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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第八章 小銀鈴兒(1)

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齊小翙 4911 2018-12-26 22:20:53

  我蹙眉,快步踏進花房,密密匝匝的魏紫姚黃之間,是一個嬤嬤模樣的女人綰袖執(zhí)鞭,狠命抽打著攤在地上,早已哭得梨花帶雨的少女。

  她露出的雪臂上是道道如蛇盤踞的鮮紅血痕,仍無力地要去拉住那女人的衣擺,哀哀求饒著。

  要命了,這么打下去打死了怎么辦?

  宮里人果然是宮里人,心狠手辣的事情干起來,一個比一個熟練。

  花房的宮人從二人身側(cè)搬著花匆匆走過,對那女人的所為聞而不見。

  我怒從心頭起,大步跨向那個女人,她剛要甩手鞭打,便被我一手抓住。

  她才要發(fā)作,一回頭見是我,方才的狠辣兇相如煙云般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堆滿了笑意和黑黃皺紋的諂媚嘴臉。

  她顯然認出了我,新封的貢造入宮覲見,舉城皆知,我一路招搖過來,宮人都好奇張望,又因著這身特殊的服飾,她再沒眼力見兒,也該知道七八分了。

  松開她的手,她肥胖臃腫的身子忙不迭地彎腰行了一禮:“哎喲,舒姑娘,貴人踏足賤地,未曾遠迎,是老奴失禮?!?p>  我皮笑肉不笑地問:“姑姑,這花房本是栽花蒔木的清靜之地,如何這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云意知道附近多有宮室,姑姑這兒鬧得雞犬不寧,驚著了各位小主如何是好?”

  她忙堆笑著躬起身子:“是是是,姑娘說的是。只是這賤丫頭才搬幾盆綠梅就躲懶,奴婢只是想訓誡一下她。”

  我怒不可遏,正要發(fā)作,然而轉(zhuǎn)念一想,我只是正五品的貢造身份,這宮廷中事怎么說也輪不到我管教,我根基還未穩(wěn),若是傳出去難保不叫人議說越俎代庖,目無尊上。

  更何況這年近五十的嬤嬤雖粗陋無禮,到底也是這花房的掌事大宮女,又長我?guī)资畾q,我如何能讓她看自己的臉色。

  遂放寬了面容,溫和道:“姑姑莫慌,云意不是來插手姑姑對下人的管教。云意只是為姑姑著想,若別人知道姑姑因為幾盆梅責打小宮女,于姑姑也不利?!?p>  我取出一繡袋笑言:“云意看姑姑的衣裳舊了些,怎好當差呢?這點勞什子就當給姑姑裁制新衣吧。我見這姑娘怪可憐見兒的,勞煩姑姑多照顧一下了?!?p>  她喜不自勝,忙接著笑著收下了,又無聲地以指尖掂量:“哎喲!舒姑娘出手真是大方!老奴謝姑娘了。老奴會照顧,會照顧!”

  “如此,姑姑先去忙吧,我和這丫頭聊兩句?!?p>  “好好好,姑娘請便!”她抱緊那錦袋,喜笑著倉促而去。

  我暗嘆,宮中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竟到了如此地步。

  看一眼地上愣的出神地盯著我的一雙眸子,還含著清澈的淚,懵了似的抽噎著。

  去扶起她,“可傷著了?”

  她閉緊嘴巴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的廂房在哪里,我隨身帶了好幾種藥,可以給你搽搽?!?p>  她趔趔趄趄地走著,帶著我到一間鋪有十幾張床鋪的“寒雨廊”,指著最里頭最小最破舊的,只帶了一層單薄勝似輕紗的白布的歪斜木板:“那個?!?p>  我扶她坐下,一邊為她擦拭一邊憐憫道:“花房的日子苦,你這么點大的小姑娘,本來就貪睡,少搬了幾盆花也是情理之中,可恨那嬤嬤下手真是狠?!?p>  方才一言不發(fā),這會子她一聽這句,立馬回道:“我沒有偷懶!”

  我看她一眼,繼續(xù)為她上藥。

  “我說的是真的,我臨床的那幾個仗著自己年紀比我大幾歲,就欺負我,我不幫她們搬,她們就擰我胳膊,用竹簽子扎我。我這回搬的晚了,沒幫她們?nèi)ゾ瓣枌m搬飛玉踏燕,她們就告嬤嬤誣陷我偷懶?!彼徽f著,又要哭了。

  我冷不丁拽住她的胳膊。她冷不防吃痛,嘶嘶地直喊疼。

  我只做聽不見,冷面道:“丫頭,你聽著。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第二次。下一回,你記住,她們要再敢暗地里扎你刀子,你就按照她們弄你的方法給還回去。你最多不過才十一二歲,在這窮兇極惡的皇宮里生活,確實不容易??墒悄阋靼?,無論在什么地方,一味退讓和妥協(xié),永遠成不了氣候?!?p>  她聽得一愣一愣,我不知她聽進去多少,只是冷然取下頭上的玲瓏簪往她手臂上未因鞭打傷著的一片雪白完膚扎了下去。

  她的臉因突如其來的刺痛而變得扭曲:“姐姐!疼!”

  “現(xiàn)在,拿好這只簪子,往我手臂上扎。”

  她驚愕地看我:“我?姐姐?你……”

  “扎啊!”

  她顫抖著拿起那支玲瓏簪,閉上眼顫顫巍巍地往我臂上點來。

  少女顯然不敢用力,我突然抓住她拿簪的右手用力按了下去,登時覺得臂上如被蛇噬咬,隨之帶來血濺肌膚,如雪地中綻開的朵朵寒梅。

  她大驚失色。我強忍住痛,強笑著告訴她:“以后,就這么做?!?p>  簡單替自己包扎了一下傷口,將八寶玲瓏重新簪回自己的發(fā)髻,又拿出一包沉甸甸的物什遞給她。

  “這十兩銀子你收好,自然有用得著的地方,你大概知道我是誰,也知道花房不是我該久留的地方。你自己珍重?!?p>  其實我何嘗不心疼她。白蕖只是因禍避難,可她,不管之前本來就是供人驅(qū)使的奴役之女,還是大戶人家的落魄小姐,到底是落入了泥淖了。

  懷揣著滿腹心事,悠悠踏出宮們,眼見著宮人見我便駐足行禮。

  身份和地位,真的這么重要么?一個貢造的稱號,究竟改變了我多少?

  眼見著面前就是華昌門,卻聽背后仿佛有急促的噠噠腳步聲往這邊廂傳來,如達達馬蹄。

  我轉(zhuǎn)首一看,卻是那個丫頭不顧被風吹亂的裙擺和露在風口里的流血的傷口,拼命奔向我,手里還拿著我送她的錦袋。看著我,站在我面前。

  我調(diào)侃道:“小丫頭怎么來了,可是嫌云意給的銀子不夠多么?”

  她面上有些焦急,強行恢復了平靜:“我不要姐姐的銀子,我要姐姐帶我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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