻翼鉆入體內(nèi),讓勵王覺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好似徹底舒展開來了一般。這輩喝過的好茶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只是從未想到過,原來有朝一日,某一個人遞上前來的某一杯茶,竟能給予他如此程度的受用。
接過茶抿了一口,感受著茶味的甘香在唇齒之間不住回蕩,半晌之后方才舍得咽下,卻情不自禁地長嘆了一聲,聲音中的神完氣足哪怕是個傻都能聽得出來。
“恭喜殿下,得償所愿,大功告成。”
喬清瀾款款行了半禮,柔聲恭賀了一句,心里頭似乎也有不出的歡喜,只是難免還夾雜著其他一些復(fù)雜的心思。
“哈哈哈……”
勵王現(xiàn)在在喬清瀾的房間里頭,已經(jīng)基本沒有多少偽裝了,比起刻意為之的不羈,卸下面具的勵王所展現(xiàn)出來的真性情似乎更加率性:
“瀾瀾,此事能成,你功不可沒,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不會看錯你?!?p> 喬清瀾低垂著眉眼,靜默片刻,方才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
看出她分明謙遜道謝都道得漫不經(jīng)心,勵王眉頭下意識地一皺,隨即迅快地重新散開,只是對著她溫和地一揚唇,伸手包住了她的柔荑。
“瀾瀾,怎么了,你看起來似乎心頭不大痛快,可是那向氏又惹著你了?”
勵王其實心里頭半點兒也不相信區(qū)區(qū)一個向氏還能讓她吃了虧去。只不過他也曉得喬清瀾的性如何,知道她不是個喜歡窩里斗這等家氣的女。任誰總是被旁人嫉恨著,被迫卷進自己根本無意為之的爭斗之中,不僅無法脫身,甚至于連退讓都做不到,只能硬著頭皮迎面上前,心情想必都不會很好的。
“與二位姐姐無關(guān),是清瀾自己心思重了些,擾了殿下的雅興了?!?p> 喬清瀾搖了搖頭,內(nèi)心里并不愿意對此多做解釋。
可惜,現(xiàn)在勵王對待于她相關(guān)的事情,似乎都是格外的上心,根本就不容她三言兩語蒙混過關(guān)。
眼看著勵王居然對這樣一件無足輕重的事也上了心,喬清瀾無可奈何之下,心里頭竟似乎還有些許隱隱綽綽的雀躍。眨巴了兩下眼睛,喬清瀾到底是拗不過認真起來的勵王的,還是開了口,斟酌著出自己的顧慮來。
“清瀾只是在想……今后那位李姑娘的日只怕過不下去了……”
數(shù)個時辰之前發(fā)生的那一連串變故,背后真相究竟如何,喬清瀾絕對一清二楚。
幾天以前,勵王突然告訴她,有一件事情要她幫個忙。喬清瀾自是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是她始料未及的是,勵王要她幫的這個忙,竟然是做賊。
此番行竊難度還很是不,勵王要她偷的不是什么舉世珍寶,也不是什么機密奏折,而是一個人,一個大活人。
而后續(xù)需要進行的工作,就愈發(fā)顯得匪夷所思了。勵王要她千辛萬苦偷出來的那個大活人,并不是留給他自己享用的,也不是準(zhǔn)備挾持著作為人質(zhì)和籌碼的,而是要她屆時將那名姑娘帶出來以后,就直接送到菱紅樓內(nèi)天二號雅間之內(nèi)。
勵王只是告訴喬清瀾,她需要做些什么,并沒有告訴她做這一切的原因所在;她當(dāng)然也不會愚蠢地多嘴追問。只是,那幾日里,喬清瀾盡管言行與平常并無不同,心里頭卻難免時不時地暗自琢磨,一度懷疑是否那姑娘的爹爹做了什么蠢事,把勵王往死里得罪了一個透心涼,才會引得他不惜以這等凌厲得近乎下三濫的方式進行報復(fù)。
不過,不論勵王究竟作何打算,時辰一到,該她做的,她自然不敢有半點怠慢。
喬清瀾在府外悄無聲息地候了半個多時辰,才終于等到李巡惑乘轎離開;再度確定一遍府中無人知曉她的存在之后,喬清瀾立刻蒙上面巾,施展輕功,雙腳腳尖連連在空中騰空點動著,落地?zé)o聲地踩過幾重屋頂?shù)奈菁?,最后一個空翻,精準(zhǔn)無誤地掛上了李嫣寧的房外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